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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借钱、同学会、他讨厌见到的那个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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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幽蓝,仿佛浸泡在水底。
阴暗潮湿的狭窄空间,男孩抱住双膝,把脸死死埋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耳鼓空洞深处回响的水声、粼粼水光。
他昏昏噩噩的分不清,看不清。身体湿哒哒的,从刘海滴落于脚趾边的格子瓷砖上的水滴,究竟是毛孔里渗出的汗水,还是泳池里的水……
「不用怕,数小绵羊就好了」
声音温柔的女人这么告诉他。
是啊他怎么给忘记了。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画着长颈鹿的卡其色木门被敲响。
是谁?
像是在回应他心里的问话,从厚厚的门板里传来另外一个男孩的声音。
「是我,苏正。」
擦地的咯吱声,门缓缓推开了。
他竭力抬起头。璀璨刺眼的逆光中,只看见‘他’站在门口的小小黑白剪影。
“咚咚!!”“里面是有人吗?”“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厕所门板被大力拍响。
蜷缩坐在白马桶盖上的江淳濯,有气无力地撑开眼眸。
为什么又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没有力气理会门外的人。刚才的短暂的梦境,让他感到晦气。心情变得糟糕透了。
“靠……”
读小学八岁的时候,他曾在淋浴室的杂物间里晕倒了。醒来后,班主任说:没有别人在场哦,幸亏是体育老师巡逻发现了他。
之后几回他恐惧快窒息的时候,那段像是梦境似的片段,总会跟着一起浮现。
明明那个人是他最恶心讨厌的存在。
敲门声越来越重。他忍住想呕吐的冲动,一手按着胃部,一手推开门,弯腰扶着门框走出去。
担心他出事的是一名上班族,斯斯文文戴着眼镜。十分吃惊地看着他。
因为从厕所间虚弱走出来的江淳濯,看起来像被水迎面泼过似的,湿透的刘海,满脸的细汗,眼底贴着创可贴的惨白脸色很是吓人。
在厕所间痛苦□□。出来后在镜子前洗手,忽然又拼命往自己脸上泼冷水。上班族那人可能觉得他很诡异,不停退后瞟了他几秒后就赶紧走了。
后面仿佛预告着,今天注定会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他整理完仪容仪表,恢复一半精神踏出洗手间,到隐蔽抽烟区抽着烟,都能倒霉撞见徐组长联通同事在背后说他坏话。
“……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啊!我只不过命令他跟我们一起走楼梯下去,我这还没开口说他迟到的事呢,他妈的他直接跑没影了”
“鑫哥,我感觉他有急事,下台阶他都不看路的,好像贴墙直接跳下去……怪怪的”
“急事,急着去拍马屁陪酒啊,谁不知道那个私生子崔珉要过来”
“都等着吧,这次罗作家的版权要是他搞砸了,我肯定写报告告总部去……到时候崔珉也保不了他,我说的……”
徐鑫组长为人循规蹈矩,工作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本身也是依靠实力一步一步升上来的人。他和江淳濯的的矛盾是常年已久。
江淳濯这人业务能力还不错。身材高大,样貌英俊,是他上门推广投资方案的最大优势,他本人也深谙这点,这些年利用外表在女同事和顾客那里无往不利如鱼得水。
可偏偏他对待同事是个两面三刀无情的人。徐鑫曾经重视的一名下属,却被江淳濯打小报告给整走了。
隔三差五迟到,经常无视上司安排的计划步骤更是家常便饭。
这小子野心不小。徐鑫知道,他想爬到他上面来。很可惜……他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议论他的声音,隔着几盆茂密大棕树阵阵传入耳,他隐匿靠在墙上,嗤笑着扔掉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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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淳濯人生中唯一的好和仅剩下的那点良心,全给了家人。
其他的应该统统喂了狗。
「王八蛋,当初老娘就是看中你孝顺,才会被你骗了的!去死吧!」
因为无聊或者纯属为了性需求,大学交往过的的一位学姐,跟他吵架分手,在甜品店里嚎啕大哭泼了他一杯奶茶时的无语评价。
“给妹妹盖的新房子钱,你全打过来了,自己够花吗”
