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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可渡 ...

  •   “哎呀。”白瞳女孩惊呼一声。

      晓星尘顿下脚步,四指宽的白绫覆在眼眸,询问道:“怎么了?”他唇角微微颤抖,语调温和,却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说来荒唐。

      晓星尘也不知是何缘故,时光逆转,他竟然回到了遇见阿菁的前夕。

      前世他恶心透了薛洋,他自刎而死为给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无辜生命谢罪,他怕死后薛洋拿他魂灵作恶,于是亲手碾碎了自己的魂。

      晓星尘死的干净,死的彻底。

      他陷入一片混沌,许是碎灵被薛洋温养起来的缘故,他默默陪着薛洋在义城守了八年。他亲眼看着薛洋疯癫、发狂,声嘶力竭拼尽全力地叫着他的名字,如地狱恶鬼般一次次地补魂、割魂,只为了拉他回来做这无聊的游戏。

      他其实有些看不懂薛洋,他死后的那八年,薛洋总趴在他的棺前,如受伤的幼兽,欲哭不哭,眼睛红的吓人。

      那八年将薛洋折磨的人鬼不像、生不如死。晓星尘跟在他身侧,从恶心厌恶到心疼不已。他想,他对义庄那个不知名的小友,多少还是有点儿心疼的。

      “啊?没事。脚崴了一下。”阿菁扯谎道。可晓星尘看的清楚,阿菁是看到荒草丛里躺着的人影才惊吓出生的。

      四指白绫下,掩盖的是一双完好无损的星眸。

      “需要我背你么?”晓星尘笑笑,循规蹈矩,按着前世的话语往下走着剧情。

      阿菁罢了罢手,说道“不用”。

      血腥味传来,晓星尘的眸子暗了暗,往薛洋身边走去。他小心将人抱进怀里,在阿菁愣怔惊呆的眼神中停了下脚步,“阿菁,天快黑了,快些跟上,莫要走丢。”

      阿菁古怪地看向晓星尘,总觉得白绫下该有一双眼睛,看得清世间万物。可等到了义庄落脚,那道士又是让她找盆找水,又是让她找可用的东西,她才肯真正相信,晓星尘是个瞎的。

      “道长,这是什么人啊!怎么浑身是血。”

      血腥气逼的阿菁频频蹙眉。

      晓星尘摇摇头,唇角似噙着温柔的笑,却道:“不知。”

      阿菁道:“道长以后还是莫要胡乱捡人了,倘若捡的是个好的那还好说,若是个心黑的,道长免不了吃亏。”

      阿菁将浸泡好的毛巾递到晓星尘手心,晓星尘结果毛巾,在薛洋脸上仔细擦拭起来。看着薛洋这幅苍白面孔,晓星尘不由心酸起来。

      薛洋是被痛醒的。

      腿上的伤正在被晓星尘处理,他惯性地往棺材上缩去,目露凶光,而后在看清是晓星尘的模样时,他的眼眶“蹭”的一红。

      晓星尘……我不是死了么?这是哪里……薛洋环顾四周,一片黑漆,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里是义庄。

      “你是谁?”薛洋的嗓子受了伤,声音沙哑。

      “你看不见吗?是个道长,正在给你疗伤。”阿菁被薛洋凶狠的目光吓得头皮发麻,直觉晓星尘救回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莫要乱动,腿上的伤再不治疗,怕是要废掉。”晓星尘轻柔地按下薛洋的肩,让他安心靠在棺材板上。

      薛洋似有些委屈地盯看着晓星尘,久久不愿移开眸子。破碎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少年倔强的不行,眼尾红的像是要滴出血,却不愿落泪。

      晓星尘隔着白绫被薛洋悲戚的目光看的心悸,拿着纱布的手不禁抖了起来,心下了然,薛洋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

      晓星尘耐心给薛洋处理着伤口,可薛洋却不如前世那般活脱。他不开口说话,只用一双绯红的眸子沉痛地盯着晓星尘,里面酝酿着无尽的思念与悲恸。

      晓星尘按捺住抱一抱薛洋的冲动,从乾坤袖掏出一颗丹药喂他服下。

      义庄只有一张床可用,晓星尘收拾好床榻,铺上一层干软的稻草,将薛洋抱上去休息。

      薛洋还处在复生的喜悦中,待晓星尘转身离开之际,薛洋牵住了晓星尘的道袍,“道长不问问我是谁?”

      “你既不说,何必去问?”晓星尘浅浅弯起唇,手落在薛洋毛茸茸的脑袋上,安抚似的揉了揉。

      “我不是什么好人,道长日后只怕后悔救我。”薛洋嗤笑一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作势赶人。

      晓星尘没说话,眉宇间透着无奈与心疼,他将道袍脱下,盖在薛洋身上,“夜里冷,别着凉。”

      薛洋鼻尖骤然一酸,却在心底连连骂道晓星尘傻逼。可环着肩的手,却暗暗攥紧了道子的外袍。

      待薛洋睡熟,晓星尘才敢轻声坐在他身旁。晓星尘牵过那只护在小腹上的左手,用温热的掌心替他暖着。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一世……你若不再为恶,我定护你周全……”晓星尘叹息一声,盯看少年眉目良久。

      二人初遇时,薛洋十五岁,正直年少,意气风发。晓星尘十七岁,一剑霜华天下惊,声名正盛,谦和自躬。

      金鳞台前,一黑一白,一正一恶,谁也不曾想,这水火难容的两人竟从那时纠缠至今,虽死难休。

      第二日,晓星尘煮了甜粥。

      少年时常在黑暗中摸爬滚打,浑身筋骨结实。昨日还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今日看着面色稍许红润,就开始挑逗阿菁。

      阿菁一如前世,气的暗搓搓拿竹杆恨不得戳死那个人。

      晓星尘哑然失笑,叫过阿菁去吃饭。

      “道长~我也想吃。”薛洋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晓星尘,眸子里沾着期待。

      见薛洋正要跳下床,晓星尘将他按在床上,语调温柔道:“你莫乱动,我将饭端来。”

      薛洋仰头看向晓星尘,眸光闪烁。他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嗓子堵的厉害。

      “道长……”晓星尘转过身后,薛洋愣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而后垂下眸子缱绻低喃一声。

      晓星尘端来粥,将他扶靠起来。

      “道长,我手疼,抬不起来~”少年无辜眨着眸子撒娇。

      晓星尘唇角似噙着笑,舀起一勺粥,仔细推到薛洋唇边,“小心烫。”

      薛洋靠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手也不老实,愣是挤进晓星尘的胳膊,将晓星尘精瘦的腰环在手里。

      晓星尘眸子暗了暗,揉了揉薛洋的脑袋,哑然笑道:“怎像个孩子似的?”

