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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别来无恙 ...


  •   “美丽的生物,你拥有一双让我熟悉的眼睛。它让我想起了我的爱人。”

      “因为这个,我会力所能及帮你。”

      “所以,将这些惹人眼红的东西收起来吧,我并不需要。”

      男人拍拍裤膝转身,走向道路尽头灯火通明的酒馆。

      身后汪洋大海与浓稠夜色融为一体,只隐约可见细碎散于水中的银白光辉。除了此起彼伏的波纹,再看不到一丝活物踪迹。

      酒馆中,大厅一片热闹喧嚣。酒杯彼此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鸣,朗姆酒的烈性味道散发于四周,将连日乘船漂泊的疲惫驱逐。酒精使人兴奋,从而刺激着腺上素,举着宽口酒杯的人们涨红着脸,粗着声与人说话碰杯。液体随着碰撞溅出洒落,落入这热闹疯狂的狂欢中。

      头戴礼帽的男人靠着酒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抬手欲续上,却见瓶已见底。随意将酒瓶往台上一放,他撑着台子转了个身,红着脸粗着嗓子欲喊伙计再拿一瓶,肩膀却搭上了一只手。

      “嘿伙计,你看起来相当酷。”黑衣男人搭着那人肩头,目光从帽间小虫上快速划过,随即便是一副熟络模样与初次见面的人聊着,“就是帽上的树叶有些影响了你的帅气。”

      随着话落,他动作自然地将他帽间树叶捻下,随意得看不出一丝刻意与谋划,就好像这是一件极为顺手且微不足道之事。

      随即他礼帽弯身,事成身退:“请您继续尽情欢乐,祝您玩得愉快。”

      喝多了酒的男人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隔着迷蒙烛光看他捻下一片叶握于手中神色如常转身离去,眼中划过一抹暗光,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出门在外的旅人对周遭的风吹草动总是格外警惕戒备,哪怕此刻神经已被酒精麻痹大半,也会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而胆敢趁此盗窃什么的狂妄者,也定然会因自己的错误判断而付出代价。

      摸索的手指触及皮制夹包,欲追的步伐当即一滞,熟悉的触感让他反应过来这次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拉开领口低头一瞧,那熟悉的半旧钱包依旧稳妥地躺在衣内的口袋中,缝合处的针线因长久使用隐有破损,微微外卷崩开,但确确实实是母亲坐于煤油灯前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那个。

      他放下手,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贴着胸口缝制的内侧口袋隐蔽而安全,一旦有人试图从中偷走什么,触碰的第一时间物主便会发觉。可直到人突然靠近又迅速远离,他都未曾感受到一丝一毫异样。

      原以为对方是一名盗技高超的惯犯,却不想他似乎真的只是为自己帽子上沾了草叶有损形象而来,从始至终不曾做过什么礼仪教导之外之事。

      “尊贵的客人,可要再来一瓶朗姆酒?”

      酒馆的伙计来至桌后将桌上空空如也的酒瓶收起,见着满脸红晕酒意正盛的客人,当即热情问候道。

      男人摆了摆手,将酒杯一同搁于伙计手中,扶着木桌撑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

      *

      澜礼并非贪生怕死,可至少在做好那串珍珠项链并送出去前,他不想死。

      所以哪怕眼下获救于他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他也想回去做完那串项链。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谨慎地观察四周,确认那位身躯庞大的人类没有注意到他,方才试探着调动全身力气全力向外攀爬。

      浓稠的黑暗如有实质兜头罩下,座座冒着灯光的旅馆静列两侧如守门士兵,顺着走动一响一响的脚步更是犹如催命魔咒……

      陌生的一切都令他害怕至极,偏偏他又过分胆小,还未爬出叶子便先被吓得身子一软,晕晕乎乎便要往下掉。

      好在那巨人般的人类注意到了叶子上摇摇欲坠的他,食指至下而上那么轻轻一拨弄,他肥胖的身躯便如同被什么当头给了一巴掌,随着动作后仰翻回叶上,躺在叶上晕头转向不知何为东南西北。

