《冲喜》萤火的光

7、第七章

　　是夜，林木哄睡林熠，背起薛大少，林大伯扒开东卧房的土炕，一个黑色的坑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林木，这是前几年闹兵匪的时候，我跟你大娘挖的逃命用的地道。”王大伯递过来包袱。
　　王大娘在一旁看着没忍住，一把拉过林木的手，“孩子，好好的，人活着比啥都强。”这孩子命太苦了，幼年丧父，拉扯着一个弟弟还是个病秧子，好不容易找了份好活竟又陷入这桩要命的事。
　　“大娘，我走后林熠还托您多照拂......”林木回头看看床上熟睡的弟弟，心里止不住的发酸。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金手镯塞到王大娘手里
　　“林木你这是干啥......”王大娘皱眉，硬要把镯子塞回来。
　　“大娘，您拿着，这东西卖了给林熠看病交学费....我知道您和大伯是好人，我不能再让林熠拖累您和大伯了。”林木硬把东西塞回去
　　“孩子，我跟你大伯早把你和林熠看成自己孩子了，你这是......呜呜呜。”说着说着落下泪来，这活活把人逼死的世道，也不知道该去怨谁.....
　　“好啦好啦别耽误时间了，趁着夜色我们还得赶路呢。”王大伯拉过老妻的手，为她擦了擦眼泪。
　　“走吧走吧。”王大娘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
　　王大伯领着林木趁着夜色，一路疾行到西郊的一处小院子。
　　院子不大一间卧房一间正厅并一个小小的厨房，院子里稀稀拉拉种了一些蔬菜。
　　王大伯打开房门，点上油灯，小小的一间正厅摆着几件半旧不新的家具。
　　林木把薛大少放在床上，床上有准好的铺盖。
　　王大伯点起烟斗，开口道：“林木，大伯替你交了半年的房费，这是合约你收好”王大伯从怀里掏出房契合约，“以后，大伯可能不能常来看你.....吧嗒吧嗒。”
　　林木看着王大伯头发上花白的发丝，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林木情绪低落，低声开口道：“大伯，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王大伯把烟斗在地上磕了磕烟灰，卷起烟袋：“我今早简单替你采买了一些东西，你早点歇着吧。”
　　中年汉子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有话头梗在林木嗓子眼里，堵的他难受，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
　　送走王大伯，林木打开卧房门
　　薛大少正费力的移动自己的身体，想让自己坐起来
　　“你咋不叫我？”林木赶忙过去，拉过多余的被子，垫在薛大少的腰下“是不是躺的太久不舒服了？”
　　薛大少：“没有，就是想陪你说说话？”
　　林木一愣：“啊？”
　　薛大少：“唉，是我连累了你。”他温柔拉住林木的手，少年的手布满老茧子裂口，摸起来粗糙剌人却意外的温暖。林木看着眼前人，突然有点累，泪水模糊了眼眶
　　“嗯....嗯.....嗯，我......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嗯......”林木死死咬紧下唇，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手背上，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薛云岚伸出袖子擦擦林木的眼泪，把林木拥进怀里，“乖乖你不要哭了，我不是在陪着你吗？不要哭好吗？我陪着你呢。你怎么啦你跟我说，嗯？”
　　“嗯......我我没事.......嗯”林木一边抽泣一边嘴硬
　　薛云岚心里止不住的发苦，想他薛大少曾经也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不想今日竟沦落至此.....
　　“你饿没饿，我去给你弄点饭吃。”林木擦擦眼泪，这都后半夜了，想必这人也饿了。
　　薛云岚：“正好饿了，你多弄点陪我吃点？”
　　“嗯，好呢。”林木道
　　林木就像一潭清水，虽然只是短短几日相处，但是薛云岚看到清楚。这少年纯真、坚毅、有责任心，自己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对自己好却不带有目的性......
　　厨房里有些米面蔬菜，还有一条肉，是王大叔给准备的，林木简单做了一锅肉粥热了来时王大娘给装的菜窝头......
