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十三岁勇闯末日》御己吟

58、茶山水工厂（3）

　　床帘动了动，杜渐微立马把笔记本搁进本子里，茶虫丢回工具箱，脚尖踹了下床上桌上方的临时衣架，一件松垮外套掉下来盖住大半张桌子。同时她捞住床帘，先行一把扯开，打着哈欠问：“怎么了。”

　　床外的郭香一愣，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她松开捏住布料的手指，指腹搓了搓，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郭香：“我这有点新货，味儿可美了，一起抽两口？”

　　杜渐微：“白天不是刚去过，我腻味了，睡会儿。”

　　“好吧，”郭香点点头，“那我一个人去了，老地方，你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

　　杜渐微点头，拉上床帘。

　　在听到员工寝室门关上后许久，她穿鞋走下床，周身涌现出无数影状的触肢。

　　“去吧，孩子们。”

　　宁苏孤儿院的鬼影异种们顺着拉开的门缝，跟踪郭香的路线。

　　杜渐微方才感受了下，自从进入副本后，身上仅存的3个异能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有收养契约的感应尚且稳妥。

　　想不到解决副本的通路是靠异种对付异种。

　　只有少年异种跟在杜渐微身边，见她拉开椅子坐下，便也在她身旁的下铺坐下。

　　杜渐微浏览一圈，在简陋的木桌上扫过一排书名：《北欧神话》《希腊传说大典》《印度神话》……都是末世前各洲陆有名的神话史。

　　燕如，喜欢读神话经典。

　　杜渐微随手翻开一本，正是写永无止尽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旁边有圆珠笔批注：“蠢货”。

　　“麻、妈妈。”

　　杜渐微搁下记录线索整理头绪的纸笔，转头看他。

　　他化出的人型已有逼真的五官和起伏的轮廓，除了肤色青灰和行动间关节略有僵硬外，几乎和真实的人类没有区别。

　　高度逼真的喉舌摩擦，发出生涩的、却也是第一次富有情感的呼唤。

　　残念型的异种经由系统的收养契约统配，还能这样进化吗？

　　杜渐微：“不适应这里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话想和我说。”

　　异种也不说话，看了下笔记本，又垂下头，拉了下她掉着线头的袖口。

　　杜渐微于是半蹲，视线与他平齐。

　　杜渐微揉了把异种仿真的头发，“我该怎么叫你，一号？小白？二蛋？”

　　她丢出几个顺口的贱名，异种却摇摇头，都不选，喉舌挤弄着：“chu。”

　　杜渐微试探问：“”你给自己取的名字？”

　　异种点点头。

　　杜渐微：“那我叫你是，小chu、阿楚？”

　　她根据音调配了一个中文字。

　　异种却摇头，手指点了点她。

　　杜渐微心领神会，“杜楚？哈哈哈你要跟我姓？”

　　异种心满意足，身型化为影状，流连在她怀中后再度复原，开始复述其他异种跟踪郭香看到的画面：

　　“他们在抽烟，指了指监控。一个男人拿出一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白发老人、手术台，最后一张是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的脸和拿照片的男人一样。他在笑，给郭香他们展示了手掌心一条活的虫子，郭香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她说了燕如——”

　　杜楚忽然一声尖叫，痛苦的尾音被他自己用无力维持人形的半透明触肢捂住。

　　杜渐微心一紧，下意识搂住他：“怎么了？？”

　　杜楚的双眼快速转变着情绪，像是上下睫毛开合移动的人偶玻璃眼珠，惊惧、畏怯、迟疑。

　　他哀哀叫说：“妈妈……我变不回去了，种母，我感受到了……”

　　他的面容太过与人相似，反而产生了恐怖谷效应。

　　杜渐微听见自己的理智值下降的提示声，她咬牙没管，弯腰将杜楚抱起时，心里却忽然爬上了一个念头。

　　如果那年她没有流产，末世的年龄计数没有被更改。那孩子应该和杜楚看上去差不多大吧？

　　十三四岁、少年无忧的模样。

　　他或她兴许会有强大或有趣的异能，他们会在末世相依为命，她将不再是一个人……

　　在这个想法逐渐朝深入发展之前，杜渐微折断了这个念头。

　　种母这个大BOSS先往后放，她往杜楚手心里赛了把药和糖，叮嘱他不要出声，随后抱住他放上床，拉上床帘。

　　杜楚半异种化的人类脚刚被遮住，正好门开了。

　　郭香回来得好快。

　　杜渐微顺着动作，将椅背上的衣服丢在床上，然后一齐抱起脏衣的时候顺带将杜楚往里塞了塞，状似不经意道：“我去洗衣服，你有几件用我带不？”

　　燕如的笔记里写了工厂作息的小习惯，譬如一周哪几天会去洗衣服、做卫生、多看几页书。

　　郭香伸了个懒腰，没意识到房间已有异类存在的痕迹，“不用不用，我在车间都穿工服，普通衣裳攒两周再洗。”

