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江月待何》江浸晚月朱浸弦

1、不羡鸳鸯不羡仙

　　“好好地，又搁树上睡觉，你这几天怎地了，为啥不给人干活了？！”
　　树上那人素衣款款飘飖，悠悠然地扇着蒲扇，置若罔闻，微微睁开眼眸，“第十六只虫子……”那蒲扇上赫然躺着一只小青虫。那人面不改色，思索几秒后又将小青虫提回枝上，继续睡觉。
　　阿季阿阿季，你当时是有多蠢，给他们干活……
　　那农人走到荫下，抬手遮住阳光，“你发什么神经啊，还要我请你下来吗！你个吃白饭的！有能耐了啊，五天不来干活了，成天窝在这里睡觉。你当我们这里是那皇城里的康乐寺啊，专门供你这座大佛……”
　　阿季不以为然，“嗖”地自树翻落在地，悠悠漫步田间，身后的农人还有追上打人，被人拽了去，“你不要命了啊，他可是妖精！”
　　阿季突然俯下身子欲折野草，一旁的农人猛地后退几步，见他拔根草就走，一脸嫌恶，阿季也转身送了他们一个微笑，又叼起野草离开，不再看他们的神色。
　　而农人呢，总是骂几句“有病吧”、“吃白饭的东西”，亦或是“又要去祸害林锦一家子了”，等等，还要相继啐了口唾沫才罢休。
　　“都看不顺眼，咋不赶出村去，除了这个祸患？”一青年提出困惑，刚刚缓过来的场子，又人声嘈杂起来。
　　“你还不知道啊，这东西是只妖，会妖术，专门画符咒人呢。万一没驱成，还遭了反噬，这是得不偿失吗！”
　　“要我说，我们不且忍他个一时半会儿的，到时候请个厉害的道士给咋们驱一驱，最好再求个平安符保保，以免再有妖来犯啊。”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一旁，似个监工一般。
　　“我们这样高声谈论，他不都知晓了吗？这样计划不就乱了吗？”那为青年又提出疑问。
　　“不然不然，要让他知道了才好，这样都不用我们去请了，他直接自己吓跑了，岂不妙哉。”
　　“妙啊这，哈哈。”
　　……
　　“……”阿季默然，扶了扶额，罢了罢了，何必与一群智障寻不快，去蹭饭才是关键，“切”了一声，便蹦跳着跃过田地。临近之时又放慢脚步，夹住野草背在身后。
　　阿季战战兢兢地敲门，“林姐姐可有吃食剩余？”之后便等待着她开门。
　　“今天有面吃啦，快进来吧！”
　　“时哥哥也在呀！”随后迅速扫过几眼，目光所及之处被整理的干净利落，“没事没事，既然有昨个剩下的馒头，我便替你们解决啦，我可吃不惯汤面的，你们吃罢。”
　　“可我这煮了三个人的量啊，早知你会来，便想这一点儿还不够，可你若是不吃，那我们怎……”
　　“我去帮你们喂鸡啦！”他打断了林锦的话，只拾起了一个馒头便跑出屋内，“你们薄暮之时亦是可以吃的嘛。”
　　林锦与江歇时相视而坐，江歇时率先开口:“啧，这人每天就来要两馒头度日，还抢着帮我们干活，都瘦吃什么样了呀。”江歇时不满地将筷子拍这桌上
　　“是啊，村里人还对他意见颇深，他也不让我们替他说几句。”
　　“看上去涉世未深的人，一问三不知，连名字也不知道，给人家当苦力之时还能一个小哥阿弟的叫着，完了不干了，人家还要咒骂他，怎么忍受得住的呀。这面留着搁到晚上还能吃？快给人拽回来。”
　　二人一拍即合，拉着少年便往屋里走，“面还是要吃的。”说着便将煮过的几片猪肉夹到碗里，“今天就当是开开荤，你要是不吃呀，我们以后可就不管你了。”一抬眼便看到那对晶亮的眼眸。
　　“是啊，你再不肯吃些，可就是不给我们面子了。”
　　林锦还想着劝些，便听到轻弱的一声。
　　“好……”他有所触动，只是浅浅地闻了下汤面，便望向门外发愣。
　　二人听他答应本渐露喜色，但又见他这样，便放下筷子，劝也不知道怎么劝了。江歇时一直发出几个眼神，让她能说啥便说些啥。林锦为难地回了几眼。
　　林锦原想主动打破僵局，但细细想来，她连什么正式些的称呼也不知，咬了咬牙，“阿弟，为何不吃呀？”
　　少年缓缓转过头，看了林锦有一会儿，便把将半碗面分了出去，“没事，面有些多了，我吃不完的……”林姐姐家中只有两个小凳，我要一个的话不太好。哎呀，能逃则逃吧，“林姐姐要不我出去吃吧……”
　　“嗯？阿弟你这是为何？”
　　江歇时注意到他蹲在桌边，冁然而笑，“出去作甚啊，外头这太阳大的，屋里阴凉。是没凳子坐吗，你且坐我的，我去外头搬个木墩子。”江歇时起身拍拍阿季的肩，收手转身。
　　“不用了，蹲着挺好的……”
　　“嗯，那你就在屋里蹲着吃吧。”