      “道长……我今年才十五……”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在薛洋眼睛下方投出两片阴影。

      薛洋鲜少拿年纪说事,这是第一次。

      他想,他年纪尚轻,晓星尘又不知他是薛洋,如此一来,那心软的道士对他更将百般宠溺。

      少年的身体长得快,恢复的也快。不消一个月,薛洋便能下地走动了。这些日子薛洋总觉得奇怪,晓星尘总会做好多甜食,对他也极尽呵护。虽然前世亦是如此,可晓星尘并未对他好到这种程度。

      薛洋很少去寻阿菁的麻烦了。他知道阿菁是装瞎,心里也恨不得撕了阿菁。可他一想到晓星尘自刎而死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他便不敢再动阿菁分毫。

      “这个臭道士!好好活着不行吗,非要寻死觅活。”

      薛洋爬上木梯,正抱着稻草跑神。

      晓星尘听到了薛洋的低喃,他眸子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便被他压下,“小友,屋顶上的漏洞补好了么?”

      马上就到阴雨季了,若是再不修补屋顶,他们三人估计要连着一个月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了。

      晓星尘知薛洋会帮他,所以便将这些事全交给薛洋了。薛洋自小在街头摸爬滚打,自是什么门路都会上一点。漏雨的屋顶自然也是修葺的极好。

      只是薛洋的腿还没好利索,晓星尘怕他出事,还是一直陪在他左右。

      晓星尘的声音将薛洋从回忆中拉回,他动了心思,见过稻草盖在漏洞上,又缝缝补补,好一会儿才顺着木梯爬下去。

      “好了道长!”薛洋语调轻快,他凑近晓星尘,像只讨赏的狗崽,摇头晃脑。

      晓星尘递给他一颗饴糖,“呐!补房的报酬!”

      薛洋愣了愣,似乎被这颗突然到来的饴糖砸的猝不及防。

      “怎么?不喜欢么?那好吧……”见人久久不接,晓星尘调尾有些失落,作势要收回,薛洋心下一急,迅速将饴糖抢来攥紧手心。

      “我喜欢!”他话说的急,话落,耳根顺着脖子都染上了粉。

      薛洋有些委屈,眸子里掀起水雾,朦胧一片,看不清东西。

      “道长身上怎会带着糖?”薛洋记得晓星尘并不嗜甜,前世身上也从不带糖。

      “前天夜猎遇到一个卖糖的老丈,想着你与阿菁或许喜欢,便买来了。”晓星尘一本正经地扯谎。这糖其实在他复生后便一直买来带在身上了。

      “夜猎?”薛洋眸子闪了闪,又动了心思,“道长夜猎怎么不带上我?”他笑着,金阳满肩,虎牙衬得他愈发稚气。

      晓星尘微微蹙眉,手指下意识捏紧了霜华,“你伤还没好,怎可跟着我胡闹?再说,夜猎凶险,你若再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哎呀~”

      “道长~你就带我去嘛。我可以给你背剑,打下手,你不要丢下我嘛。”

      “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偷偷跟去,路上遇到走尸,你不来救我,我可就要被咬死了。”

      薛洋晃着他的胳膊,似在撒娇。

      晓星尘笑点很低,前世听他一番言辞,不自觉便笑了出来,软下了心。可现在再次听到薛洋如此分毫不差的言辞,他大脑一片空白,轰地一声像有什么倒塌了似的。

      晓星尘的唇瞬间失了血色,白绫下遮盖的星眸复杂地看向薛洋,而后不着痕迹地躲开薛洋环着他手臂的胳膊,淡道:“等你伤好了再说罢。”

      薛洋有一些失落,前世并未如此……

      他眨眨眼,又垂下眸子,抬起。

      正欲说些什么挽留的话,晓星尘已经提着篮子出去买菜了。

      薛洋快上几步,拄着拐跟上晓星尘。

      “不去夜猎,跟着道长买菜总行吧。”

      薛洋笑嘻嘻想要去提篮子。

      晓星尘无奈,叹了口气,“你总闲不住。”

      晓星尘脑子乱的狠,他知道薛洋也有着前世记忆,他也知道薛洋此人心狠手辣。晓星尘不知道自己对薛洋究竟抱有何种感情,但绝对不止恨意。

      有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悸动,晓星尘从来不敢承认。说他无能也好,说他懦弱也罢,晓星尘决计不会承认。

      他看着薛洋痴狂了八年,他知道薛洋的苦。但这并不能与薛洋的恶一笔勾销。薛洋——骨子里其实还是一个啖人血肉的恶魔。

      晓星尘想护着薛洋,只要他不再为恶。

      人嘛,总要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可是……一想到薛洋要同他一起夜猎,晓星尘便不禁脊背发寒。

      “道长要买什么,前面有卖白菜的。我们今天吃酸辣白菜如何?”薛洋跟在他后面,眸子里餍足地笑意,似乎很享受这种日子。

      晓星尘道:“好。”

      两人走到摊子前,背后长舌的村民却在低声议论:一个瞎子和一个瘸子。

      薛洋耳根动了动,恶狠狠盯向前世便已被他杀过一次的那些人。嗜血的眸子如修罗地狱爬出的恶鬼,阵阵森寒。

      那群人识趣地闭上了嘴。

      晓星尘也被薛洋骇人的目光吓得一僵,而后怕他做什么伤人的举动,只好用胳膊碰了碰他,道:“小友?在走神么?快些帮我挑些好看的菜。”