“……够,爸我有钱——我待会有空马上转给你,你上次说想过来旅游,什么时候……你一个人”
有一阵子没通电话了。在大厦一楼楼梯间台阶上蹲在的江淳濯,笑容满面的话还没问完,手机那头换成了他不喜欢的女人的声音。
“小濯!家里腌了腊肉明天给你寄过去啊……还有上次大姨介绍的宁宁,加你微信了吗,你们聊得怎么样啊?小芙都快生了,你请假回来看看呗,我们偷偷查了听说是个男孩……你也赶快结婚的好……”
女人自来熟的粗鲁大嗓门,跟当语文老师习惯儒雅讲话的父亲完全相反。根本是云泥之别。
她的声音,像每年炎热夏天池塘里聒噪烦人的黏腻青蛙。
女人是他的继母。他瞬间拉下脸,皱起眉头。
等敷衍结束完通话,他后悔到头疼脑热……明明这个月钱都被股票套牢,信用卡透支了,连交房租都成问题。
活要面子死受罪。他一面对‘那个女人’,这种维持光鲜亮丽的虚伪便愈加严重。
他烦躁到把昂贵的单肩皮包撇地上,一屁股站起身,抓耳挠腮不停细数着微信表里的联系人。
「又要借钱……」
他给其他澳门分公司,喝过酒的几位哥们发去信息。他经常借钱周转,但这次纷纷借口说自己手头也紧;还有的说要自己月底要订婚了,顺道给他发上请帖。他恐再问下去,钱没借着自己得先从兜里掏出一份礼金钱。
订婚又不是结婚,万一后面分手了呢,他心里恶劣想着。
在他绞尽脑汁还是找不到人借钱的时候,恰好羌勒打电话过来,提醒他晚上高中同学聚会的事,还叮嘱他千万别迟到。
看来他平时爱迟到在公司已经出了名,连财务组都早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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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班便乘坐地铁出发。
在东市工作生活的同学们不少,这次由副班长发起的聚餐来了将近30人。
地点定在金湾一条街的韩式烤肉店。来得早的一波同学在门口台阶碰见,彼此问候打打闹闹地进去。女服务员戴印着烤肉标志的围裙,笑眯眯的迎接。
早就预定好的座位在窗户敞开的二楼。江淳濯随在几位女同学后头,一上来便感受到一股凉爽。高而阔像日式建筑窗户上方,夏夜的凉风徐徐吹响风铃。
三列长长拼接烤肉木桌,几乎占据了二楼的空间。凳子像脱漆的铁皮桶,人坐在圆形软皮盖子上,拿起盖子,铁桶是空的方便保存客人的衣物。
他们迅速找座位坐下。江淳濯则自发和羌勒坐一块。服务员上了一大堆小菜,他给身旁的羌勒倒上冰啤酒,碰饮了几杯。
冰冷冒气的啤酒痛快下了肚,不知怎么的他很快有些晕眩。
啊……大概今天没怎么吃过东西,空腹的缘故,酒精被迅速吸收进血液。
他曲着手指抵按着太阳穴,发起呆。
“怎么喝那么猛!”
羌勒拿起中间的空酒瓶,晃了晃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钱借到了吗?”羌勒悄声问。
江淳濯放下手臂,刚想回答。对面那条空桌的同学们已经到了,十几人勾肩搭背说说说说笑笑地围坐下来,嘻嘻哈哈活跃的笑声很快充满整片二楼。
跟刚才他们这帮人的冷落气氛,完全不同。
他跟那帮人从读书的时期就完全合不来。
江承泽面色不虞的收回视线,侧过脸对羌勒微微点头,表示钱的问题他已经搞定了。
“唉班长呢,还没来吗”
站起来拿饮料的一名男生,左顾右望后失望地问。他们几人可是冲着班长来的。
“苏正吗……他在楼下等崔媛呢,附近不好停车”
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江淳濯抿着下唇,手指关节握紧了手里的酒杯。
“哦哦这不说曹操到了吗!班长!”
一片夸张热烈的掌声中,寸板头,一米八的男人,从楼梯口那上来。
跟高中时一样,他五官几乎没有变化,黝黑阳光,眯眼微笑时的脸似乎还透着那股少年气。
他帮忙拎着女友的藕色皮包。外套是类似棒球衣的薄蓝夹克。配简单白T,下半身是牛仔裤白板鞋。
看上去应该经常勤洗穿。膝盖那里的牛仔布料有些磨损了。
「你们应该多向班长学习,好好读书,别搞那么多铺张浪费的东西,天天到晚的追求什么名牌……」
班主任握住粉笔站讲台上夸赞那个人的声音。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其实说好听点,是没有物欲,但说回事实就是那个人太老土了又没品味,完全是时尚绝缘体。
倒霉跟他九年同班级的记忆里,那个人一年四季不是白绿校服,就便是三叶运动装……搞不好这身清爽装扮还是多亏了崔瑗给他搭配的。
一想到这一点,名为妒忌的那股情绪,厚厚乌云般堵在江淳濯的胸口。
这个时候的江淳濯还没发现,他所有的注意力和情绪,第一时间是竟不觉先朝那个男人看去,就连珍爱的崔媛都排在后面。
怕吃烤肉时汁水溅到衣服,女生们之前唤服务员要的保护围裙刚好送来。
男服务员搞错对象,给站在入口的苏正递了过去。
苏正和开心扑上来的死党们拥抱后正聊着,也没看就迷迷糊糊接了围裙。等意识到手上的黑色布料时,他好奇铺展开,一脸疑惑地睁着弧形单眼皮。
接着他无意转过视线,人群缝隙中,他撞见了江淳濯暗沉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