　　嗯？阿季愣了愣，放弃挣扎，屋内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阿弟……林姐姐她竟然叫我阿弟，这个称呼好怪，但又说不上来哪怪。对了，阿季看出林锦的顾虑，嘴角又露出弧度，“林姐姐可以叫我阿季的。”
　　林锦嗯了一声，又疑惑道，“阿季？你有……”林锦刚出口的话又收住，人家既是不想告诉，那定是有自己所顾忌的，“好啦好啦，我们知道了，快些吃，面要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我吃完啦，先去玩啦！”他便提着衣，踏过门槛，走了出去。
　　“阿什，你听他提过他的名字吗？‘阿季’是哪个季啊？”
　　“我并不知晓，这孩子跑得真快，还没问上几句呢？”
　　“看他眼角的桃花，他是桃花妖吗？”
　　“我看怎地像梅花呢？”
　　“应该是梅花吧，我两者分不开，生得多好看……”林锦顿了顿，“多好心的孩子，也没伤什么人，为何要这般对待，难道只是因为是妖吗？”
　　“唉，这孩子，上次说是去玩，结果放了一下午的牛，不知道这次……哎，小锦，你说他入了夜睡哪啊？”
　　“我上次看到他在那树上小憩，估计便是在那对付了。”
　　林锦与江歇时都是孤儿，二人自幼结识，为了生计，只得点头哈腰给人家干活，一个去府里做了丫鬟，一个去做了伙计，忍辱负重多年，只为有一处心安处。特别是见那文人墨客迁客骚人，多归隐泉林，潇洒无拘，心中也不由地向往着那一抹青山。
　　如今二人心愿已成，还有几块田地，那位少年知晓便经常来此种田拔草，实在无事做就在檐上小憩，有时逗逗蛐蛐，听着蝉鸣，也算得逍遥快活。
　　今日就浅浅偷一下懒，林姐姐最近心事重重的，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总是喜欢发呆，我定是帮不上忙的，没被那群老顽固的唾沫淹死算好的了，那些人也不怕嘴抽抽了……
　　阿季躺坐在树下，看着一双双一群群人拥过，特意撇过了头，突然灵光乍现，猛地出现在一群人面前，一溜烟地蹿过，那些人怔地退了几步，之后便又是一阵喧嚣。
　　次日傍晚，他密谋联络了江歇时，“时哥哥，你既对林姐姐有意，便大胆说出来，都相识多少年了，大家都明白了。你想想啊，你们都认识几年了。”
　　“我…我…可是，可是……”江歇时红了脸。
　　“你不想要再近一步吗？嘿嘿，我帮你约个好地方，该讲的都讲出来，不然啊，我都有些替你着急了。”
　　“你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吧。”
　　“没有没有，到时候你就在临月溪等我把人给你带过来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江歇时刚想喊住人，但连影儿都没了。
　　申时前夕，他推着林锦往林子尽头，说是准备了惊喜，“林姐姐照顾了我有一段时间了，我还没送姐姐什么礼呢，你若是不去，那我定是要心寒的。”
　　“好好好，我应你就是了，只是为何在溪边啊？。”
　　“到啦！”
　　林锦怔愣在原地，看着莹光点点，微熹映照在二人脸上，草木香盈盈，清溪水湲湲，男人也终于出口，“阿锦，你，你可愿与我相伴一生，携手白头吗？”
　　江歇时似乎没缓过来，林锦便拉住了那双颤抖的手，“当然！”
　　“既然如此，那林姐姐与时哥哥何时拜堂，若是可以，现在不正是一良机吗？”
　　人声寂寥，漫漫长夜，这短短的几句便这样惹人脸红了。本来头就烧着呢，现在是燃起火了。
　　“好啦好啦，既然二位佳偶天成，那我便提前送礼啦。”少年递出了那支木簪，贱贱地笑起。
　　“这是桃花木簪？雕得好生漂亮。”
　　“不是啦，是梅花木，我昨天雕了一晚上呢。它还有个名字，叫‘连理枝’，嘿嘿，请笑纳。”
　　林锦莞尔，“谢谢啦！”
　　“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也要补觉了。”
　　待二人各自回屋，他才小心翼翼地翻上了树枝，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明月清风，自言自语道：“机缘未到啊，漫啊漫，长啊长。阿季，四季不改，芳菲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