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何必攀云梯》白锐梁

2、第一章 请不要再做梦

　　黑暗中，李云升不断下坠。小时，他就常做这样的梦，直到遇到那位白先生，每个夜晚，都要用两条手臂环抱着他才能入睡，偶有梦呓，李云生听见他说：“云生，请保护我……别离开我……”
　　果然，无论何时想起白耀先的话，他都会觉得不真实，只有少时，贫困的出生所带来的无奈与苦楚，才最触目惊心，那是深刻到足以让20岁的李云升选择亲手断送自己梦想的真实。在那之后不久，他就和白耀先正式确定了关系，也开始以新锐作家的身份崭露头角……李云升曾这样想过：自己是否早就死在了自己20岁的时候？
　　脑海中一片混沌，李云升再度睁开眼，窗边有惊鸟掠过，零散几声啼叫，紧接着是阳光，毒辣，无情，从窗帘缝中射入。
　　李云升置身于一张铺着层层暗红色床垫的大床上，只是它所带来的柔软触感并不能缓解李云升周身弥漫着的痛楚。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卧房中极尽奢华的装潢：目之所及，皆为金银的堆砌，盲目媚俗的组合反而使得珍稀的原料贬值不少，纵使它们能依靠自己本身的光泽营造出的金光闪闪的境界，可惜，就算是一块黄澄澄的石头，在阳光下也能凭着放射晃眼的，你们呢，去讨论那些纹理与光泽吗，鱼目混珠，珠混鱼目？紫檀长桌上摆满了来自不同地域的奇珍，这些单拎出来熠熠生辉的宝物，颇显拥挤地汇于桌面上，也不失琳琅满目之感。大把的宝石、珍珠随意地散落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交错分布使它们在无意间成了毯子上绣着的龙和凤的一部分，为它们纵使由能工巧匠编织也依旧廖无光彩的干涸眼眶下平添几滴泪珠。更有正对着床第的巨幅油画：情态各异的美少年们□□交叠，极具情欲和挑逗意味。李云升曾在无数小说中读到此类场景，只是画中人无论是在想象中还是改编的漫画中，大多都被隐去双眼，只留下一条弧线，李云升第一次如此具体地看见他们，都很好看，不知是画师的风格吗，或是房间主人的要求，他们眉目间都带上了一股慵懒的神色，只是当李云升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任何一个人物上略久些时，也会感到一阵恶寒自后背蔓延开。
　　李云升倒吸了一口凉气，周身的疼痛不知何时消失，他便借势缓缓支起了身子，柔顺的金发垂下。纵使这里恍若他梦中的奢靡之处，但毫无游戏资本的羔羊应明了诱人的奖励背后暗藏陷阱，何况，作为作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他默默接受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实。随着他的动作，他意识到这副躯体并不属于自己，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习惯性的，他扯出一个笑，接着打算下床。这一动作似乎惊扰了他身边的……李云升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一时甚至不敢扭头去看。
　　黑发明眸的少年，美艳妖冶到雌雄难辨的脸蛋上因为早起而泛着红，睡眼惺忪，语气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殿下起的好早……殿下好棒……唔……殿下……”李云升选择闭口不言，他困惑在西式装饰的房间中蹦出的母语，即使他敏锐的察觉到对眼下的他来说是件好事，但他明白这种情境大概率出现在某些架空小说中，比如李云升已经完成但未发表的小说《成为我的羽翼》。少年接二连三的“殿下”更让李云升皱起了眉头，加上房间的豪华陈设，房间主人身份之尊贵不言而喻，他认为自己仍需要更多的信息，至少，在他的书中，皇室并不是什么悠哉享乐的存在，而是……衣着华丽的人被接连斩首的画面在脑中掠过，伴随着尖叫，这样的场景他在写作时已经构思了不下百遍。
　　被命运所眷顾的小人，赠与他们的每一件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少年眼中，此刻殿下缄默不言，眉头微蹙，一种惶恐又疑惑的情绪充斥了他的脑子，他想不明白，为何经过前一晚的欢爱，殿下却反而变得冷漠起来——他这时倒真希望是对方自幼脾气古怪，而非自己的错，但他还是打算试试。于是，软玉般温软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跨坐在李云升身上，略显委屈地小声唤他。
　　人脸忽然凑近，李云升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他脑子瞬间短路，根本没听清少年在讲什么。更糟的是，随着两人的亲密接触，触觉告诉李云升，有几滴东西滴在了他的大腿上。
　　李云升几乎一下从床上弹起来，看清楚那是什么后，他虽早有预料，却仍止不住怒吼。被他用力甩开的少年布满红痕的上身很是晃眼，他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李云升扯了条衣服几近疯狂地擦拭着他腿上的脏东西。李云升看着被擦红的大腿，只觉得心烦的很，“真脏……”床上的少年像是被戳中了，眼睛一下红了，李云升看到了，只觉心也被狠狠一踩，顿了下，尽量用比较柔和的语气道：“那个，你的衣服呢？衣服放哪了？”
　　“啊？……在，在您手上。”少年眨巴着眼睛，似乎没什么不悦的情感。他的心思看着浅浅的，让人不由想去触碰他，盼望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绽出青春甜美的笑容，盼望少年心底能泛起一道属于自己的涟漪——成本也不算高，不是吗？
　　“啊，我——赔你一件。”李云升看了看手中的那件被揉成一团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花纹的衣服，又尴尬又内疚，“不，十件,一百件!”
