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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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和林楠的那次谈话，乐乐也是知道的，因为最后那一刻，和阿婆对质的人就是自己。但是他不愿意去找阿婆，阿婆似乎也知道，这几天都没有出门，而苏苏也一直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乐乐还是每天去看林楠，给他做吃的，两个人一起喝个咖啡。这样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三天。
第四天，乐乐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林楠都没有开，但是他能听到门里面的声响，有人在。最后，当乐乐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后，才看到林楠一个人痛苦地卧在那张自己很喜爱的米色长款沙发里，捂着肚子痛苦地哼哼，脖子上满是汗水，脸埋在沙发里看不到，但就身体的颤抖程度可以得知，他正在经受着煎熬。
“木木，木木你怎么了？”乐乐冲了过去，一跃翻过挡在面前的那张林楠钟爱的单人沙发，扑到林楠身边，把他从沙发里抓起来。“哪里疼？怎么会疼的，多久了？要不要去医院？”
林楠咬着嘴唇，眯着眼睛哀求地看着乐乐，眼睛一下子湿了，像马上就要委屈地掉下眼泪。
“你等我。”乐乐把林楠放倒回沙发上，转身冲出了门，奔向楼下，敲开了阿婆家的门。
阿婆是真的人，乐乐的脑子里过滤出这样的信息，阿婆知道他们的事情。
“阿婆，木木病了，要去医院，但是……我不能，你帮帮他，帮帮我吧。”
“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了吧？”阿婆嘴里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拿了包向门口走去。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才会害怕。阿婆你知道的，木木不可以有事情。”
“他死不了的，现在。”关门前，乐乐看到了几天没见的苏苏，她就坐在阿婆家的客厅里。
林楠被送到医院，确诊是急性阑尾炎，阑尾切除手术安排在当天傍晚。乐乐一人呆在病房里陪他，阿婆回去了，说是去给林楠做点吃的，她责怪了乐乐几句，就再没有说他，说也没用，这个家伙的心思全在病床上那个人那，一点没听她说的话，什么也不听。阿婆也很想担心，只是现在躺着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知道吗？我7岁的时候，就已经做过这个手术了。”阿婆推出门前一刻，乐乐说了这句话。
“我知道你想改变过去，不过你忘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相互关联，存在在一个完整的系统里面，每一环之间都有着密切的联系。明白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我该怎么办？”乐乐轻轻抚过林楠额前的刘海，露出他光洁的渗着汗水的额头。
“记得阿婆说过的话。利害轻重得失，你自己掂量吧。”阿婆跨出病房。
“除了现在这件事，我不会求你别的。”乐乐的这句话被隔断在关闭的门里。知道阿婆曾经放弃过，现在再放弃木木对于阿婆，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也不能算是再次放弃，因为对于阿婆，木木，她并没找回来，还没有找回来的人，又怎么再放弃法呢？那么对于他，15年前，他亲手抓住过木木，现在也一样抓着，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真的放手过。
林楠睁开眼睛看着乐乐，只是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直到手术开始，两个人也没有交流。
等待的手术的时候，乐乐一个在外面站着，他可以进去，却没有。脑子里乱乱地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苏苏的出现告诉他林楠依然是他不熟悉的那个林楠自己。这次的阑尾手术告诉他，从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密不可分。他的身体，林楠的身体，时空交错中，已经很契合，至于为了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了让这个自己更像自己吗？乐乐把手放在自己右侧腹部，那里，有一道小小的疤痕，等林楠从手术室里出来之后，他在同一个部位，也会有那样一道疤痕，不是吗？是不是这样，在这个空间里，林楠就更加像康栎，他救回自己的概率也就加大了，因为，林楠毕竟在这个空间里，很好地活着。
两个星期后，林楠就恢复得差不多。乐乐一直在身边照顾他，出院后甚至搬到林楠家的客厅居住。他们之间还是不大说话，林楠不开口，乐乐也就尽量保持安静，凡事顺着他。两个人相处越来越像是两个人。那些上次买回来要重新装饰房子的东西，陆陆续续被林楠给拿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换上。这个房子，终于和乐乐记忆中的那一个不一样了。转变的过程里乐乐帮了很多忙，爬高，搬动物体什么的都是他在做。林楠也不客气，就在边上指挥着，看着乐乐把那些东西一件件放在他指定的地方。