　　杜渐微点头，抱起脏衣筐往外走。燕如的身躯是二十出头的年轻身体，健康有力，比杜渐微那副还原到逼近四十来岁的身体好使得多。

　　手臂有力，步伐稳定。

　　就是让杜渐微生疑，这样让人切身体会的回忆型特殊副本，把他们这几个人的本体吞到哪里去了？

　　要是肉身被损害到，按道理来说她脑子里的长寿系统还知道叫唤两声的。

　　她没有瞒郭香，当真是去洗脏衣服的。不过走进简陋的洗衣服，她反身锁了门，“出来吧。”

　　半透明的数百个影子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委委屈屈地喊她：“怎么办呀，妈妈，变不回去了。”

　　杜渐微心里叹了口气，好比被亲生孩子扯着衣服喊：“妈，我拉裤兜了。”

　　这下可不止藏一个小娃娃了。几百个不规则小怪物，让她怎么搞哦？

　　就在杜楚发生异样时，杜渐微就隐约感觉不妙，连忙让杜楚指挥它们躲进最近一个安全点。

　　好在它们都还是半透明、果冻米糊一样的质地，可以被塑形，塞进某个边角。

　　只是工厂走廊监控多，眼下一个洗衣房又不可能藏下所有异种。杜渐微目前不知道这个副本背后的异种头目抱着什么样的趣味性，但就照她扮演燕如人设的这几天能看下来，符合工人的准则是必需的。

　　就在她头疼时，腕带传来奥萨维轻声的呼唤：“微姐、澄哥，大家能听……见吗？”

　　声音中夹杂着电流，想必是奥萨维抓准时机后用异能屏蔽掉副本一个角落，勉强搭起了通讯频道。

　　杜渐微忙回应他，并以语音、文字、拍摄的燕如笔记三步同步了讯息。

　　奥萨维那边也飞快补充关键信息：“我扮演的是参观群众，接触了郭香、霍密、岑适中……这些副本异种，身份从在职或离职员工、厂长不等，它们是区别于以往五种异种的任何一类，几乎感觉不到理智值的升浮，因此我怀疑副本是打算通过长时间的人员断联和人设演绎让我们直接同化成副本生物！”

　　难怪是回忆型副本，原来出现了全新型异种。联想到智械异种的难缠性，杜渐微问了下系统，后者全无反应。

　　也是，自打进入M市，系统就跟冬眠了一样，只有杜渐微出现主线任务进度这些大事情才肯露面，跟个病危的土皇帝似的。

　　看样子这次下副本真得慎重万分了。

　　很快朱眉扎琼克等人也连上了通讯频道，共享了信息：朱眉是厂长霍密的助理，这几天在处理产品丑闻，同时发现厂长兼公司老板的霍密已经被茶虫钻进了身体，且毫无异状。

　　扎琼克是熟练的退休工保安，在明珠大厦任职时接触了都市大量地下买卖的同时，还挖出了一家名为联防科技的不明企业正在进行活体实验，实验人员正是茶山水工厂偷走茶虫并用在自己身上的岑适中。

　　不过他有些慌张地补充：“我的故事线似乎已经结束了，就在中哥和我搭话后，一切都停止了运转。我走不出明珠大厦，能有的信息我都发到队伍资源库了，你们可以看看。记得离线保存，这个副本对联邦科技的影响特别大。我能用异能的地方都用了，也只有这个节点接上了通讯。”

　　朱眉安慰道：“你的净化应该是有用的，不然奥萨维不能在这个节点和我们三个连上线。”就连她自己，都是在无数次异能暗示下，才让副本的某个规则桎梏“员工和员工之间、和外界之间禁止有过多交流”微微松动。

　　一次连线对话，是全队人的努力。

　　几人交涉后等了好一会儿，腕带科技功能最万能的丁澄野却迟迟没上线。

　　杜渐微心觉不安，面上说明了当前最严峻的事实情况：“大家想必能猜到吧？走进这个副本里，我们处在同一个空间，却在不同的时间点。”

　　她的后颈微微发凉，这是她第一次在副本里感受到时间的莫测。

　　在副本呆得越久理智值下降得越快；人设越贴合副本设想越容易接近副本核心，同时也容易被快速侵蚀。这是联邦公布的异能队信息之一。

　　这说明副本的时间线是一条向前蔓延的丝线。

　　可奥萨维的人设里，茶工厂已有丑闻，因此积极举办参观活动以改善大众对其的产品好感。中哥作为实验体，已经适应中年身躯并回到工厂预计挖掘旧老板黑料。

　　朱眉那里，茶虫的蔓延已深入工厂，就连工厂的总负责人——一个绝大部分时间脱离生产车间的老板都被深深污染，说明污染茶虫已密布工厂各个角落。

　　扎琼克当职的时间里，中哥却是日复一日接受黑暗实验，直到被推出手术室。

　　而在杜渐微这里，一切都还正常无比，没有丑闻和对外公开的活动。工人们照常工作打牌摸鱼吸烟，而她自己已经发现并私自养殖污染物茶虫。所谓的中哥在这个时间段，只是个还没调来生产车间的保洁员工。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五个现在处在茶工厂不同的时间点里，完全碰不上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