      待他摇晃着脑袋清醒,努力蛄蛹至叶片边缘试图再次为自由努力一把,向下探出的脑袋却碰上了一个坚硬湿润的什么。

      定睛一瞧,似乎是一片鱼鳞。墨似的黑色鳞片边缘在月色下泛着一圈浅淡的蓝色纹路,像天朗气清时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

      眼熟,而亲切。

      似乎在不久前,在那位唯一的朋友双手捧着的玻璃瓶内,他曾无数次见过这样的美丽蓝色。

      只属于他的蔚蓝天空。

      “我的朋友,别来无恙。”

      顺着音源抬头,澜礼撞入一双熟悉的眼眸之中。如最天然纯粹的琥珀,美丽而耀眼,其中点点光芒闪烁,分不清是泪意还是水光,眸光深处带着此生未见的欢喜庆幸,对他轻声道:“欢迎回来,我勇敢的小家伙。”

      美丽的生物低垂眼眸,静静望着手中所捧之物,神色温柔嘴角带笑,如悲悯苍生的神。

      随后神明抬头,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向善良的人类表达真挚的感谢:“感谢您的帮助,善良的人类。”

      “我会日日在海神面前歌颂您的善良勇敢,愿海神的福泽庇佑您自由快乐。”

      夜色下的海水漆黑无光,将浮于水下的一切掩盖遮挡,男人只能看到对方露出水面的双手及头颅。而当这位异形生物轻闭双眼诚挚祝愿之时,隔着奔腾不息的时间长河,记忆深处无意窥见的震撼也跟着浮出一角,同样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容与眼前的奇异脸庞重叠浮现,是那般的令人惊叹惋惜……

      男人猛地别开眼,将那冷白僵硬的头颅自脑中挥去。

      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这条美人鱼的头颅如曾经所见那般面色如生地摆在城堡最隐秘的密室,摆在城堡主人最爱的高台上。他希望他葬于万顷碧波之下,受他所敬爱的神明庇护,无悲无痛,无苦无难,无忧无虑。

      于是他开口驱逐:“既事已了,便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这里于你而言太过危险。”

      人鱼点点头,游动着转身,一手高举使手中叶片始终高于水平面,另一只手配合着鱼尾飞快划动。水花伴随着愈游愈远的脑袋,渐渐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海面恢复波光粼粼,再不见所谓奇异生物。可男人却久久未动。

      又过了很久很久,街边灯火相继熄灭。在一片足以吞噬所有的黑暗中,男人终于动了。

      在平静无声的岸边,男人双手合十,向着看不见的上帝祈愿:

      “悲惨的生灵啊,愿你自由的灵魂得升天堂,永世脱离苦难。”

      *

      男人将棕色外衣脱下,随意搭在高椅的靠背上,一手取下头上黑色礼帽,抓在手中慢慢摩挲着布制面料。桌上的空酒杯早已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杯寻常的冰水,散发出阵阵冷气融入这片狂热之中,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淡疏离。

      同先前举着酒杯开怀畅饮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有相熟的客人端着酒走来邀他同饮,接被他以不胜酒力推拒。握着冰水坐于无人角落,极力降低存在感。

      手掌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至水中,将杯中冰块慢慢消融。他垂眼盯着逐渐融化的冰,脑中想起着那同样泡于水中随着波浪起伏的生物。

      长时间游离于各类场合,游走于各色人群当中,深谙处事法则左右逢源的他,对于带有目的的靠近极为熟悉,无需如何思索便能轻易分辨。

      只是那位奇怪的陌生人,虽说伪装实在不成熟,但目的却是平生首见。

      一片随风落入帽间,不知来自何处的树叶?

      这样的目的实在过分荒诞可笑。

      于是他尾随着,一路跟到了岸边。然后便见到了远超他认知的一幕。

      他紧贴墙壁,极力在不引起对方察觉的前提下伸着脖子去看,试图看清那水下怪异之物是否只是某个人类兴趣使然的伪装。

      从黑衣男人的方向,看不到阴暗角落缩于一团近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他,而从他的方向,也无法穿透遮挡视线的人体看清隐于黑暗之处的异种样貌。

      于是他便自我怀疑:

      那般怪异荒诞,是否只是自己眼花?

      于是他选择不动声色折返,意图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找到法子探清。

      万一那生于海底长有鱼尾的美丽海妖,并不只存在于童话中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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