苏苏又开始常常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开始两个人还会正常地表现出被吓一跳的神情，后来也就习惯了。乐乐知道，苏苏和林楠的自我意识有关，只是不确定是林楠把苏苏招来帮自己的，还是苏苏自己跟来要帮他的。虽然听上去两种情况的结果没多大区别，就是因为苏苏，林楠更快地让自己的潜意识占了主导，更快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不过话又说回来，苏苏也确实是在林楠和乐乐第一次见面后才失去这个好朋友的。那么看来，苏苏的出现和乐乐，也应该是有某种联系的。
阿婆每天都会来，带点吃的给他们，话也不多，来了不多久就走。就一次趁乐乐在厨房里热食物，阿婆走进林楠的房间给他端了切好的水果。林楠看着阿婆，还是一样的淡漠。
“别怪他。”阿婆说。“他那么做也是为你好，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都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瞎想，除了会得病外，解决不了问题。别逞强了，去和他好好谈谈。这个人是真的很在乎你。”
“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我拿什么去接受别人的在乎和关心呢？阿婆，您活了那么久，有没有那么一刻像我现在这样，好像有两个人在争夺我的身体，一会儿这个占上风，一会儿是另一个。这不是什么精神分裂，是真的有两个不同的东西在那里……每天，每个时刻，甚至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停下来。阿婆，有时候，我恨他，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要那么做。”
“乐乐那娃娃曾经对阿婆说过，阑尾坏的时候很痛，切的时候还是隐约有点痛，手术结束麻药过后仍旧觉得痛，痛的时候很不好受，觉得要死了。但是这样痛过后，就好了，以后那里，再也不会觉得痛。阿婆明白他的意思，你呢？你也明白的不是吗？”这个比方物，比肿瘤那个进步了。阑尾是必然会在人的身体里存在的，搞不好哪天就坏了。“别怪他，孩子。”
“手术前你和乐乐说的话我都有听到。是不是现在我打自己一下他也会痛？还是打他一下，我的同一个部位会痛？是第二个对吧？”林楠说着，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腹部的伤口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涌出一股像是兑了蜂蜜一样的甜甜的水。自己算是一个任性的人吧，那么会怄气。而乐乐是傻，真傻，自己不和他说话就真的什么也不说，就在他身边杵着，无辜而委屈的眼睛老眨巴，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狗。
“孩子，听阿婆一句，现在可以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管它真不真实，你经历过的，就永远是你的。别到来不及了才后悔自己对他的态度不够好。”
“阿婆你知道吗？那次，5岁的时候，乐乐救了我之后，我就开始转运了，而他，却开始倒霉了。”
“所以你们更要在一起啊，这样谁要是倒霉了，好运的那一个就可以帮他。”
“谢谢你，阿婆。我明白了。”林楠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不过，他还是要被小小惩罚一下。”
“苏苏不是鬼，你也不是鬼，但是别人看不到你们！”
“木木！”
那天晚上吃过饭，林楠按照自己的计划和乐乐吵了起来，其实是自己在和他吵。他要发泄一下，把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怨气统统释放出来。乐乐急得不知所措，林楠在心里偷乐，谁叫这个家伙那么耍人的，该！
“闭嘴！不要叫我木木！”林楠一把推开乐乐伸过来预抱住他的手，狠狠的用眼睛瞪着他。“我真的想不明白，想得我觉得自己快要被从中间劈开了。”林楠又使劲推了乐乐一下。
“对不起，我不知道……”乐乐一个踉跄后再次站稳，不敢靠近，又不愿意后退一点。
“你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对吗？能换句新鲜点的台词吗？”面对乐乐此刻担忧而心疼的神情，林楠差点笑出来，要是以后让他知道自己是在骗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其实自己一点都不怪他，像阿婆说的只要好好在一起，管它是在哪，那些自己经历的事都是真实的，属于自己的。“好，现在我来问你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能答应吗？不能的话，你就马上离开，我不想再看到你。”
“好，你问吧。”
“我是叫康栎吗？”
“不是。”
“我的身体，是我的吗？”
“是。”
“我的记忆呢？关于那15年，研究所，复仇，科研，药品，是我的吗？”
“不是。”
“是属于康栎的吗？”
“是。”
“你就是康栎？”
“是。”
林楠咬了咬牙，心里觉得疼疼地，比那次手术前还要疼。那记忆是多么可怕，而在他的身上却真实的发生过。15年，多少个日子，每分每秒，都不是虚的。
“我和你，认识吗？”
“是。”
“很熟悉吗？”
“不是。”
“我是木木，苏苏口中的，阿婆口中的，你口中的？”
“是。”
“你已经死了吗？”
……
“遇到我的时候，你死了吗？”
“是。”
“我快死了吗？”
“是。”
“你把你的东西，强加在了我的身上，是不是？”
“是。”
“你那么做……是想救我？”
“是。”
“也是在救你自己？”
“是。”
“刚才你说的，都是实话？”
“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是不是……有点……那个……”
“我喜欢你。”
“嗯。”林楠不自知地点了下头。“刚才的问题跳过。”
“木木。”
“先办正事。”
“好。”