      薛洋回过头,眸子里立马被笑意填满。

      晓星尘在心底不禁感叹,变脸真快。

      买完菜,路上遇到一个游逛卖糖果点心的人,晓星尘停下脚步,买了包饴糖和两包桂花糕。

      桂花糕先给了薛洋一包,剩下的晓星尘放在了篮子里。

      有了桂花糕,薛洋连拐也不拄了。

      他丢开棍子,将油纸打开,拿出一块桂花糕填进嘴里,鼻尖酸的厉害,有种想哭的感觉。

      薛洋暗骂自己没出息,看着晓星尘的背影,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诡异的冰寒。

      或许……不止他一人是重生。

      这个臭道士,真以为自己演技有多好么?!

      薛洋恶狠狠剜了晓星尘一眼,随后一声嗤笑带过。

      薛洋还是按捺不住,他就是乐于杀人,这是他恶人的天性!他不知道为什么晓星尘有了前世的记忆还要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晓星尘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但是,晓星尘不杀他,他就要继续为非作歹。总归是一个道士,心肠软的可怜,又硬的吓人。瞧着柔柔弱弱,谁知道性子这么烈,不就是多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么?至于一横心把自己抹了脖子?

      薛洋不理解晓星尘,他活在黑暗,从不曾窥见月光。唯一的一次偷碰禁忌,还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薛洋不会再沉沦了。

      对,他不会再沉沦了。

      不过是游戏,既然重生了,那就……游戏继续。

      就是好玩!他就是要玩晓星尘。

      他不管晓星尘怎么想,反正他死也要拉着晓星尘一起去死。

      夜晚,晓星尘又去夜猎了。

      阿菁倚着棺材睡的正熟,薛洋瘸着腿,拿着短刃寒光四射地在阿菁面前比划,似乎在认真思考着究竟要从哪里下刀才好。

      阿菁其实在薛洋下床的那一刻就醒了,她是个乞儿,在市井街头摸爬滚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阴沟里翻船,因此,她一向浅眠。

      可就是这浅眠,将她吓得胆颤心惊,却又不敢发作。

      阿菁终究是机警,她赌薛洋不敢杀她。毕竟晓星尘若是回来,发现她不在了,自然是要问罪薛洋的。

      薛洋似乎也顾虑到了这点,阿菁赌赢了。薛洋拿着刀子扛着降灾大摇大摆、一瘸一拐地出了义庄。

      薛洋一走,阿菁便瘫软在了棺材里,眼泪哗哗往下流,浑身害怕地颤抖。薛洋却在走出义庄的那一刻笑的发癫。

      死瞎子!劳资杀不了你还吓不死你!让你踏马装瞎!

      薛洋恶狠狠暗声骂道。

      薛洋轻车熟路来到今天集市嚼舌根的几人家里,而后拿着降灾将人狠狠威胁了一番。薛洋想杀人,可顾念到晓星尘,又生生将砍下的降灾收了回去。

      薛洋觉得他是中邪了。

      他心底烦躁,恶狠狠将那几人威胁一番,临走时在他们身上下了阴虎符的邪咒。

      晓星尘是他的人,谁都不能说!

      就算是不杀他们,薛洋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薛洋走后,晓星尘从黑暗处走出身来。薛洋一贯睚眦必报,今日在集市晓星尘就知道这几人要遭殃,他以夜猎为名,实则一直守在薛洋附近。

      见薛洋没有罔顾人命,晓星尘松了口气。

      暗送薛洋回了义庄,晓星尘才敢去临近几个村子除祟。

      晓星尘走后,薛洋只是躺在床上一声轻笑。阿菁被这笑弄的头皮发麻,辗转反侧,天亮也未曾合眼。

      晓星尘回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去厨房简单煮了吃食,薛洋黏了上来,从背后环住晓星尘的腰。

      “道长又去夜猎了?这么晚才回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少年身子薄小,贴在晓星尘背上,如猫儿般乖巧。晓星尘拿着铲子炒菜,被薛洋拖的走不动路。

      无奈,晓星尘将人掰正,放好。

      而后慢慢道,“只是几个低阶走尸,去了好几个村子,所以回来的有些晚。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不要胡乱走动,若是牵住伤口,受苦的还是你。”

      晓星尘一边说着,一边将菜铲进盘子。

      薛洋眨眨眼睛,难得一次地勤快地去将菜端到桌上。

      路过阿菁的棺材,那那小丫头片子还在睡觉,薛洋露着小虎牙邪气一笑,“砰”地一声提到阿菁的棺材板上,吓得阿菁“噌”一下做了起来。

      她一夜未眠,晓星尘回来后才合眼。这会被薛洋这么大动静叫醒,心脏吓的砰砰直跳。她拿着竹杆往薛洋的方向敲去,“坏东西你发什么神经!”

      薛洋无谓地耸耸肩,进屋,“叫你吃饭你还不乐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是的。道长~你看小瞎子,她还拿棍子打我。”

      薛洋恶人先告状,气的阿菁七窍生烟。

      “你别闹她,她一个女孩子,不禁吓的。”

      晓星尘揉了揉薛洋的脑袋,薛洋有个毛病,起来了胡乱洗把脸就算完事。头发乱糟糟一团也不打理。

      晓星尘这一揉,直觉少年毛绒的脑袋上打了好多死结。发束歪斜在一侧,却给少年平添几分慵意。

      晓星尘摇摇头,“你呀,是又没梳头么?”

      薛洋眯起眼睛笑道:“道长要帮我么?头发太长,梳不动。好疼的~”

      晓星尘笑了,牵着他走出厨房。

      “先吃饭,吃过饭就给你梳。”

      薛洋眸子暗了暗,不知晓星尘究竟在打什么注意。

      他明明知道身边人是薛洋,为何不杀了他。为什么还要给他梳头?

