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28、斯温纳顿之城（一）

　　尽管最后一段对话令他不忍回想，但从当天的经历里，沈嗔还是找到了许多值得推敲的点。

　　首先就是叶蓝女士。她的目的显然是沈嗔。无论是凑巧的提前调试，还是以测验为名做检查分析，无一不是有备而来。甚至后来在电梯里的那番对话，都有模糊自己身份的用意。

　　她知道有关沈嗔身上实验的事情，并不知道了解多少，但暂时没有表露出恶意，在这之外，还给予了沈嗔一些提示——她暗示沈嗔经历过的那个实验与大脑有关。

　　而她的这个举动也让沈嗔联想到了一些被他放置一边的疑点。从最初罗兰德事件的匿名举报，到艾尔达那种副产品药剂的巧合产生，再至如今，旧时执行定位芯片手术的人选。

　　叶蓝女士非常完美的符合了进行这些举动的条件——对生物医学非常了解，并且有足够强的能力在“法则”处隐身。

　　沈嗔又记起紫罗兰医疗院，对“他”不利用双螺旋中心这个“天然子宫”，反而大费周折另外开辟“培养皿”的疑惑。现在看来极大可能是由于叶蓝女士的缘故，“他”不得不另寻出路。

　　对方很可能在沈嗔忘记的过去里充当盟友角色。这是沈嗔分析后下的临时论断。

　　而除此之外，沈嗔还有别的发现。

　　在被提示“大脑”时，他想起了前庭长老约翰森经手过的一个事件。

　　那是一年冬天，斯温纳顿之城，一个位于极其偏远的星系，被“法则”抛弃的放逐之地。那里极其混乱，聚集了许多暴徒罪人。而就这么一个小城，却在一夜之间，突然迎来了大规模的新居民。

　　那些新居民不知从何而来，听不懂斯温纳顿的当地话，也不会联盟官方语言，不顾驱赶，强行要在斯温纳顿之城定居。

　　斯温纳顿的原住民当然不愿意。普通人尚且不想同他人分享资源，更何况他们这些无理也要横三分的亡命徒。

　　于是顺理成章，两方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他们最不怕的就是死亡，最不能放手的就是活下去的机会。

　　那场战争涉及不到高科技手段，所以更显得茹毛饮血，原始而又血腥残忍。两方之间采取搏杀、子弹扫射、地雷陷阱，最终用血液献祭，成就了非人类的狂欢盛宴。

　　大型传染病肆虐，无数人在这场争夺战中死去。

　　可笑的是，这场瘟疫开始之际，双方的人数加起来，就已不足斯温纳顿之城原来居民的一半。

　　他们没有足够先进的医疗条件去抵抗这场来势汹汹的传染病，人越来越少，事态很快发展到了“法则”都不得不管的地步。

　　那时的执法庭庭长老约翰森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到了派遣。

　　具体经过，老约翰森并没有详细记录在档案里，“法则”也没有强制记叙，沈嗔只知道，他们两方在干预下达成了和解，允许新住民融入斯温纳顿，但新住民的权利永远低于原住民一等。

　　一场旷日持久的冲突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平息，老约翰森也和双螺旋中心派遣人员，一道熄灭了这场欲要燎原的“大火”。

　　事情便到这里结束了。

　　表面上的一切没有什么特别，但沈嗔对报告中的一句话印象深刻——在其中一页，老约翰森说道：“他们脑部似乎发育不完全，情绪极度不稳定，暴躁易怒，且无法沟通，好像小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开始摔东西。”

　　这与实验改动的地方不谋而合。

　　沈嗔当时就留心下来，觉得背后一定有更深更黑暗的秘密，只是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然和自己也有关。

　　他坐传送电梯到自己办公室，准备再把那份档案调出来看一眼。

　　对于怎么调查这件事，他不准备直接询问老约翰森。一方面，对方不一定知道的比他多，另一方面，就算老约翰森知道，以沈嗔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说。

　　现在还不太有必要打草惊蛇，他一边连接上执法庭资料库，一边向办公室走去。

　　而刚转过一个拐角，约瑟芬小姐在前台打电话的声音就远远传来。沈嗔听到对方语速极快地温柔道：“亲爱的，这个调查怎么会递到庭长办公室。”

　　“违反公序良俗的这种事务，只会交给新进的执行官练手，我们庭长可早就不是了。”

　　她说的委婉，但话里话外拒绝的意思很坚定，对方似乎道了歉，沈嗔听到约瑟芬小姐礼貌道：“当然不怪你，亲爱的，我知道系统有时候会出些问题。”

　　她又停顿了一会，对方好像说了些什么，约瑟芬小姐犹豫了一下，道：“斯温纳顿就更不归我们管了，但你说的这个情况，沈可能会愿意帮忙，我需要问问他。”

