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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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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灿坐在奶白色欧式雕花梳妆台前蹙眉思索,一尘不染的干净镜面映出她精致漂亮的侧脸,订婚穿的白色缎面晚礼服还未换下,脖子上价值不菲的海蓝宝石珍珠项链折射出熠熠光彩。
她实在是太震惊了,后知后觉才想起抬手抚上脸颊。镜中少女与她对视,黑色长卷发披散在身后,白皙小巧的脸上堆起疑惑。
明明她已经从学校天台一跃而下了,楼底围观同学的惊呼,匆忙驶进校园的救援车辆,还有疾速下坠时吹拂裙摆的风,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甚至身体撞击地面时骨头断裂的声音都犹在耳畔……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满心绝望地选择了死亡,一睁眼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权灿再次打量镜中少女,她本就漂亮,盛装之下愈发光彩照人,倘若不是梦,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和江慕礼订婚那日。
权灿眉头依旧紧锁,脸上带着冷意,她记得订婚宴上她是被江慕礼抛下的,在所有亲朋好友见证下,他抱着程雅颂匆匆离去。香槟塔倾倒一地,狼藉的除了地毯,还有处在奚落声中的她。
回忆蜂拥而来,她想到自己是如何绝望地走上天台,想到程雅颂和江慕礼,想到许多熟悉或陌生人的咒骂。
铺天盖地的网暴令她猝不及防,那些人总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周围激愤地指责她,一天又一天的忍耐令她处在崩溃边缘,最终使她下定决心赴死的是继父的一次单独约谈。
那时她正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望着阴沉天幕发呆,继兄从管家那里找来钥匙打开门,她回头正看到他站在门外,灯光从他身后照进昏暗卧室,权赫处在明暗交界处,神色看不分明。
只依稀记得他当时缓了很久才开口,“去一趟书房。”
继兄并不喜欢她,没人会喜欢入侵者,因为知道所以这些年她在权家一向避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她房间。
权灿站起身,白色睡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瘦了很多,路过权赫身边时,他侧身让开路。
权灿不急着走,停在他身前,声音低哑,“你们打算把妈妈关到什么时候?”
权赫看着她,用平静的声音重复,“去一趟书房。”
权灿极浅的弯了下唇,从他身旁走过,径直走向书房。
和继父的谈话只进行了十分钟,他很明确的告知她网上现在的舆论已经影响到了集团声誉,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真正打动她的其实是继父承诺的妈妈还会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仍能富贵无忧地过完这一生。
事情发展到如今,她已经觉得了无生趣,既然必须要有人负责,那她必然会做到让大家满意。
虽然,直至踏上天台她也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认定了她霸凌同学,那么多莫须有的证据怎么就一齐指向她,零零碎碎拼凑在一起的视频凭什么就能给她定罪?
人群狂欢时,她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她像一叶孤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挣扎起伏,最终殉葬于深海。
权灿闭了闭眼从痛苦记忆中抽离,如果她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个想法令她忍不住握紧双手,特意留长的指甲嵌入掌心,痛意时刻提醒着她这一切并不是梦。
她真的回到了和江慕礼订婚这一天,回到了厄难最初时,这一次她绝不会走上那条众叛亲离的路。
情绪平稳以后,权灿开始回忆订婚宴上发生的事。
她承认自己是很讨厌程雅颂的,因为她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江慕礼身边,就比如在订婚宴上,当她看到宴会服务生里有程雅颂的身影时,心底的火气几乎要按耐不住。
强撑起笑意,她本打算等宴会结束再找负责人算账,没想到仪式刚进行到一半时,程雅颂就撞倒了她的香槟塔。
她脸色冷下来,生气让人赶程雅颂出去,江慕礼却在这时走过去抱起她要把人去医院。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歉疚,向她解释程雅颂的腿被碎玻璃扎伤,把她送到医院后会尽快赶回来完成仪式。
权灿当时一言不发,脸色冷凝注视他,企图以此向他表明自己的愤怒,可江慕礼还是在做完这一切后利落离去,他不在意她的态度。
为了家族体面她本应笑意盈盈留在宴会等江慕礼回来,可她毕竟不是从小培养出来的贵族小姐,江慕礼让她丢脸,那她就让江权两家丢更大的脸。
所以他前脚抱着程雅颂走了,她后脚就推翻订婚蛋糕,以及权赫想要阻拦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宴会现场。
梳妆台上摆着一张她和江慕礼的合照,专业课教室里她单手支着下巴昏昏欲睡,教室后门外江慕礼目光专注落在她身上,眉目温柔。
这张照片被抓拍下来上传到学校论坛,大家震惊于江慕礼这样的优等生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生在教室门外等一节课,当认出这个女生是权灿后,帖子的热度空前火爆起来。
让江慕礼苦等一节课的人居然是恶劣嚣张的权灿,所有人都感到失望,到后来帖子演变成了对权灿种种没礼貌行径的控诉。
