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三每米立

16、夜光锦衣

　　迪拉提早前收到丈夫的密信，得知平章王要来西北便着手整理账目。此刻几个心腹将整理好的账册摆了一屋子，分门别类地归置着，等章祎亲自盘问。
　　章祎看到一屋子的账目和几个目光如炬的掌柜，见他们衣着虽朴素却用料讲究，在阳光下泛着幽微的华光，应是拉兹国进贡的夜光锦无疑，就连他这个王爷也不曾用过，便知道今年正阳商号又赚得盆满钵满。
　　“萧大侠名震武林，萧夫人商行天下，果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章祎坐下，说。
　　迪拉提注意到章祎的目光在钱掌柜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会儿。她虽与章祎相识已久，却也知君王无情善疑，自不敢居功。谦恭地行礼道：“王爷言重了。我与景云都是为王爷尽忠。”
　　章祎淡淡笑了笑，说：“都说过夫人不必拘礼，各位先生也是，就当我是正阳商号的主家。在自己家中，没有什么王爷、殿下。”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目光看向迪拉提，听她的安排。迪拉提又行礼道：“王爷体恤我等积年游商辛苦，又不轻贱商户，是我们的福气。可我们也不能愧对王爷的宠信。请王爷体谅我等的心意。”
　　“萧夫人的话，让章某惭愧。”章祎听得出迪拉提是在自贬。“都做下说吧。”
　　她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人，早些年是京中乐府的舞姬，不知是偶然还是设计攀上了萧景云，后又与他有了孩子。萧景云不顾家人反对娶了她。章祎看重她聪慧机敏，又是楼兰人，熟悉西域之路，便让薛夫人将西域的贸易交给她去做。她此刻提“积年游商”，明里暗里是在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章祎听了想说什么也张不开口了。
　　迪拉提将账册旁一卷绸缎呈给章祎，说：“殿下，薛夫人把持正阳商号的总账从无纰漏，您一会儿细细盘问这些掌柜便是。只是看之前，请您先看看这个。”
　　章祎用手翻看了一下，抬头看了刚才那个穿夜光锦的掌柜一眼，说：“这不就是拉兹贡品夜光锦吗？这几年京中时兴此料，只是是贡品，民间虽偶尔得见，却卖得极贵。”
　　“我朝有浮光锦，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是用生丝与金线织成。而这夜光锦，看似朴实无华，却能在阳光下若浮光沐身，就连夜里也能有此神光。就是因为这种料子，我们商号的浮光锦生意一落千丈，行情不好的时候不得不亏本贱卖。”迪拉提道。
　　章祎思索一下，放下布料，说：“夫人想说什么便直说。”
　　迪拉提看了钱掌柜一眼，说：“殿下，夜光锦制作工艺复杂，但若只是生意上的事我也不必说来让您烦心。您且听钱掌柜说来。”
　　钱掌柜上前一拜，道：“殿下，草民钱来顺，是回河郡沙洲城正阳商号的掌柜。正阳商号虽来沙洲没多久，但我半辈子都在回河，回河亡国前与回河王室也做过生意。所以，这夜光锦的来历也知道一些。”
　　“这和亡国的回河王室有什么关系？”章祎问。
　　“王爷，您应该也听说过回河国善商贸。早年我朝垄断浮光锦生意，回河扼住我朝丝绸西行的通商之路，一方面是为克扣关税，另一方面也是想把丝绸价炒起来，用自产的丝绸代替浮光锦。草民当年就替回河王室去我朝南方进购了大批生丝。”
　　“难道是他们做成了夜光锦？”
　　钱掌柜摇摇头说：“没有。因为他们得了生丝没多久便亡国了。可我偶然见过他们生产出的样品，与夜光锦一模一样。”
　　章祎心中暗暗思忖，说：“难道是回河王宫里的绣娘在灭国后自己做了这个生意？”
　　迪拉提答道：“王爷，当年回河被灭，三皇子屠杀王宫，搜寻过夜光锦，终无所获。我们也想不明白为何夜光锦又出现了。”
　　钱掌柜接着说：“当年研制夜光锦是回河国的秘密，所以并没有很多人知道。但若想查也不是查不到。草民也被三皇子的人追查过，我怕牵连家人，便改了名字去外地了。后来想来，回河灭国或许不是偶然。”
　　章祎本以为李旻就是个好战的莽夫。若他当年灭回河国是想顺便夺取夜光锦的工艺，那他便是阴毒了。
　　“钱掌柜，据你的了解，夜光锦非得回河遗民才能做出来吗？”
　　“王爷说到点子上了。”钱来顺点点头说：“这夜光锦只有回河人能做出来。一是因为他们的绣娘有独特的织绣技艺，名曰龙游绣法。二是夜光锦的丝线需浸染一种靛青银颜料，那是青金石与银粉混合而成，而青金石矿是回河王室把控的。就连当年三皇子也没有找到回河王室的矿场。”
　　迪拉提补充道：“这也是回河人常说的，回河国亡，回商不绝。正阳商号能行大俞天下，可在沙洲城里，人们还是更认回商的铺子。”
　　章祎不禁有些佩服回河王室。他们章氏皇族如果能如回河一般精明，那定会有东山再起之日。
　　“为我备一份重礼，我要去见见传说中的阿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