      薛洋想不明白,但却知道,吃完这顿饭,晓星尘就能给他梳头了。细细算来,晓星尘已经有八年没理过他,没给他束过发了。薛洋琥珀眸子闪烁,像偷了腥的狐狸,眯笑着抱住晓星尘的腰撒娇。

      晓星尘腰精瘦有力,环腰抱着手感极好。

      薛洋抱着一时竟不想撒手。

      少年的头发乌黑铮亮,披散在肩膀柔顺的不像话。前世晓星尘看不见,今世有了眼睛,再看散发的薛洋时,竟觉得散发给他平添了三分温柔。

      晓星尘对着薛洋发呆,薛洋盯着晓星尘眸子上的白绫,一种独属于恶人的机警告诉薛洋,那条白绫下有一双如霜华般干净纯澈的眸子,正在盯着他。

      薛洋头皮一麻,随后笑道:“道长是在看我么?我好不好看~”

      晓星尘很想说:好看。可他没忘自己如今扮演的是个瞎子。他莞尔笑道:“小友生的必定好看。”

      晓星尘拿着梳子来到薛洋身后,耐心的将成结的头发理顺。

      薛洋哼唧唧,却对晓星尘这句话不容置喙。他确实长的不错,尽管他知道晓星尘只是胡乱夸他的。

      梳子一下下从头顶划过,薛洋紧了紧手指,“晓星尘,你为什么管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路边随便捡回来一个人,你也会这么对他?”

      晓星尘停下梳子,眼睛盯着薛洋头顶的发旋,良久不曾说话。

      怎么会呢?

      薛洋会撒娇,会讨巧,其他人又不会?

      他怎么也会如此对待别人呢?

      晓星尘笑了笑,往薛洋脑门轻敲一下,“你个小混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又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讨巧卖乖?”

      薛洋觉得这一切都跟梦一样,晓星尘明明也有前世的记忆,可对他确是愈发的好了。这些天相处下来,薛洋除了偶尔欺负欺负阿菁图乐子,别提活的有多自在了。

      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天气也冷了下来。落木萧萧,义城一片肃杀之景。

      这日,义庄来了位不速之客。

      原是城门口的几户人家的掌柜不知怎的,一个个像是被吸尽精气般,萎靡不振。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城里的医师去看病,却只说让他们来找晓星尘,那些人应是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晓星尘本说好今日要带薛洋一起夜猎的。薛洋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晓星尘终于肯松口了,又被城里的村民打搅了。

      薛洋恶狠狠盯着来人,寒光四射,可晓星尘在这里,他既不能发作,又不能多说什么。最后还是得委委屈屈跟着晓星尘一起查看情况。

      其实那些人没什么大病,只是不知道在哪里惹了邪祟,日日梦魇,活的生不如死。这邪祟自然是薛洋当初留下的恶咒。

      晓星尘一一查看后,将魇兽从那些人的梦境剥离,那些人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回程的路上,晓星尘几番欲言又止。

      “道长是要和我说些什么么?”少年枕着手,嘴里叼着根狗尾草。

      晓星尘透过白绫眸子沉了沉,“日后不要用这些东西作弄村民了。”说是作弄,其实晓星尘的话还是给薛洋留了几分薄面的。

      魇兽入体,若长时间得不到消解,中术人就会在睡梦中痛苦的死去。

      薛洋动作一顿,可晓星尘却并未提及他就是薛洋。既然晓星尘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也不打算明说。

      “晓星尘道长,你哪里知道是我下的咒,平白污蔑我。”薛洋话说的委屈,语调又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脸上却仗着晓星尘看不见扬起戏谑的笑。

      晓星尘直觉头疼,他转过身往前走,淡道:“你那日去村民家闹事的时候,我便就在场。你……好自为之。”

      薛洋愣了愣。修仙之人五感灵敏,哪怕晓星尘是个瞎子,想在黑夜中分清谁在为恶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薛洋整日与晓星尘相伴,自是掩不住身形。

      薛洋不悦地坦言,“他们骂道长是瞎子我才教训他们的。再说,那是魇兽,又不是什么邪性东西。到时候他们治不了病,自然会来找道长求助。借花献佛顺水人情罢了,道长还不领情。”

      晓星尘住了脚步,怔怔看着他,语气中夹杂着怒,他那日看的并不清晰,不知薛洋还给人下了咒。

      晓星尘不禁想道:怙恶不悛。

      “若是我不在义庄呢?若是他们只知求医不知来寻我呢?那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在意!”

      晓星尘的语气有些急,急到他都忘记了,薛洋对人命从来不在意。他死后,薛洋没少为何,义城也被他屠尽了。

      想至此,晓星尘不仅觉得可笑。他竟然觉得薛洋可怜,想去护他一世。想起薛洋前世种种,晓星尘的心不由得动摇。

      他死后薛洋疯癫的模样至今让他胆战心惊。不知可否,晓星尘心疼薛洋。可是,他知道,薛洋自始自终就是个坏到了坯子里的恶魔。他能救他回来吗?

      薛洋也被晓星尘突如其来的怒火一下,他方才口不择言,却忘却了晓星尘最是正义。他不想再次逼死晓星尘。

      薛洋最终向命运妥协了,能重来一次,已经耗费了薛洋的两魂三魄,若是晓星尘再寻死觅活,薛洋就是魂飞魄散也不可能重来了。

      他救不了晓星尘,他妈的简直就是个废物!