　　接着又是一阵安静的倾听，约瑟芬小姐最后应了几声，挂掉电话。

　　而这时，沈嗔正好走过最后一个弯道。

　　对方看见他出现，立即站了起来，询问他现在方不方便。

　　在得到沈嗔的肯定回复后，这位小姐就忧心忡忡地跟了进来，手指动了几下，发了什么到他光脑上，道：“沈，这个调查是今天系统分配过来的，你一向有决定权。”

　　她皱着眉说：“一般来说我会先筛选一遍，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我无法擅自作主。”

　　“建议你了解完再做决定。”

　　沈嗔正好在光脑前坐下。

　　他本来就对这个地名格外敏感，闻言打开那份发来的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

　　他很快看完，对整个案件也有了初步考量。

　　事件本身需要调查的内容，是一名斯温纳顿的女性住民，她被指控违反社会道德，开展非法活动，对城内的风尚造成了极其不良的影响。

　　这件事如果是在联盟内部，“法则”就会调取相关影像，判断对方是否有违法行为。但这次被指控的对象是在斯温纳顿——在那里，只有一部分地区有“法则”布控。

　　这就给整个案件增添了难度，所以需要执行官协助调查。

　　沈嗔理解，却感觉很奇怪。

　　乍一看，调查理由的理论逻辑的确通顺，重点却在于现实中其实不通。

　　一般来说，“法则”对于这种位于边缘的小城不会给予过分关注，这也导致事务院不重视这类指控，连锁反应下来，执法庭接到的此类地区的调查案件少之又少。

　　有的执行官在职期间都接不到一次，偏偏在沈嗔想到斯温纳顿之城调查时，它恰好被分派到这里。

　　并且事件本身很小，不属于沈嗔会管辖的范围，很大概率会被秘书小姐打回，重新调遣。

　　约瑟芬最初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而它特殊巧妙，就在于被留了下来。

　　约瑟芬小姐说道：“本来不该留下它的，可主管系统的女士跟我说，这个案件，之前接到调查的执行官已经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不得已才投到了这里。”

　　她道：“其实我并不希望你亲自去。太危险了。”

　　说着，这位女士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只是进来走个过场，到时候可以帮她联系别的执行官做这个。”

　　沈嗔被对方明目张胆的偏心逗得笑了起来。

　　他想了想，道：“不用担心，约瑟芬小姐。”

　　金丝眼镜优雅，黑发青年手指点点桌子，简短做了决定：“我亲自去。”

　　*

　　在去往斯温纳顿之城的飞行器上，沈嗔再次收到了秘书小姐不放心的短信，不由得无奈起来。

　　对方像是不放心年幼弟弟出门的长姐，这几天陆陆续续发了不少嘱咐，甚至隐隐表露了希望他改变主意的期待。

　　但结果显然，沈嗔并没采纳，只能动动手指，安慰了一下这位忧虑的女士。

　　一旁，与他合作的双螺旋中心·艾尔达·医师咬着薯条看他发消息，含混不清地问道：“是约瑟芬小姐吗。”

　　沈嗔收起通讯器，道：“嗯。”

　　他看了一眼从上飞行器到现在，一直在啃哧啃哧吃垃圾食品的女士，做出关切评价：“你最近好像很爱吃这些不健康的食物。“

　　艾尔达深深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差点把油乎乎的薯条戳到椅子上：“没办法，科研压力大。不然我也不会跟老师打报告，选择出医护外勤了。”

　　这倒是真的，沈嗔与这位研究员小姐认识多年，知道她确实不爱出任务，原因是向别人解释事情太过困难，这位高智商的女士没有这个口才。

　　本来结合这位小姐吵架时的姿态，沈嗔初次听闻这个理由时，只当对方是不愿意说真话，后来发现，研究员小姐比窦娥还冤——她其实没在开玩笑，本人只有在争论的时候战斗力爆棚，其他时间里都是战五渣。

　　对于这种症状的原因，艾尔达毫不客气地归结于漫长的学生生涯中，组会讨论带来的毒害——只有被质疑时，她才能横扫自卑，做回自己。

　　沈嗔看了看身旁萎靡不振的“自卑”本卑，敲了敲扶手，柔和劝告道：“我必须声明，艾尔达小姐。这次的调查地点很危险，我不会像某人一样强制你待在安全地点，可也很难及时赶到保证你不被伤害，你自己得注意。”

　　“这次调查中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他可谓是用心良苦，但单细胞的研究员小姐脑子里只听见了别有深意的“某人”，慌乱中匆匆应了几句，而正巧沈嗔这里又发了新的资料过来，低头查看时没得见她的神色，只当她已经了解事情严重性，便不再强调。

　　沈嗔放心地打开文件。

　　在戴上耳麦前，他顺口提道：“我们一会要跃迁。”

　　沈庭长贴心标注：“三个跃迁点。”

　　艾尔达进食的动作僵住。

　　在想到沈嗔已经断食断水四小时的同时，她痛苦绝望地记起自己刚刚吃了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