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又重来》三月瑞阳

16、应邀

　　杜一芃一笑，童泽就又把眼角吊起来，脸上的表情精灵古怪。他掸了掸翘起的裙摆上的水珠，将手在桌上一拍，一用力站起了身：“真没意思，枉我顶着这么大的雨来，一句好话都落不到。”

　　李茂还堵在门口，表情发愣。童泽一拍他：“闪开。”

　　李茂依言就要挪，杜一芃嚷嚷：“别动！”

　　李茂立即一动不动地将门堵在了那里，依着童泽那点子力气，与李茂是绝无可能对上手的，于是颇奇怪的回头看杜一芃：“怎么了？杜公子。”

　　他说话的语气骄纵，不想个普通媚主宠妾，总让杜一芃觉得恍惚，他从刚才童泽坐的地方坐了，翻看着花名册，抬头一笑：“还没吃饭吧，请你吃饭？”

　　童泽立即像是听了多大的笑话，脸上表情十分夸张-嘴巴张得很圆，两眼不屑地眯起来，哼笑一声：“杜公子讲笑话呢？我刚来时看了时间，这都未时三刻了，吃什么饭？”

　　“未时了？”杜一芃喃喃道：“未时发请帖？也真是少见。”接着他话锋一转，一拽一压，把童泽压在了凳子里面：“李茂，你看着他，咱们今天这顿请定了，不到别处，就在我的房子里面吃了。”

　　童泽莫名其妙，就见李茂已经从门口走了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肩，那显然是下了死力，疼得童泽'哎哟'一声。杜一芃则已经拐出门去，撑着童泽带来的小花伞，颇快乐地走远了。

　　不一会，杜一芃就踏着水花飞奔了回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十分不快：“这厨房倒是干净，什么都没有，一个厨子都不在，我要饿死了。”

　　李茂接下他，帮他收起了小花伞，扑打了一下他身上的雨珠。

　　杜一芃端着糕点在童泽对面坐了，一边往嘴巴里塞，一边推给童泽：“吃吧，就这点东西。”

　　童泽显然是十分的不屑，又本能的不得罪人，于是脸色不善的微笑了一下，只是颇有点苦涩的味道。

　　李茂在杜一芃身边坐下：“我去给你买些东西吃吧？”

　　“不用。”杜一芃拉住李茂的腿，一按让他也坐下来，边吃边要问童泽—他吃的是厨房里不知道谁弄来的驴打滚，裹着一层细腻的豆粉，随着他问话向着童泽四处纷飞。

　　童泽颇感厌恶，杜一芃颇觉有趣。童泽干脆不再掩饰，一边摆手扇豆粉，一边面色铁青与他相对。

　　“他小时候见过你。”杜一芃吃着一块驴打滚，用手指点了一下李茂。

　　李茂正在喝茶，听见这话又吭吭吭咳嗽起来。

　　童泽却不觉得尴尬，十分认真的看了看李茂的样子，然后理了一把头发：”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你。”

　　李茂对童泽的感觉总是怪怪的，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甚至不愿意直视他，就盯着手里的茶杯：那时候我们都很小，我去你们房间住过一次。”

　　这会童泽没有说话，皱着眉思索起来，半晌，他摇头：“我完全没印象，”

　　“没印象没关系。”杜一芃一张嘴一层豆粉飘扬起来，童泽立马瘪起了嘴，开始围着脸扇风，杜一芃权当作乐子：“小时候你是侯府的人，后来我们都没再见过你，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童泽吐出一口气：“原来是问这个。”

　　李茂宇杜一芃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有门。

　　童泽道：“你当老爷养着我们那一群人干什么的？我们又不跟你一样，是公子少爷。我们可不能在府里吃闲饭。”

　　杜一芃怎么听都觉得他话里带刺，连带着嚼驴打滚的速度也慢下来。

　　童泽：“所以等我们一长大就送出去赚钱了。有一些还是归侯府管，比如我，也有一些偷偷跑了我也不知道去向。”

　　一下两边都沉默了，童泽不说了，杜一芃不嚼了。不一会，杜一芃的驴打滚团在一起顶着腮帮子：“没了？”

　　童泽一摆手示意就是没了。

　　杜一芃：“那你最近怎么回来了？”

　　“老爷说让我陪陪你。”童泽无奈的有些单纯：“以前我们里面也有人送到你房间里，你不知道吗？”

　　杜一芃不是李茂那种要面子的，认真道：“我又不知道你们一起的，还分批送到我房间。”

　　童泽用力翻了个白眼，与他针锋相对：“我们呆得那地方干净的少，但是活好。”

　　李茂又开始吭吭吭，惹得杜一芃与童泽都很心烦。

　　“还有，你来的时候，我爹也没有给你画过画像。”杜一芃自己狂吞完一盘驴打滚，喝着茶水给自己顺气。

　　童泽看着空空的盘子，很是嫌弃，身子保持着向后弓的姿势似乎为了远离杜一芃：“画过啊，就五天前画的，还不止画过一次，我小时候也画过。对了，那钥匙还在我刚送回去。”

　　“那画师你见到了没有。”杜一芃突然严肃起来。

　　童泽听笑话似的：“你这不废话，我得看着画师他才能画我，不然那画自己长手把我画出来的？”

　　杜一芃问：“那这次的画师与你小时候，是不是一个人。”

　　“是吧。”童泽脱口而去，又犹豫起来，垂着眼睫思索着：“小时候的印象不清楚了，但是这个人给我的感觉特别熟悉。他画完画我也看过，跟原来的很像。”

