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咬一口酸桃子

10、你不想我疼？

　　在回去的路上温德纳把伯恩子爵的死讯告诉了洛利亚。

　　他问：“这样会让你心里好受些吗？”

　　若不是被温德纳牢牢箍在怀里，洛利亚的惊恐绝对能使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洛利亚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杀了他？”

　　一丝不详的预感在温德纳心中升起，他没有说话，揣测着洛利亚的下文。

　　而他的沉默让洛利亚心存的侥幸消散。

　　想到有人因为自己而被温德纳杀害，他开始焦灼，良心被自己狠狠谴责。

　　“不，不，别这样……”，洛利亚尾音甚至带着哭腔。

　　温德纳握缰绳的手僵住，往后拽紧，马嘶吼一声停在原地。

　　他深吸一口气，拥住洛利亚，下巴搁在洛利亚的肩窝，面无表情开始扯谎，“是里约公爵动的手，我白跑了一趟。”

　　“里约公爵？”

　　“嗯。”

　　洛利亚嗫喏，眼眸黯淡，只当是里约公爵又在乱杀人了，“他也杀了我的家人。”

　　温德纳勾了下唇，“只有我会保护你。”

　　“我的洛利亚，安心留在我身边，我迟早会帮你杀了他。”他诱哄。

　　马儿无聊地低头啃着地上半黄的草，发出咀嚼声。

　　洛利亚沉默了，他的脑子很乱，脖颈仿佛被冻住，用尽全力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几不可查。

　　温德纳敏锐的捕捉到，他无声地笑，搂紧了怀中的人，隔着湿透的衣服，让洛利亚感受自己的体温。

　　……

　　他们回到了圣托城郊外的那座房子，温德纳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挽起左边的裤腿，露出烧伤。

　　期间收走脏衣服的佣人看见温德纳腿上的伤，他说要给温德纳老爷拿药，却奇怪的被老爷拒绝了。

　　温德纳没有把洛利亚关在卧室，他知道那会很无聊，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暂时不想洛利亚离开自己的视线。

　　随行的三个佣人和一个马夫被烧死了，如果就此不管，他们的家人迟早会找上温德纳，这是一件麻烦事。

　　温德纳带洛利亚走进书房，他要挨个写信寄给那些佣人的亲属，说明情况，让他们自己去收尸。

　　而自己则会在信中放入一笔钱给他们，穷人们总是最好打发。

　　“那里的书柜有些书，从我之前的住所搬过来的，你可以去看。”温德纳说道，示意洛利亚注意一旁墙边立着的书柜。

　　洛利亚点头。

　　他走去书柜前，密密麻麻塞着的书，使他感到讶异。

　　书本并不是新的，看得出主人曾翻阅过，它们整齐的码在自己该待的地方，有一小部分地方落了灰，因该是许久之前的。

　　使洛利亚惊讶的是这些书自己大多数都读过，有的甚至看过好几遍。

　　“你会看这些书吗？”洛利亚忍不住问。

　　温德纳在写字台前坐下，拿出桌上被书本压着的信纸，“有时候晚上会看。”

　　他从笔篓里随意抽出一只笔，笔的羽毛洁白秀丽，绝对是白鹅翅膀上面最漂亮的一根。

　　洛利亚打算随便拿一本书，却突然看到了熟悉的书名。

　　“你喜欢伊登？”洛利亚指着书柜的一角，上面有好几本不同的《伊登诗集》

　　伊登的诗浪漫又温馨，他敬畏生命，他歌颂世间的爱，他怜悯弱小——实在不像温德纳这种人会喜欢的。

　　“不喜欢。”温德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三个字，他开始写信，提笔时又停顿一下，“但都看过。”

　　流畅的墨水划在信纸上，笔许久未用，微微晕开。

　　为什么温德纳书柜上的书自己都看过？

　　洛利亚抿唇，止住自己恐怖的猜测，抽出《伊登诗集篇一》。

　　温德纳眼睛看着信纸，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洛利亚，“去沙发上坐。”他说道。

　　书房内半开的窗户下面，有一张能够容纳三个人的沙发，皮料泛着光泽，做工简洁，极为柔软。

　　洛利亚坐在沙发上，翻开书。

　　他实在静不下心来阅读，书上似乎突然变得难懂。

　　温德纳的身躯屈居在写字台前，握着羽毛笔的手腕松弛，今天白天干燥苍白的日光并不好看，但依旧能赶走许多阴霾。

　　他笔速较快，字迹优美流畅，微微蹙起眉头暴露了他对写这些信的不耐。

　　洛利亚余光悄悄注意着温德纳，和他身上的烫伤，失神地考虑着什么。

　　——洛利亚母亲身体不好，从小药物缠身，生下他后身体状况更变得更差。

　　那年冬天格外冷，雪连下了四天，母亲自那时染上感冒便一直未痊愈，天天咳嗽，久而久之成了痨病，加上她身体虚弱，两三年的时间就死了。

　　洛利亚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他自小是由父亲带大的，父亲教自己礼仪，教自己绘画，教自己算账，教自己读书……

　　父亲说，人要懂得感恩。

　　温德纳双腿修长有力，此时挽着一只裤腿，左腿侧变得狰狞的烫伤裸露在空气中。

　　洛利亚的手指紧了紧，把书本放在腿上，坚定了目光，“温、德纳。”

　　他喊的生硬，刻意没带“阁下”两个字，因为他对温德纳有未消散的恐惧和怨气。

　　“你的腿，不处理的话——”洛利亚顿住思考了几秒，“会很疼。”

　　温德纳笔尖一滞，眉眼染上笑意，转头看他，“你不想我疼？”

　　洛利亚觉得他说的话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怪，还是点点头，“嗯。”

　　他起身对温德纳轻轻鞠了一躬，“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的。”

　　虽然……虽然自己已经打算就此葬身火海。

　　孤独的留在世界上，成为一件只能听从主人话的人偶，他恐慌，他不愿意。

　　温德纳笔速加快，字迹变得潦草，“怎么感谢我？”

　　他把纸上的每一句话都缩减成最短，反正最后放进信封中的钱才是最重要的。

　　洛利亚哽住。

　　他以变成人偶的方式延续生命，没有心跳和体温，像一个活死人，毫无价值。

　　可温德纳却不顾自身安危来救自己，用自己的生命挽留自己。

　　洛利亚想起了伊登随手写的一段话：

　　致与我互相深爱的人：
　　我是火
　　你就变成木
　　你自愿延续我的生命
　　而我只会成为你的罪恶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