指控愈演愈烈时,帖子突然被删掉,权灿随即收到江慕礼发来的信息,安慰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权灿其实并没仔细看过那条帖子的后续,她当时只顾着保存照片了,收到江慕礼信息时感动之余立马让人做了相框摆在卧室。
现在她看着照片陷入沉思。
江慕礼是江家独子,自小就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培养。江家与权家近几年合作越发密切,家族联姻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缔结契约。
订婚乃至以后的结婚是双方家族达成的共识,江慕礼无权拒绝,权灿这个没有亲缘关系却享受了权家特权的继女更没有。
好在江慕礼这个人权灿并不讨厌,他很优秀,人如其名待人温和斯文有礼,在两人关系还没正式确定时就给予她很多关照,还会在许多同学面前明目张胆的偏袒她。
她以前一直觉得能嫁给江慕礼应该是自己走运,直到程雅颂出现,权灿想起自己身陷霸凌同学的深潭被口诛笔伐时,他也终于在她面前卸下伪装展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他认定了她就是霸凌程雅颂的始作俑者时,就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再嫁进江家成为他的妻子,于是对她就只剩下冷漠。
曾经在专业课教室门口等她下课的人,也可以冷眼旁观她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驱逐。
权灿的思索被开门声打断,她应声回头,看到脸色冷沉的权赫正推门走进来。
他这个样子看着是气得不轻,权灿知道自己擅离宴会的举动让今日的订婚宴几乎等同作废,可江慕礼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程雅颂离开也没把权家脸面放在心上,冲她发火大可不必。
她收回目光打算不搭理权赫,对着梳妆镜开始摘脖颈上的项链,指尖刚触到卡扣,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握紧,整个人也被这道力气扯得站立起来,踉跄着差点摔到始作俑者怀里。
权灿冷了脸,站稳身子用力抽回手,“你闯进我房间是想来兴师问罪?”
权赫身量极高,盛怒之下仍在竭力克制火气,“你当自己是谁?今天这种场合别说是你,就是权家正经的小姐也得忍着!”
“权家的脸面如果都是靠忍出来的,那我下次就学会了。”权灿仰头不甘示弱回他。
权赫因她争锋相对的态度目露审视,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关注这个继妹的,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娇纵任性和虚张声势上。
娇纵任性是对外。
虚张声势是对他。
权灿怕他,这一点从她第一次踏进权家时权赫就已经知道了,因为知道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没把她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权灿同家里那些名贵精美的摆件没什么不同,只要不跳出来碍眼,他并不在意这个家里多了谁。
可今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权灿的不同,她是真的不怕惹他生气了。
长时间的审视令权灿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现在她还没有能力和权赫翻脸,想要查清真相权家是她最好的靠山,前提是她还没有失去价值。
而她如今最大的价值就是身上捆绑的和江慕礼的婚约,可经过那样惨烈的前车之鉴,她绝不会再对这份婚约以及江慕礼这个人有任何憧憬,只是解除婚约现在看来不能由她提出,否则权赫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想要在权家过得更好,她必须要争取权赫的好感。
权灿偏了偏头,黑长的睫羽轻颤着,眼眶晕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不肯流出来。
“哥哥只会帮着外人来欺负我,反正你也从来不把我当妹妹,你本来就讨厌我的。”委屈的声音里夹杂着哭意。
权赫因她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沉默,盯着她皱眉思索,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少女白嫩的脸上妆容俏丽,明艳漂亮的五官已能窥见日后殊色,粉润唇瓣紧抿着,仿佛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权赫眉头皱的更深,他耐着性子亲自过来敲打,可不是为了看她耍小女孩性子的。
因他沉默,权灿的低啜声在房间里愈加明显,好像他真的欺负了她一样。
手机在这时响起,权赫看一眼来电人,转身到一边接了电话。
权灿啜泣声渐止,听见他质问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抛出来。
“江叔放心,权灿已经平安到家,女孩子受了委屈肯定是要哭一哭的,我会转达您的关心。另外,我也想听听您对今天这件事的态度。”
“您的意思是江慕礼订婚现场公然抱着不相干的人离开,权灿就应该顺着他的意思留在原地受人指点,否则就是不顾全大局吗?”
“不必提起我父亲,权家我可以做主,不论您事后打给谁,这件事情都由我负责,我的态度完全取决于您的态度。”
“江慕礼惹出来的乱子当然要他自己来平,权灿十点以后要休息,权家的大门也只等他到十点。”
“江叔能理解就好,恕我刚刚言语上有所冒犯,婚约是早就定下的,权家自是极有诚意促成,但也不会任人羞辱。”
“两个孩子的事自然由他们自己解决,我不会插手,希望慕礼也拿出诚意。”
电话挂断,权灿眼中还残留湿润泪意,神情有些诧异,她不知道电话那端江慕礼爸爸说了什么,更没想到权赫居然会维护她。
或者也不能说是维护她,在权赫眼里权家的声誉比她更重要,今天江慕礼不论是否有心都当众打了权家的脸,于情于理权赫都要向江家要个说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