　　“那他给你画画，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他在画完以后从上边又粘上一层纸，画了两张。”杜一芃问。

　　童泽刚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仔细想了一会道：“这个…他画画的确十分慢，中间甚至会让我出去休息一会。而且手在画画时一直是抬上抬下，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粘了两层纸。”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画师是哪里人，怎么能找到他。”杜一芃问。

　　童泽：“杜公子，我给你说了也不少了，除了你喷给我的这点豆粉，对我还有什么好处吗？”

　　杜一芃的兴奋劲一下跌了下去，恨不得单手就把这东西捏碎，语气陡然冷下来：“你想要什么好处？”

　　童泽对他一点都不怕，倒是真的认真想了想，抬眼道：“不知道。”

　　杜一芃冷笑，从银袋里开始往外掏银子。刚开始童泽还是不为所动，待那小银山渐渐丰满起来，他的脸上也显得十分高兴。开始慢慢往身前收。

　　杜一芃用筷子一敲他的手：“慢着，先说。”

　　童泽吃痛，叫了一声，咬起了牙，又粲然一笑：“我说，说，那个画师不是当地的，但是我联系不到他，你要找他就问老爷去吧。”说完，童泽抱起银子就要跑。

　　杜一芃捏起一根筷子，朝着门一用力，筷子直直朝着门板飞去，'咚'的一声闷响，筷子间对在门上，砸出一个浅浅的裂痕，然后向下坠过去。

　　杜一芃脸色阴沉起来，摸了摸手里的刀，语气却还算爽朗：“我最受不了耍我的人，所以，你要是敢再动一步，我会让你的手留在门板上。”

　　童泽气得快把牙咬碎了，转过身来把银子往桌子上一丢，傲然道：“这点东西，谁稀罕，你真当我吃白饭的呢？你爱问谁问谁去吧，杜少爷，看谁理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杜一芃还有些愣，他以为连哄带吓也就罢了，童泽的态度倒是让他吃了一惊。心道童泽这个态度，要么是太胆大妄为，要么就一定是手里拿到了什么把柄。

　　这么想着颇觉的童泽此人竟然很是棘手，逼得缓了就怕他什么都不说，逼得急了又怕他反咬一口。他生平最讨厌疯子，干脆推了一把一侧的李茂，仔细看了看他：“恐怕需要牺牲一下你的色相，童泽这个人交给你了，你去问来画师的事情。”

　　李茂被他一推，也与杜一芃对视，看向杜一芃，杜一芃虽说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面色却不似他那般白，而是似杜青名那种武夫的硬朗，倒是不黑，但与白皙扯不上关系，脸上的线条明显，尤其是鼻子十分高挺，眼是非常有东方特色的圆眼，双眼皮薄薄的，使他刚硬的脸上有些儒雅的气质，倒颇像是传说中恩威并施的武将。让他出卖色相对付童泽这一类人，倒是很恰当。

　　杜一芃见他发愣，以为他是不愿意，但他从小便被母亲教育洁身自好，贞节自律，是万万不想出卖自己身体的，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顿时恶从胆边生，干脆把童泽这人杀了...

　　他思绪还没拢到一起去，一旁的李茂扑通一声跪下了："童泽交给我。"

　　杜一芃巴不得如此，怕他一会反悔了，赶紧说起别的事情："十五，那不就是后天了吗？倒是挺快，张儒生官至兵部侍郎，拉拢我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做什么？"

　　李茂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想不通。杜一芃本也没指望李茂想出些什么，拍拍他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在自己家中没什么危险，你也不用保护我，我怕张儒生那里事情不大，这事都凑到一起去了倒显得有联系。家里就靠你搞定童泽了，也照顾好两个夫人。"

　　李茂答应以后，又与杜一芃闲扯一会，两人喝完一碗茶，李茂就离开了。

　　杜一芃积劳许久，可能是因为昨天酒喝得多了，今天懒得厉害，伴着窗外的雨声又胡乱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依旧是辨不出时间，但他实在是饿得急了，不得不起来去找谢吃的。

　　往外一看，先是一阵光猛地把房间照个通亮，接着雷声大作。今天的雨丝毫没有下小的意思，反而变得瓢泼不已。

　　杜一芃无奈道："今年的建宁得罪了龙王爷了。"

　　说着他好好整理了刚才会见李茂与童泽的里衣，对着镜子左右瞧着自己的脸，越看越觉得满意。他想，今天一天都没有换衣服了，这与平日的自己相差太多，怎么也要穿上外衣才显得威风。

　　这么想着，他一边胡乱哼着曲子，把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样，打算出门吃个饭。只是如此大的雨又把他逼了回来，现在女婢不够使唤，脸洗衣服的人也没有。这让他头疼不已，刚回来想换一件，突然是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一个两全的法子。他突然十分想念玉九，可能是出于对那么深不可探的人的探索欲，也可能想听听玉九很有重量和逻辑的想法。他就是要去找找他，一起吃饭。这让他觉得在雨天很舒服，一如初次见他也是在雨中。

　　从橱子里找来了一件瑞兽祥云纹白底蓝地绸袍-这是去年生辰祖母送给他的，送了他两件，还有一件月白色绸，他从来都嫌弃上边的'瑞兽'秀的花哨，总让他觉得聒噪，连带着自己也像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但是他今天就觉得漂亮，要穿了去找玉九吃顿饭。那股心思来的那么奇怪，杜一芃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