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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钢琴家的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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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故事戛然而止。她提起过膝的裙摆,摆了个潦草的谢幕姿势。
“我的安娜贝尔,在那之后,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她带着追缅的神情,发出一声冷笑,“那之前说得更凶。”
“那她怎么进BNW还当上文书的?”姜弋还沉浸在故事中意犹未尽。
女孩眉眼一挑:“这个要问她的好姐姐了。文书么,前任文书惹了她被她抹除了,你问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你是说……”姜弋努力梳理着头绪,“她姐姐——也就是叶知秋——根本没有平时看上去那样好,她其实,是个害自己妹妹被欺负的心机女?”
“什么叫’看上去’那样好?”女孩咋舌,“对我来说,她浑身上下不丑陋的只有容貌——还是因为姐妹两个长的像。”
林笙淡淡地扫过她一眼——她似乎联想到什么。
“有个问题,我希望得到你真实的想法。”她对着女孩恬然的笑颜,“从你的故事里,我们知道你的本体有一段不太好的人生,不过,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取代她,这样对她公平吗?”
“对人类来讲当然不公平,”女孩踮起脚尖打个旋,手指轻轻点着脸颊,“可我是玛丽苏呀,为什么要像人类一样思考呢?”
她走在秋间的小城街道上,步子轻盈得像要飞起来。
“你说什么?”男人的眉毛拧起来,话语在空中抛出一个问号,“失踪了?就这么几天?”
他烦躁地玩弄着领带,手肘支在办公桌上。桌子对面的年轻女人瞄着他的神色:“要不要……我再去打探一下?”
“你不用去。”他沉着脸否决,“先帮我联系一下那边,就说反馈结果不定期推迟。”
女人应下。“那……如果那边不同意推迟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告知我就是,我自然会处理。”
“好的,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门扉轻轻合上的声音。安璋树揉了揉疲劳的双眼,只有在昏昏欲睡的时候,这样的眼神才不显得那样锐利。他坐在偌大的办公桌中央,被黑白的文件资料包围,有如蛛网中的捕猎者。
编着牢笼的蜘蛛,爬上一切它可触及之物,用黏湿的细丝裹住它的战利品。一次不算失败的失败,他本不该在乎,这个陷阱坍塌了,还有其他的罗网在等着。但他还是感到烦闷,这次真是白白浪费!偏偏是为了这个荒谬绝伦的理由,还不如告诉他黎珈走在路上被车撞了呢。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是我……你们的婚期可以提上日程了……按约定好的来,你放心……”
“对了,”话筒里男人的声线稳而阴鸷,“婚后把你的太太看好,我最近才发现,她也是个不太安分的人。”
我会继续演出的。叶知秋在心里默默回应那女孩的话,我不会离开舞台,更不会告别音乐。她用手指叩击着乐谱本,轻轻哼唱着新作出的旋律。这是栋不算得特别大的别墅,装潢选了最简洁的风格。需要录音室,需要钢琴房,年轻的富家女兴致满满地安排好一切。
书架上摆着她第一次演出的现场照。照片上的女子短发卷曲而蓬松,手扶钢琴,长裙拖地,脸上洋溢着雀跃与欢欣。数年的光阴,让这张脸增添几分雅致风韵,曾经还能捕捉的些微稚嫩,似乎早已无影无踪。
左手上的戒指闪着光。现在它套在中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转移到无名指了。安玺君造就了这一切,也见证了这一切。矜持高傲的贵妇人,修长的手指朝她伸出,朱唇一张一合,像布施真理一般宣读了她的命运——
“你是女儿,是妻子,将来也会母亲。在你作任何决定之前首先考虑自己的身份。”
门禁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那个“未婚夫”?叶知秋按下通话按钮,心情实在算不上大好。
“请问有什么事?”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男人穿了件黑色西装,手里还拿着束红玫瑰。
他身后是不是还站了人?也是西装革履的正经做派。
“叶知秋小姐——”他煞有介事地,念着那个牵涉到家族才会用的称呼,“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不太懂。”叶知秋隔着门回答,“我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外面那是什么?摄像头吗?你把记者带来了?”
“是啊,我希望这个重要的时刻能有更多人见证——我们现在去领证吧,机票已经订好了,我们可以马上开始蜜月旅行。”
镜头纷纷对着小小的四方屏幕,大家期待着这位妻子的反应,兴奋?惊喜?然而屋内的人,过去的“才女钢琴家”,未来的“X太太”,脸色凝重,冷得吓人。
她叫出了她未婚夫的全名。
“进来一下,我们单独聊吧。”
大门关上之后,里面的说话声音就被隔绝了。不知该归功于隔音,还是上流人士刻在骨子里的优良教养。镜头沉默地对着门,对着窗,房主人往外看了一眼,把遮光帘拉上了。
摄像机还在不倦地运转,话筒也还都开着,直到终于收录进一声巨响。
门像受了飓风似的被“呼”一声甩开。
“这里不欢迎你!离开我的房子!现在!Right now!”
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烁个不停,就要将太阳都遮蔽了。她哪里还有点淑女的样子?声音都嘶哑了,眉毛也一高一低地拧着,咄咄逼人地要将人赶出门外。
体面风流的男士跌跌撞撞地跨出门槛。
“拍什么拍?散了散了,别人的家务事有什么好看的?”
红玫瑰被主人遗弃在地板上,似乎已经开始凋零枯拜。
那张精致全妆的脸在相机的闪灯下忽明忽暗。喧嚣的高潮后迎来短暂的沉默,叶知秋默默转身,人潮也随她的动作向前涌动。
她拾起残缺不全的什么东西。
“各位,先不要离开,我有个消息现在就公布。第一,我决定取消婚约。”
意料之中,她的话语让记者们哗然。不打算给出任何解释,她直接进入了下一个宣言。
“第二,我永远不会离开舞台,更不会退出音乐这个圈子。我珍视自己热爱的一切,我是一名piano player,这才是我的第一身份,而不是某家族的女儿或某个人的未婚妻。”
叶知秋锁了门,独坐在客厅内等人潮散去,被遗落在地的玫瑰静静陪着她。
她打开手中的物品,被撕坏的一张乐谱。
刚才因为什么失态了呢?因为被强行要求放弃事业?因为新产出的心血被毁掉?还是因为,他那副洋洋得意的,轻佻地说着“戏子再红也是上不了台面,A国那个伊迪丝我以前还睡过”的嘴脸?叶知秋明白,她将要经历舆论与伦理的双重风暴了,但此刻她无暇考虑,她有了一件更关切、更紧迫的事,让她不觉开始自言自语。
“这里的情绪递进……总觉得不太对,缺少一种,嗯,爆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