“那么，现在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你现在有属于木木的记忆了吗?不算苏苏告诉你的。”
“拖你的福，我没有。”林楠撅了下嘴，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不看康栎。
“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自我意识会变得很强，在不轻易间总是会流露出我不熟悉的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开始我还不太明白，不过现在我想，可能是因为当我靠近你的时候，被分裂的属于我的意识间受到了强烈的吸引，你身上属于我的那部分被我一点点吸回来，这给了你的自我意识很大的逃跑的空间。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多，那么你就会越来越接近真实的你。”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和你面对面的那个我是谁呢？”林楠很不服气地转头瞟了眼站在那里像演讲一样发表完刚才那段话的乐乐。笨死了，一点也不主动。
“木木，集中注意力。”康栎走到林楠的面前半蹲了下来，仰着头和林楠平视。眼睛里明明有那么多的爱和期待的啊。“在我的，你的记忆里，我们都有彼此。所以静下心好好想想，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是15年前，在C城公园。那时我5岁，你8岁，你救了我的小命。”林楠看着康栎，像是受到了鼓舞，伸出手摸了一下康栎的脸，又很快收回，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康栎被林楠刚才意外的举动愣住了几秒，又很快恢复过来，看着林楠偷偷眯开的看他的眼睛，脸上马上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林楠的暗号，他收到了。
“木木。”康栎一把抓住了林楠的手。林楠扭捏了一下想抽回，被康栎更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吧。”林楠抿嘴笑了一下。笨蛋，心里乐乐地骂了一句。“一起坐吧。”
“嗯，听你的。”康栎在林楠的手上吻了一下，站起身坐在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抓着林楠的手，另一只手搂住林楠的肩膀，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靠着。“然后呢？还想起什么？”
“我掉进了水里，去捡……小炅先生，那是我唯一的玩具。”林楠闭着眼睛，头压在康栎结实的腹部，蹭了一下，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鼻子，真舒服啊。“然后……你说，如果下次我再遇到危险，你一定会来救我，不会让我一个人在孤独中死去。……这是你回来的原因吗？”
“是的。”康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直接灌进林楠的大脑。
“现在不是在做是不是的游戏了，你可以说很多话，我……喜欢……听到你的声音。”
“我只是有点紧张……现在的你，是那么真实，我可以……可以触摸到你，是那么温暖，我甚至，可以闻到你身上的味道，香香地，但是……那都不是真的，我们……”
“乐乐，别这样。”林楠抬起头看着康栎。“你难过的话，我也会感受到，现在，我们是一体的。”
“好，我不难过。那么，你记得之后的事吗？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然后我被我家人叫走了，你呢，离开那个公园后去了哪里？是回到那个孤儿院吗？”
“是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刚走进院子，还没有进楼，就被一个冲过来的年轻女士抱住了，这个人……她，很好看，她……”林楠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眼睛里已经泛出了泪花，而眼尖的康栎全看到了。“她让我叫她妈妈，她说……要给我一个家。”靠着康栎的那侧脸颊上，滑下一道长长的泪水。
“我知道我知道。”康栎更紧地抱住林楠，下巴抵着他的头顶。“那个人一定很爱你，所以你一定记得。”
“嗯，是的，她很爱我，还有……爸爸。”林楠伸起自己的右手臂，怀过去搭在了康栎的腰上。
康栎转了转身体，把林楠整个纳入自己的怀抱里，亲吻着他的头发。
“乐乐？”
“什么？”
“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木木。”
“他们，那两个让我叫他们爸爸和妈妈的善良的爱我的好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嗯。”乐乐很弱地发出了一个音节，他知道这个字落在木木的心里，会有多重多疼。而自己，仿佛回到了15年前让自己失去了爸爸妈妈的那场车祸现场。心，原来可以被掏得那么空。
“可是我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了。乐乐，如果你真的能救自己，那么你也能救我爸爸妈妈吗？别让他们死好不好？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把我当作他们亲生的孩子一样疼爱，这15年我过得很幸福，真的。”
林楠在康栎的怀里毫不掩饰地大声哭起来。康栎拍打着林楠的背帮他顺气，一下下甚至变得机械起来。
空了的心正要被一点一点填满，又一下子，给拿空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