　　*
　　炕桌摆在床上，林木把饭菜摆在桌上
　　薛云岚看着饭桌上上的两碗肉粥，一个鸡蛋和两个窝头道：“怎么做这么少？王大伯准备的东西很少吗？”
　　林木：“我做的够咱们吃的，没多做。”
　　薛云岚一般会喝两碗粥，吃一个鸡蛋，有时候林木还会喂他一些蔬菜馒头，这桌上的饭菜很明显大部分都是给他准备的。
　　林木个子不算矮但是全身上下加起来没有二两肉，算不上瘦骨嶙峋却也胖不到哪里去。
　　薛云岚叹了口气对林木道：“你把包袱拿过来。”
　　林木闻言拿过包袱
　　薛云岚接过包袱，拿出从薛府带出来的首饰银票摆在桌上，“除了给王大娘的一个金手镯，林木你看看咱们现在还有多少家底？”
　　林木看了看，还有一个金手镯，两根金条并两个翠玉的簪子，还有几张银票，可惜林木不认字，并不知道是多少面额的。
　　薛云岚接着道：“乖宝，咱们这些家底够普通人家啥都不干活30年了，咱家不缺钱财，你要好好吃饭别老省着，你好了才能好好照顾我对不对？”
　　薛大少商人出身，薛家家大业大，各行各业都有一定涉及，所以对米价工价极其熟悉。
　　林木脸色一红：“我知道了。”
　　薛云岚笑着摸了摸林木的头：“那这些东西你管好，不要再不舍得吃饭啦好吗？”
　　“嗯。”
　　两人分吃了桌上的粥饭，林木收拾好床铺碗筷，给薛大少和自己擦洗好，两人一夜无梦。
　　*
　　一早，二人吃好饭。
　　“一会我要去药铺给你开一些药，还要去街上买一些肉菜，大少爷你有什么要带的吗？”林木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碗筷
　　薛大少摸摸林木的头：“给我带一份报纸，还有笔墨纸砚回来吧，别太累。”
　　“嗯呐。”林木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贩夫走卒，人来人往。林木小心的裹好自己的衣服，确保不会漏出自己的脸。好在冬日天冷，林木的装扮并不显得乍眼。
　　“报纸，报纸，今日晨报，瞧瞧看看哈，薛家港口今日开港，二少携当红明星出席开港仪式.....”报童满大街的叫卖
　　“哎，一份晨报。”林木从兜里掏出钱，假装随意的问道：“我记得薛家不是大少爷管事吗？这是变成二少爷了？”
　　报童手脚麻利的抽出一份报纸：“客人，您还不知道呢？前几天薛大少让贼人害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全尸都没留下......”
　　林木耳边“嗡”的一下，“客人!客人还要别的吗？”林木回过神：“不用了。”
　　林木魂不守舍的采买了必须的东西，又去书店给薛大少买了笔墨纸砚并几本书店老板推销的书，林木不识字可是他极羡慕识字的人。
　　*
　　“我回来了”林木推开房门“呀，你咋啦。”发现薛大少裹着被子歪着半边身子，依坐在炕边，脸上明显青了一块。
　　薛云岚笑笑：“想试着能不能下床，结果高估了自己的情况。”
　　苦涩像海水一样填满了林木的身体，林木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背起地下的薛云岚，小心的放在床上“你别多想，我问了大夫啦，你能好的就是得需要时间。”
　　林木自己苦，可薛大少就不苦了？十里洋场长大的大少爷，家人算计，身体瘫痪，跟个废人一样，可是他表现的太淡然，林木一点也没看出来......
　　薛云岚笑了笑，拉过林木的手：“本不想给你添麻烦的。”那笑容正常极了，林木却觉得心里极难受。
　　见林木没反应，薛云岚脸上的笑渐渐隐去“你就没想过我不能好吗？”
　　“没想过。”林木确实没想过。
　　“那要是我好不了了呢？”薛云岚的手渐渐用劲攥紧林木的手
　　“好不了就好不了么，咱还有钱，我也能伺候你。等没钱了，我也能干活，养活你的，再说大夫都说了你能好的......”林木说的极坦然
　　“我好了以后不要你了呢？”林木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没想过。”
　　“现在想。”薛大少语气冰冰冷冷的
　　“我不知道，那哪能不要呢，咱俩拜过堂了。”林木拉开薛大少的手，这人手劲大弄疼自己了。
　　“拜过堂咱俩就是一家人，那是说不要就不要的，我爹娘说过夫妻是要同生共死的。”林木认死理，拜过堂就是一家人，哪能说分开就分开的。林木家境虽贫寒，父母却极恩爱。在林木的观念里，夫妻都是要同生共死的。
　　“噗呲.....我逗你玩的，那会不要你呢。”
　　林木神色不悦的看着他，撅嘴道：“你以后别说这话了，我不喜欢。”
　　薛云岚看着眼前这人，心里熨帖极了，小小的人甚至听不出自己的试探，只是一味的捧着一颗心毫无保留。试问这样一个人，谁会不喜欢呢，这样看来自己要感谢薛家，给自己送来这样一个宝贝。
　　“好，再也不说了。”今天笑起来的薛大少眼里好像有星星，不禁让林木红了脸蛋。今天的薛大少跟平时笑起来不一样，林木说不出来，但就是觉的他很开心......
　　想让他更开心，林木拿出笔墨纸砚和书店老板推荐的书
　　“你看，这是老板推荐的。”
　　薛大少接过书：“噗呲，哈哈哈，乖宝，店老板怎么跟你说的?”
　　林木一愣“这书不好吗？我跟老板说要两本解闷的书，他给我拿的。”
　　“好，好的狠。”薛云岚看着书名《军阀大人爱上我》、《我跟大少的秘密情缘》“哈哈，挺好的。”
　　林木看着薛云岚的表情，试图看出来点什么，可是他不认识字，实在看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