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缘芊

14、第 14 章

　　“叮铃铃……”
　　十二点了，蓝楹翻身将手机拿起，长方体亮着光芒，她看着手机上的日程表，坐起身穿上拖鞋到了卫生间开始刷牙，樱花薄荷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发。将泡沫吐出，她又将脸部用水打湿，挤出洗面奶开始洗脸。柔软的毛巾接触皮肤，她疲惫的将脸埋进里面，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手臂支撑着台面缓缓蹲下，她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抑郁症躯体化还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她的生活作息没有规律，时常凌晨还在写小说，灵魂泡在孤独的罐子里，她渐渐麻木。
　　看着地板上的水渍，她愣愣的出了神，突然就好无助。倚着墙面，头发像黑藻附在她的身上。相比前几年，她变平静了许多，那时的她时常感到不安，隐隐感觉身边有着怪物围绕。
　　她不怕死，她怕的从来都是在她死后有人会看到她写在记事本上的事情，她怕的从来都是有人窥探到她心底的脆弱不堪。
　　或许，要不是之前看到的科普视频告诉她，死后可能会有人打开她的手机，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她早便离开了吧。
　　最近乐怡变忙了，她说：“过几天有演出，早知道不报名了，可是我想要学分”
　　她试着去理解她的忙碌，哪怕帮不上忙，她也不想去给她发消息打扰她，她想“她怎么可能会觉得我烦呢，她这么好，这么开朗，这么乐观。可是，她为什么会冷落我呢”
　　她眼里的“冷落”无非就是消息因为没有看到晚回，聊天的字数变少，对方有没有表情包。
　　她会想“她可能就是没有看到消息吧，她可能就是太累了吧，她不会抛下我的”
　　她也会想“怎么可能没看到消息呢，为什么她会累到连消息回的都敷衍呢，她是不是嫌她烦了”
　　很奇怪，她会为了合拍的朋友累了时的“那就别聊了，我不想回”而再也不打开聊天框。也会为了刚认识的人一句“你很好”而托付真心。
　　她就像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为了别人的一丝怜悯褪去坚硬的外壳，露出柔软的内心。又好像一只小兽，将尖牙利爪伸向重要的人，只为测试对方是否离开。
　　她不想去看心理医生了，也不想出门，只想在家窝着。三年前，一个朋友知道她不想写小说了，只想在家时说的一句“我没你那么窝囊的朋友”，于是这句话她记到了现在。每一个颓废的夜晚，她都拿着这句话来伤害自己，觉得自己影响到了别人的好心情。
　　她在手机上删删改改了十几分钟，又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最后才发出了“今天不用等我了，夏医生”
　　对面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嗯”
　　于是呢，她又开始了胡思乱想：“是不是我太颓废让他对我丧失希望了，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也对，这么多患者，就我这么麻烦，早就讨厌我了吧”
　　她看着桌上的电脑，听着柜子上计时器滴滴答答的响声，思绪逐渐归于平静。
　　打开手机，登录她的写作账号，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又动。她的记忆衰退，经常会忘记想写的东西，所以就时不时卡壳。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绿的可以滴出水，橘猫趴在墙上打盹，绵柔的云从空中飘过，又被风吹的变了形状。
　　年轻人在悬崖边高声呐喊，心中自由的情绪冲破束缚，如潮水奔涌而出。海鸥与同伴翱翔于海平面，小小的沙堆成为了孩子们心中住着公主的城堡。
　　“石头下有什么”
　　“甲壳虫、鼠妇、蚯蚓！”
　　“不对，石头下有我送给你的礼物！”
　　天真的孩子将巧克力放在石头下，掀开时发现巧克力早就被蚂蚁悄悄打开了。他说蚂蚁是小偷，只会偷吃别人的零食，她却笑笑安慰他没事。
　　这个世界很美好，只不过一切美好都与蓝楹隔绝。
　　她的母亲是河南，考大学却考到了昆明。她第一次看到蓝花楹就满心喜欢，却把树下的资料牌看成了“蓝楹花”。工作后，母亲遇到了父亲，于是在爱的滋养下生出了小小的她，母亲就用“蓝楹”给她冠名。
　　儿时的母亲温婉贤惠，总是有数不尽的耐心。父亲幽默风趣，带给她无限的爱。可是爱好像是会消磨殆尽的，柴米油盐中，母亲的身材走样，父亲的心被外面的阿姨勾走。
　　后来，她的母亲变成了“泼妇”。时常指着鼻子骂她不懂事，她不允许她哭泣，说邻居会如何如何看他们家。可是……房子的隔音一直都不好，即使没有哭声，她的叫骂声也早已传入了外人耳中。
　　上了初中，她的成绩一点点下降，母亲便开始不管她，叫嚣着如果她的父亲不回家就把她关在房间饿死。她跑去父亲和外遇的小区，在楼下拿着喇叭大声喊。
　　母亲被同学认出，于是他们开始了对她的霸凌，在班里没有人理她，桌洞中永远都有垃圾，课下他们的视线如刀子，将她扎的满身血孔。寝室中的同学从不管她，她就像空气一样活着。
　　那次她被柜子碰到头，一下子晕了过去，她们没人理她，甚至有人从她的身上跨过。她早就死了，死在了那场霸凌里。
　　她热忱于写救赎文，只是因为，只要回想过去，那便是大把的素材。她只需要想象光会以什么形式降临就好，可这恰恰是她所想象不到的。
　　她去阅读了大量文章，一点点拼凑出她未经历过的故事，她笔下的所有人都得到了救赎，可唯独她本人永远都像下水道的老鼠窥不见一丝光亮。
　　她曾经不止一次向母亲哭诉自己不开心，也像父亲求助过，可是发出的求救信号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捏碎，没有一个人在乎。
　　他们说“你还抑郁症，你就幸福着吧，不知足”“精神疾病都是遗传的，你是我们生的，我们都没事，你在这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不想上学吧”
　　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机灵，是祈月送给她的项链。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微信有三十二条消息，可是她没有精力去回了，她可能需要休息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她就狠狠扇了自己，快到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恼怒与憋屈涌上心头，巴掌一下一下落在脸上，像在责怪自己不争气，又像是在生气刚刚自己打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