      薛洋的眼尾“噌”地一下红的厉害,他见晓星尘转身要走,他忙牵住晓星尘的一角,半晌别扭道:“我不会了……”

      晓星尘没料到薛洋会软下来,他松了口气,看着薛洋绯红色眸子,心底又不忍起来。他放软语调,“天不早了,快些回家罢。”

      薛洋恹恹点了点头。

      时空逆转的术法是他在金光瑶那里看到的,算是东瀛邪术。

      锁麟囊、霜华全被魏无羡抢走了。蓝忘机一剑斩断他的手臂后,他被苏涉带回了金鳞台。

      金光瑶个小人,费尽心思救他回来竟然一点旧情不念,上来就问他阴虎符在什么地方。薛洋给了阴虎符,金光瑶便将他藏在自己的密室修养。

      好在金光瑶没有丧尽天良将他赶出去,还令人寻了宋岚的踪迹。

      妈的宋岚个傻逼,他薛洋辛辛苦苦养了八年的尸体,他说烧就烧。晓星尘的尸体没了,薛洋再怎么拼晓星尘的灵识也没用。

      没过多久,观音庙一役,金光瑶也死翘翘了。薛洋在金光瑶的密室给他收拾遗物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老狐狸竟然把蓝氏藏书阁的好些禁书全部整理出来了一套。

      薛洋在里面看了三天三夜,险些被饿死在密室。复生术法没有,但却有一个逆转术法。他身子当时已经孱弱的不行,但他还是疯魔了一般,把金光瑶的密室搞的血淋淋一片。

      逆转的代价是薛洋的两魂三魄以及永生永世的轮回。薛洋是个疯子,从不会长远考虑,这代价于他来说等同于无。

      但术法失败,他就会死。

      其实,晓星尘被宋岚抢走,依他残破的身子,是没有能力从傲雪凌霜剑下抢回晓星尘的。所以,薛洋还是铤而走险了一遭。

      大不了一死,两眼一闭也就解脱了。

      谁知道他这命贱,天收都不情愿。

      鬼知道他再次看到活着的晓星尘的时候有多喜悦!

      总之,晓星尘活了就好,这辈子大不了他薛洋谦让晓星尘一点,不把人逼死,好好过日子。

      反正宋岚还有两年才来,大不了等过了一年半载什么的,骗晓星尘离开义城得了。宋岚那个傻逼,最好一辈子别来找到晓星尘。

      薛洋的眸子暗了暗。

      晚上,晓星尘做了酱面,很好吃,但薛洋却只胡乱扒了两口。因为晓星尘自从今天回到义庄,就没理过他!!!

      “怎么不吃了?”

      晓星尘见薛洋哐当一声丢了碗,蹙眉看着他的方向。他能看出薛洋脸上的烦躁,他同样心也乱的厉害。

      阿菁不知道两人怎么了,看薛洋这幅样子,气急道:“你有病吗?爱吃吃不吃快些滚开。你不吃饭,道长还要吃呢!”

      “道长别管他,我们继续吃饭。”阿菁冲薛洋做了个鬼脸,又来哄晓星尘。

      晓星尘心乱的厉害,晚间也就没有去夜猎。

      深夜,阿菁抱着竹杆早就睡了。

      薛洋从床上下来,一翻身压进晓星尘的棺材,而后双手撑在晓星尘耳侧,却委屈似在哭诉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声音极低,似乎怕吵醒了晓星尘。

      殊不知,就他那大动静,晓星尘不醒才怪。

      晓星尘不知道心中如何作响,只见少年委屈的紧,又趴在他身上,这暧昧的姿势,让他不禁想将人带进怀里。

      事实上晓星尘确实这样做了。

      他将手搭在薛洋腰间,往下一按,薛洋来不及反应,便被人紧紧箍在怀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晓星尘耳侧,他道:“怎么了?睡不着么?”

      薛洋见好就收,顺手环住晓星尘的腰,将脸埋在晓星尘侧颈,占尽便宜,而后闷闷一声,应了声“嗯”。

      晓星尘沉吟片刻,手掌在薛洋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不知在作何沉思。倒是薛洋个没出息的,搂着晓星尘困意竟然慢慢卷上心头。

      晓星尘身上总染着淡淡的竹香,好闻又安心。薛洋贪婪地嗅着,恨不得钻进晓星尘的里衣。

      半晌,晓星尘才开口打破深夜的宁静,“我不是不理你,我们之间总有很多事,我想不明白。”

      薛洋身形一僵,怕晓星尘揭开他就是薛洋的伤口。半晌,晓星尘没再说话,薛洋紧紧攥着晓星尘肩上的衣料,头又往晓星尘怀里钻了钻。

      “我不伤人。你别不理我……”

      良久,薛洋才闷声别扭道。

      他眸子眨了眨,含着悲戚,这神情晓星尘哪里看不见。

      晓星尘动了动心思,一个侧身,将薛洋滑进怀里。晓星尘抵着薛洋的眉心,将他按在怀里,沉道:“快睡。明日跟我一起夜猎。”

      薛洋愣了愣,晓星尘的一切行动都出乎他的意料,他欣喜若狂,却又贪恋晓星尘的温柔。

      他不禁想,晓星尘看着明明是有记忆的样子,为何还对他这么好?莫非是强行逆转时空,给晓星尘带来了副作用?

      若是副作用,这也太好了。

      薛洋偷乐,却紧紧环住晓星尘的腰不肯撒手。

      这下,算不算你先招惹我的呢?晓星尘道长。

      *

      “这小畜生也太厉害了!道长~你小心点,它会幻术。”薛洋抱着降灾倚在树下看热闹,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样子。

      晓星尘的剑出的惊艳,这剑法哪怕薛洋前世看了三年,也学不到精髓。比葫芦画瓢可能只有三分像。

      那是一只幻魔,等阶很高,幻术使的更是出神入化。

      但晓星尘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一剑霜寒,晓星尘的剑法惊绝极了。

      不多时,幻魔便被霜华斩杀。薛洋递上一个水袋,笑吟吟道:“道长~你好厉害呀。”

      晓星尘看了他一眼,似在无奈,“说好和我一起夜猎,怎也不来帮忙。”

      薛洋牵住晓星尘的胳膊,“道长一人就可以解决掉~哪里需要我来帮忙嘛~”

      两人并肩往回走,晓星尘也任薛洋牵着。

      黑魆魆的林子让人看不清前路,星辰穿过林间的缝隙洒在地面,透着微弱的光。

      突然一道细微的动静,晓星尘和薛洋皆停住脚步。

      “道长!小心。”