　　少年抬头又迅速低下，李云升看不见他的情绪：“没关系，洗洗就好了——毕竟是殿下昨天特地赏赐给可寅的，是亚那泽瓦进贡的，整个伊斯比斯都凑不出第二件呢……”后面的话，他越说越小声，也越说越快，像是曾在心里默背了好几遍。李云升瞬间觉察到自己刚才的敷衍，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他默默为自己开脱，应该没露馅，？
　　酝酿了许久，李云升开口：“咳咳，可寅，你先在床上呆着好了，衣服我一会让人送新的来。”
　　“裴可寅。”少年抬头淡淡的跟了一句，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捕捉到李云升脸上闪过的疑惑，他接着开口：“殿下为了国事日夜操劳，琐碎之事……”
　　“也是，毕竟要以国事为重，是挺累的。”李云升习惯性地跟着别人的话说下去，甚至微微点头，露出浅笑，这样让他感受到一丝放松。下一秒，他就开始后悔了，因为裴可寅瞬间花容失色，叫着退去：“殿下，你……”下一个字未出口，李云升一下子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压在床上，他为自己刚才的愚蠢言行感到气愤，身处于装潢如此淫靡的房间中，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皇子，还说出什么以国事为重的屁话。
　　房间门被仆从推开，身披铠甲的侍卫即将冲入，只听到一声怒吼：“你们想干什么？滚出去！”
　　床上的皇子睚眦欲裂，目光中的怒火似乎要烧尽房间中的每个人，而他前几日从皇宫外带回的那位容貌姣好的小少爷，此刻正□□着被他压在身下，宽大的手掌快捂住了他下半张脸，他几乎透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满含惊恐的泪水从他宛若鹿眼的眸中涌出。一个领事模样，衣着考究的女子见此情景，慌忙跪下行礼：“尔等参见殿下，殿下息怒。据您卧房门口的侍奉的下人汇报，您的房间中传来呼救声……”众人齐刷刷跪了一片，几个仆从的身子不断颤抖着，几乎快被那恐怖的目光压垮。那只小鹿的眼睛中满是惊恐，不断发射出求救的信号，但在如此人人自危的情境下，再没头抬起。
　　“滚！”
　　下人们如潮水般涌入，如今又忽地退出房间。不过李云升不在意他们，他最多为此做的就是低下头用刚好能被那几个走的慢的人听到的音量在裴可寅耳边咬着牙说：
　　“你还真是毫无情趣——啊啊，可叫我怎么办……”说到后面，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声爽朗，但在少年听来却好似魔鬼的餐前祷告，而作为盘中餐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那个偏执的“疯女人”，父母亡故后对自己除了打钱外几乎不闻不问——繁重的公务几乎压垮少女的肩，时间冲淡了远处的思念，亲情尘封于心底泛黄。裴月华每隔半年回来一次，但与裴可寅之间的对话少之又少，裴可寅不知一次觉得，自己是她的累赘，是父母临死前捆在她身上的石头，裴月华，怎么会关心累赘的喜好，他的所爱？就算是自己与别人鬼混终日，她也视而不见。直至后来，裴可寅被当朝王储宣入宫中，出发前夜，几乎所有人都在庆祝他得其所爱，只有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宴会上，不顾在场的使官，咒骂、侮辱着他捧在心尖上的神祗，她威逼利诱，用尽一切办法不让他走……
　　“姐姐姐姐”，他小时候常这么一边喊着，一边跟在姐姐身后跑，姐姐有时会把他一把抱在臂弯里，笑着揉他的小脸……
　　姐姐，为什么我又会想到你？
　　终于，在裴可寅快要放弃挣扎时，那只手终于松开，他趴在床上细细地喘气，庆祝着劫后余生。就算如此，裴可寅依旧不恨他，少年，自命不凡却又轻贱之至，他就算痛到深处，也不过偏过头望着他的殿下洒几滴泪。那一瞬间，李云升突然有种异样的感情涌上心头，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抚上了裴可寅光洁的脊背，缓缓地摩挲着他柔软的皮肤。他几乎痴迷于此，尤其当裴可寅用哭红的眼睛幽怨地看着他时，他的心跳会猛地加速。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脑中闪过的一丝无措很快被更大的惊恐所取代。
　　原因是在床单上半死不活的的裴可寅偏头的一句轻飘飘的呢喃“楚……”
　　“楚……盛……”
　　好奇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