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春色》一窗春色

1、误会

　　一月天，临近年关。北京的天气是越发冷了，两边路灯挂的中国结和灯笼被盖上了一层薄雪。早听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人们都习以为常没当回事儿。

　　夜晚八点，一幢大楼还亮着暖黄色的灯，显得格外不同。冷气渐进，由于开了暖气的缘故，里面的窗子闷了一层水珠。

　　“你今天又回这么早？”说话的是个青年，做他们这行，一般都是靠熬出来，但面前这个人却总是早退。

　　陈长年低头忙着收拾东西，手上动作没停。听见同事发问，他略微侧头回道:“哪里是回这么早，我这是请假了，初八初九那样子再回来。”

　　说完，陈长年的目光忽然停在办公桌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在灯光的作用下亮着。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堆图纸中夹杂着一条银色的长命锁。他手指顿了顿，想起些什么，随后捡起来放进公文包里。

　　“你又那么早放年假，你业绩那么好留下多画几张图也不会怎么样吧！”

　　同事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注意到他这动作了以后，语气随意地开口:

　　“你这长命锁刚来的时候就放哪儿了，从来没见你戴过，偏偏找不到的时候又干着急，怕不是哪个情人送你的。”

　　闻言，陈长年轻哼一声，低声咕哝了句你懂什么，就没再回话。同事那神情显然是误会了，不过还是很识相地止住了话题，回了句“有经历”便转过身去继续忙手上的活。

　　服装设计师这个行业，属实是不易，如果没有什么拿手活那真的是不太吃香。陈长年大学的时候，崔晓岚女士就已经跟他提过无数回，说他带着副眼镜脑子却不清醒，选了个这么难走的专业。

　　不过谢邀，陈长年当年是艺考进去的，学校不算太差，总归还是培养了他一些能吃饭的本领让崔晓岚女士口下留德了。

　　桌子上那把长命锁，就是陈长年毕业后认真设计的第一个像样的东西。他学的不是珠宝设计，却也旁听了一些课，手艺大差不差。可是不太赶巧，崔晓岚女士在那天出了车祸。长命锁还没给戴上，人就没了。

　　走出大楼，像是忽然进了冰窖，冷得让人直发抖。让陈长年没有想到的是，这雪比他意想之中下得大了许多，快要遮住他的眉眼。地上已经垫了厚厚一层，没过小腿。不过好在家里离这儿并不算太远，坚持坚持还是能走的。

　　于是陈长年咬着牙踏进了被雪覆盖的路上。

　　街上的人寥寥无几，车也没有多少，偏偏这路灯开得亮潢，被白雪盖着的中国结和灯笼，别生一股凄凉。

　　陈长年走着，这路好像从来没这么远过，他的双脚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徒劳地抬着。直觉告诉他，现在该找一处稍作休息。

　　四处打量一会儿后，倒是看到个目标，跟他工作的地方一样，开着暖黄色的灯，总算是在一片白中找到了一处温馨地。

　　陈长年走到门口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远处看他以为是咖啡厅，走到门前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家书店。从外面看，这着实是不太像。

　　书店外围是杉木围着的栅栏，紧贴着墙，而这墙也是，红褐色的砖块堆砌而成，多了些19世纪的味儿。陈长年浅看了一眼，屋内好像没有人，贸然进去不太合适，可这书店也没有挂关店招牌。

　　站在外面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进去了。心道抱歉，待会儿一定要在前台放些钱才好。

　　惊喜的是，店门的把手上居然还有一串铃铛挂着，门一打开，就悦耳地响起。陈长年心想，这主人是个有雅兴的人。这间书店的风格与其他不同，让人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进了店门，一股暖气铺面而来。陈长年提着公文包的手，好像突然就不那么冷了。张望一番，也没有看见店主，书店里面倒是简约，摆的都是实木长桌长椅。不过这书店大多都是实木的。

　　转了一圈以后，陈长年在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他把公文包放下，拿出纸笔写到:

　　实属抱歉，在没有人的时候占用了您的书店，这些就当做补偿，希望您能收下。

　　写完后，陈长年摸了摸大衣。好笑的，这么大件大衣摸出来竟然只有五百的现金，他忽然觉得这纸条有些不合适。屋内暖气充足，不一会儿陈长年便觉得有些发热，于是顺手摘下了脖子上的厚围巾。随后颇有闲心的思索这张纸条该如何写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或许是太用心看，所以没有发现长桌的对面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是一副少年模样，戴着金丝框眼镜，与他的眼镜相比，陈长年的显得死板了很多。那人鼻梁高挺，眉眼弯着，活有一副书生样。近瞧，手上还拿着个乐器。

　　——是二胡。

　　他并不会想到，已经快要打烊，却忽然来了个陌生男人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见男人正对着一张纸条打量如此认真。他觉得，大概是情书。所以一时间也没有打扰。灯光的阴影刚好遮住男人的脸，看不太清。

　　二人就这么胶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又或是说，对于这种意外，谁也不会想到。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天气是越来越不好，铲雪的人大早才工作，一窗之隔，外面冻得刺骨。雪下得太大，飘在书店外的玻璃上，像雨滴，一点点的。

　　周晨风在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心想，看来这个雪夜总归是不寻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