      晓星尘看不见,薛洋却看的清楚。是那只幻兽,它并没有死。此刻正朝晓星尘撕咬扑来。

      薛洋推开晓星尘,却来不及躲闪,生生挨了幻兽一口。幻兽咬上薛洋的肩膀,血汩汩留下。

      晓星尘大意了,这不是普通的幻兽,已然成了气候。

      “薛洋!”晓星尘一剑挥开幻兽,将薛洋护在怀里。

      薛洋听闻名字,眸子僵了僵,腰肢一硬,晓星尘也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此时显然不是论该说什么话的时候。

      霜华再次出鞘,不像先前那般刚中带柔。剑气如虹,凌厉逼人,刀刀带血,每一招式都直取幻兽命门。

      幻兽的津液带着毒素,晓星尘将幻兽彻底斩杀后,薛洋已经沉沉昏迷过去。肩上的伤被幻兽撕扯出碎肉,血淋淋一片t透着白骨,渗人的很。

      义庄是来不及回去了,晓星尘匆匆给薛洋止住血,将薛洋带去邻镇的客栈。

      “道长……”

      “晓星尘!”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回来……理理我……”

      “晓星尘……”

      少年不安地扭在床榻,被子也被他翻腾地乱糟糟一团。

      晓星尘打来热水给他擦着身子,待将他肩膀上的伤口清理完毕,这才将薛洋扶起。两人盘腿对坐在床上,晓星尘运转灵力,打算将薛洋体内的幻毒逼出。

      成了气候的幻兽津液里的毒霸道的狠,普通药物只能稍作压制,只有用灵力周转经脉方能逼出。

      自重生以来,晓星尘还未细致检查过薛洋身体,灵力从薛洋经脉走过,晓星尘却惊讶发现,眼前这个血色苍白的少年,体内竟然没有半分灵气。

      仔细想想,其实自晓星尘再次遇到薛洋,他确实再未见到薛洋动用灵力。

      晓星尘收回灵力,将手贴在薛洋的小腹轻轻一按。薛洋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微微蹙眉,唇齿间吐出一到呻吟。

      没有金丹。

      晓星尘的眉攒到一起,却不料被身前的少年扑了个满怀。

      “道长……”

      少年睡的并不安稳,皱着的眉目总给晓星尘一种欲哭不哭的感觉。

      晓星尘叹了口气,将人重新摆好姿势。

      “你的金丹呢?莫不是你我二人的重生也与你有关?”

      晓星尘的眉锁在一起,心疼死怀里这个人儿了。晓星尘对薛洋义庄八年的记忆停留在锁麟囊被魏无羡抢走、蓝忘机斩断薛洋一臂之后。

      薛洋被鬼面人带走后,晓星尘便陷入一片混沌,再未见过薛洋。他知道薛洋当时流了多少血,在那种情况下,鲜少有人能够活命。

      可如今他重生回到义城结点,而薛洋却没了金丹,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必定是薛洋又用了什么邪术献祭才将他们二人拉了回来。

      “阿洋,你究竟要让我怎么办呢?”

      晓星尘解下眸子上覆着的白绫,而后用手将薛洋脸颊的碎发拂开,在薛洋苍白的唇上留下一吻。

      缱绻虔诚却不深入,唇上覆着痒意,微凉。薛洋似有察觉,用舌尖抵了抵,想将唇上扰人的东西顶开。

      晓星尘眸子一暗,吸咬住软滑的舌,托着薛洋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薛洋陷入了幻境,原本一声声唤着晓星尘的名字,彼时唇齿间却只剩下一道道稀碎的低吟。

      晓星尘吻着,却不想松开这人。顾念着薛洋体内的毒素未解,他不舍地放开薛洋,揽着那人细弱的腰,在他侧颈咬下一道红痕。

      薛洋是在第三日的中午醒的。

      幻兽的毒太过霸道,晓星尘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薛洋体内的毒素逼出。这三日薛洋睡的并不安稳,一直深陷梦魇无法脱逃。

      “你醒了?”晓星尘借客栈的厨房刚煎好药上来,就见薛洋盯着屋顶发呆。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悲伤。

      薛洋看了眼晓星尘,指尖捏着被褥,没有应话。

      晓星尘将薛洋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哪里不俗服么?”晓星尘将手覆在薛洋眉心探了探,并不发烧。

      “道长……”薛洋许久不说话,嗓子哑的厉害。他扑到晓星尘怀里,闷声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晓星尘将人从怀里挖出来,好笑地看着那人骇红的眼尾,“你费尽心思拉我回来,莫不就是让我回来杀你?”

      晓星尘将唇贴上薛洋,用牙齿厮磨着薛洋的唇。唇上传来痒意,麻麻的,让薛洋大脑一片空白。

      薛洋的眼睛从怔愣化作惊讶,又缓缓合上。晓星尘的手从薛洋腰间攀上薛洋后颈,捏着那细细的脖子,将人狠狠按在唇上撕咬。

      细碎的呻吟从两人唇齿溢出,眼泪从薛洋狭长绯色的眼尾滑落,滴在晓星尘虎口。晓星尘一愣,缠绵了一会儿将人松开,两人唇前拉出一道极细的银丝。

      晓星尘用指腹替薛洋抹去泪痕,又将他唇角的津液揉散,“阿洋别哭。乖。”

      晓星尘可以对薛洋狠厉,可以对薛洋无情,可以用霜华一剑捅死他,可偏生不能对薛洋温柔。

      薛洋最受不得的就是晓星尘的温言软语,此言一出,没哭的心思也多了几分,积压在心底八年之久的思念、委屈、孤寂、悲愤纷纷化作眼泪喷涌而来。

      薛洋是不想哭的,可怎也止不住眼泪。

      “道长……我想你……”

      “我想你活着……你可以杀了我的,可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活在义庄。我撑不下去了……”

      “魏无羡说我不配……他把霜华抢走了……我打不过他们……”

      “我想救你……可我怎么也救不活你……你不要我,你恨死我了……道上……你不要我……”

      薛洋也没想过自己能在晓星尘面前哭的这般惨烈,泪水簌簌流下,哭的像个孩子。

      晓星尘将人环在怀里,拍着薛洋的背替他顺气。薛洋哭了好久,嗓子哑了,泪也干了,这才缓缓回过心神,耳尖微红,犹觉不好意思。

      “我回来了,不会走了。以后都陪着阿洋。”晓星尘在薛洋眉心烙下一吻。

      “我没有杀人了。我以后也不杀人了,道长,你别不要我。”薛洋攥紧晓星尘胸前的衣襟,将脸埋进温热的胸膛。

      心在跳动,是活的,强劲有力。

      “小混蛋,以后也不许用术法作弄普通人,知道么?”晓星尘咬了咬薛洋的耳垂,捧着脸将人从怀里掏了出来,如珠玉般珍视。

      薛洋的眼神躲闪,半晌闷声点了点头,“嗯。”

      薛洋的精神不太好,喝个药在晓星尘怀里厮磨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了。

      晚间,红霞满天。

      秋季愈来愈冷,马上就要入冬了。薛洋还没醒,晓星尘站在窗前,静默地看着客栈外的天,心底却没由来地轻松。

      敲门声传来,晓星尘望了眼床上还在睡着的人儿,而后轻轻打开门,对小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二了然,将热水轻声倒进屏风后的浴桶,离开。

      晓星尘褪下衣物,连着眸子上的白绫也解了下来,而后跨进浴桶,打算洗一洗身上的污垢。

      “道长~”

      晓星尘没洗多大会儿,就听见薛洋蹑手蹑脚的声音。他如今没了金丹,使不上灵力,动作便显得有些沉重。

      薛洋从背后环住晓星尘的脖颈,与他紧贴在一起。

      晓星尘湿漉漉的胳膊从浴桶拿出来,往上精准抓住薛洋的手,将人轻柔地拉到正面,“饿了么?我在沐浴呢,一会儿带你吃饭好不好?”

      薛洋睡眼惺忪,懵懵地点了点头,离近了透过水雾才发现晓星尘的眸子正含着春风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薛洋的心脏漏跳一帕,他怔愕地看向晓星尘,手指颤巍巍抚上晓星尘的眼睛。是真的!薛洋简直不敢相信,嗓子里泛起一阵阵苦涩,胃里翻滚的厉害。

      “道、道长……你的眼睛……”

      晓星尘牵住薛洋的指尖亲了亲,“不知怎么就回来了,我不知道你也有记忆,来义城后就没把白绫取下。”

      薛洋跨进浴桶,紧紧贴在晓星尘胸膛。

      “胡闹!你伤口才结了一层痂。快些出去。”晓星尘蹙了蹙眉,将人从怀里提出来,耳尖泛起一层粉。

      薛洋仅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他更是□□。透过水肌肤相贴,晓星尘原本没的心思也多了几分。

      可薛洋执拗,哪里肯。

      他好喜欢抱着晓星尘,仿佛只要抱着晓星尘,晓星尘就永远不会离开他,不会放弃他,不会丢下他。

      “道上……”

      少年的臂弯又紧了紧,声音带着委屈和缱绻。

      晓星尘情不自禁,低头含住少年的唇。

      一发不可收拾。

      只见那如白玉般的道子蹭地一下站起身子,抱着少年从水里淌出。秋色的夜微凉,道子小心将少年擦干,灵巧地避过了少年肩胛上的伤。

      他见少年平放在床上,欺身压下,咬着那红艳的唇,一下一下,似在诉说着无尽悲戚与思念。

      薛洋微张着唇,任凭道子胡乱作为。眼底浓浓的缱绻与沉沦却是再也骗不了人。晓星尘看着那双雾气朦胧的眸子,不禁想着,若前世他也能看到薛洋神情,是否就不会认为小友那三年的相伴是虚情假意?

      “刺啦”一声,少年的袍子尽碎,露出白皙的皮肤。

      ??……(一点点过程)

      薛洋的身子从未经过开拓,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他仰着头喘息,迷离的眼神落在晓星尘眼里,似在仰望又似邀请,“想……”

      (……)

      晓星尘的话像蛊,薛洋是深中情蛊的人。他们两个是彼此的施术者,看对方成败,看对方沉沦,互相牵制着彼此,不死不休。

      天道是公平的。万物由一生二,二则两相,黑与白,善与恶,阴阳八卦,至阴至阳。世间万物需要相克的属性制衡,就像晓星尘道袍上的太极图,黑白分明。

      晓星尘就是那方白色,代表着正义,极致的正义。薛洋就是那方黑色,代表着邪恶,极致的邪恶。

      黑与白对立,善与恶又怎么能再一起?

      可是答案早就有了,只是晓星尘不懂,薛洋更不懂罢了。

      太极图中,黑中有白白中染黑,世间万物没有谁能够真正洁身独立。晓星尘是薛洋的劫,至死不休,甘愿沉沦。薛洋是晓星尘的命数,凌寒冬日的光,甜蜜沉沦的毒。

      是了,晓星尘在道法方面天赋异禀,可抱山散人总在课业考察时说他不懂道,不懂法。晓星尘先前不知,如今却在薛洋身上找到了答案。

      人是有私情的,太极八卦图里,白色那方总含着条阴鱼,黑色亦是。阴阳两和相互制衡,并不单单是泾渭分明的制衡,他们早就不能分得清彼此了。只有阴中有阳、阳中含阴才是真正的制衡!

      一下下狠狠撞着,似乎在宣泄这些年的委屈和思念。他扣过薛洋的脸,动情的眸子似要将薛洋吞进肚子,“阿洋,我问你话呢。”

      晓星尘停下动作。

      “要。我要。”

      虎牙咬上晓星尘。

      (……)

      ??

      ??

      晓星尘在他耳畔亲了亲,他眸子水雾涟涟,却再睁不开。

      “道长,我喜欢你。”

      良久,少年歇过神来。他环住晓星尘精瘦的腰,在他怀里闷声道。

      晓星尘的眸子晦暗不明,。薛洋忐忑地去向道人索吻。

      道人将他的手提按上头顶,与他的舌缠绵。

      “你金丹怎么没了?”

      一吻过,薛洋无力地喘息,却被道人一句话吓得眼神清明。

      “告诉我。”薛洋咬着唇不言,晓星尘皱眉,身下稍施教训,少年便就一阵哆嗦。

      薛洋眸子里含着雾气,醉人的很,却是迷茫的摇了摇头。

      晓星尘心疼死这个人了,声声甜腻腻的呻吟裹着糖香,似催情的迷药。

      “代价呢?时光逆转的代价?”

      晓星尘覆在薛洋耳边,又吻又咬,眸子里的怜惜久退不下。

      薛洋不想和晓星尘说这些,晓星尘眼里的怜悯让他总觉得今日的x事是他怜悯自己得来的。

      他将头撇去,避过晓星尘炙热的视线。晓星尘却不依不饶,变着法地折腾他,让他深陷情欲却不得解脱,。

      薛洋抽泣地去吻晓星尘,想让那人要自己。晓星尘避过薛洋的唇,在他耳侧撩拨厮磨。

      “道长,给我。”狭长的眼尾带着浓重的情欲发出邀请,可晓星尘打定主意要弄清楚少年究竟又付了什么代价。他难得冷落了少年,。

      薛洋受不了,他趴在晓星尘胸膛哭泣。眼泪簌簌砸下,乱了道子的心。

      “你在怜悯我么……”良久,薛洋倔强地质问。

      晓星尘托着薛洋的下颔,亲上那红肿的唇,“我恨你,从不怜悯你。”他恶狠狠地话语,将少年眼底藏着的星光彻底粉碎。

      薛洋恨自己不争气,泪汹涌而下。

      晓星尘却在此时叹道:“但我更喜欢你。阿洋,我喜欢你。你拉我回来,总要叫我知道你付了什么代价吧?”

      晓星尘停下动作,替怀里的人儿擦干眼泪,将人紧紧搂着。

      薛洋动了动身子,,。

      薛洋将眉心抵在晓星尘前额,让他探查自己的魂魄——还剩一魂三魄。

      缺了两魂三魄。

      晓星尘眸子闪过痛,捧着薛洋的脸,虔诚吻下。

      “薛洋,你就是个傻子。”

      晓星尘宣泄着恼意,气薛洋从来不顾念自己的身体。薛洋却开心极了,晓星尘在关心他,他说他喜欢他。

      “我此生就傻了一次,道长,你不要弃我。”薛洋迎合着晓星尘的动作,他腰腿酸软,所幸晓星尘的一只手托在他腰间,才没让他滑下去。

      ,晓星尘咬上薛洋后颈,直到见血才肯松口,“你是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丢下你。”

      *

      两人折腾了许久,天蒙蒙亮时才歇下。

      晚上,晓星尘估摸着薛洋快醒了,便下楼去取些吃食。

      客栈一楼人还很多,三五成群围在一张方桌吃饭。

      “哎!你们听到了么?昨夜叫了一夜,那声音……”

      “哪止一夜?从下午就开始!又哭又吟,听得劳资都……”

      “操!真TM操蛋!客栈隔音不好,也不知道收敛点,害的劳资冲了几桶冷水!不得不说,那叫声比我们家娘儿们好听多了,太特么香/艳了!”

      “娘们?你个傻逼!那声音分明就是个男的!啧啧啧……”

      几个过路歇脚的客官一边喝酒一边讨论着那些不堪入耳的东西。晓星尘听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昨晚……做的确实有点过了。他忘记客栈隔音不好了。晓星尘眸子暗了暗,这声音万不可被薛洋听到,否则……定要闹那几个嘴碎的路人天翻地覆。

      薛洋身上有伤,晓星尘取了几碟清淡小菜,还不忘拿一盘桂花糕。

      小二将东西装进菜盒,看了晓星尘一眼,笑道:“道长,那药已经熬好,上午去敲门时,你们房里没人,现下还在锅里温着,您看……是要一同端上去么?”

      晓星尘笑道:“给我就好,不用劳烦小哥。”

      晓星尘提着食盒上了楼,刚打开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毛茸茸的头发蹭在胸膛,软软的。

      晓星尘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又将餐盒里的饭菜端出来。

      “怎么不多睡会?”晓星尘揉了揉薛洋的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薛洋看着他,似有蹙眉,“你不在。”

      晓星尘好笑地给薛洋盛上饭,心里却心疼的紧。他道:“我不会走的。”

      薛洋端着甜粥喝,不去理会晓星尘。

      吃过饭,却闹着让晓星尘抱他去睡觉。

      “腰很疼么?”晓星尘不懂这些,只见薛洋连动也不愿动,眸子一沉又想起方才吃饭前这小傻子见他不在,还要光着脚去门外寻他。

      薛洋便是撒娇,说的话却不正经,“道长只顾着自己爽了,哪里会知道那么大的东西一直在我身上□□的痛。”

      薛洋嘴上不着调,可一到床上,真要和晓星尘做起来,他是一句荤话也说不出口。晓星尘一边给薛洋揉腰,一边亲上薛洋后颈,用牙齿叼着软肉厮磨,“阿洋是说昨夜做的你不爽么?”

      薛洋脸一红,推搡着晓星尘,骂他混蛋。

      晓星尘抓着薛洋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今夜要不要再试试?”

      薛洋一吓,他腰疼的厉害,腿还使不上劲,可不想再被晓星尘做一次。

      可此时为时已晚,晓星尘已将他压在身下,吻铺天盖地的落下。薛洋动了动心思,也不管腰腿酸软无力,翻身将晓星尘反压。

      (……)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湿漉漉的眸子盯看着晓星尘,似在等那人回应。

      晓星尘没让他多等,,爱意无声叫嚣。

      “阿洋,我亦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君可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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