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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山庄 ...

  •   在某个破除了禁忌的狂欢之夜,当所有人都在为罪人的陨落欢庆高呼之时,一个影子悄然地转过身去。她似乎不忍看见这场面。她口中呢喃着些为时已晚的忏悔——她知道这了无用处。
      她被一个女人拦住了。
      那女人的腹部高高隆起,一举一动都显得蹒跚且笨重。眼神也是木然的,像她耳熟能详的故事里,被魔鬼夺去魂魄的可怜羔羊。她向那枯槁的双眼看去,里面已然被填上了恨,让她今夜反复折磨着自己的恨。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巫复仇的火焰才刚刚熄灭,另一边又传来了一阵惨叫。有人认出了可怜的受害者——那不是丽娜吗?胸口滑稽地插着一把刀。杀死她的女人摇摇晃晃后退两步,眼神由麻木变得慌乱,她微微地喘着气,倒地发出苦痛的悲鸣。
      “该死的,她快要生了!”

      陨落了的女孩的遗体,还是被送回了她的应许之地。柳宁亚背对着门口。来给他报信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忐忑。
      “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他仍是没有回头,“孤家寡人一个了......”
      他走向了那女孩安眠的床,伸手想要让紧闭的眼张开,却在触碰到沉睡的容颜时缩了回去。结果不是已经注定了吗?琥珀保留着原本的色彩,却失了光辉,和当初一样。她真的很像她的祖母,从她出生起柳宁亚就能确定了。成长中的女孩,无邪的笑容中似乎也总能看见年轻的爱人的影子。
      或许也是有些微的区别的。那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他照例来到图书馆,寻找备课所需的资料。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在鸦雀无声的图书馆内放低了步子,默默地轻点着书架的名册,把怀中的几本书放回它们该去的位置。她是年轻且明丽的,无声地哼着小调,长长的辫子随她的动作摇曳,步履却显得有些拘谨,大概是由于她身上这袭月白的旗袍吧。
      柳宁亚找到了他的目标,不知怎么却没伸手。心中莫名的敲响了希冀的鼓点,盼望着那女子走到自己这一边来——质朴而灵动地,矜持而大方地。她在一排排书架间无忧无虑地穿梭,像是走进了盛放着鲜花的迷宫,迷宫的尽头有个急切地等待初遇的人。终于两人能够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只朝这边看了一眼,他却惊得差点呼出声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带点金黄又夹杂着棕褐,在阳光的折射下如玉石般温润。眼波流转,似在潺潺流动,又在一瞬间凝固成最美的光影。女子偏了偏头,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这就是柳宁亚老师——和他的妻子艾小云,所谓浪漫的相遇的故事。上个世纪的爱情还不可直接言说,却也同样让人心旷神怡。他们似乎是从书中走出来的,相敬如宾,毫无猜疑,从不保留......或许?
      有一件事是柳宁亚绝对不愿告诉他的妻子的,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那是在1978年的初春的某一天,同事丢给他一张报纸:“你看看,好笑不好笑?就这样也能见报?”
      他以轻松的心情展开,以好奇的心思拜读,却以震撼的心境将报纸收起还给了对方。理工大的么?也是一名教师?这是怎样的专业能力?将他在日常中困惑的,恐慌的,甚至险些求诸迷信的,用一种全新的假说阐释了。
      他当天便留了下来,给文章的作者写了一封信——
      尊敬的张子午先生:
      展信佳。您所述的“波动假说”之理论,关于世上存在一种物质或能量影响观测结果的想法,我倍感兴趣。我也是一名大学物理教师,希望日后能与您在这方面有进一步的交流。
      柳宁亚
      张子午并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科研学者。就说他的衣着,他和其他的同事们都尽量地简便清凉,而将他们聚集起来的人,那位“领导者”,却换了一身板正的中山装。你在学校里教书的时候也是这么穿吗?他私下里这样问过。
      “家里传下来的。”对方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就这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咯。”
      新生活一开始是辉煌灿烂的,在这山野密林间的“新世界”——他们用那本书为这里命名,不管那世界与他们期待的乌托邦其实格格不入。像雁鸟排成了行一般地,他们的同好汇聚于此,恰如滚雪球那样地壮大。仿佛要锦上添花,他们得到了款项——“波动携带者”,既是学术名词,也是人群组织,那时都是初生的牛犊敢去撞一撞的。
      然而仅仅过了多少年?五年,只有五年,这期间却能经历多少风云变幻?教政治的同事有时拿着报纸义愤填膺,痛批世界霸主野心不死还在研制新武器。
      柳宁亚不关心这些。他更喜欢向内看,他的同事们也如是。他只想探寻自己身上波动的奥秘,并不想利用它来做些什么。正因如此,当他看到实验室里哭闹的孩子时,他的愤慨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这怎么解释呢?张老师,他们还是在进行人体实验?你在默许他们做人体实验?”
      张子午停下了在纸上的写写画画。你一直是不同意的,我们都知道,但这是大多数人的决定,我们需要它们。
      他将上衣的扣子解开一颗,朝拿着良心来质问的人淡淡地看去一眼。他愤然离开,不久后便和同好画上了十字架和橄榄枝。那个人有些特别的信仰,也是绝不能姑息残害稚子的行径的。

      他指责曾经的朋友太过激进,却用个悖论把自己也拉了进去。一意孤行的人只会留下一个个悲剧,看看他追悔莫及的模样吧——
      被撞开的门,回响仍在绕梁,目睹了惨状的人,发出痛不欲生的悲鸣。
      她的眼睛还茫然地睁大着。柳宁亚的眼前模糊了,他不敢看她。手掌颤抖着抚过早已冰冷的身体,只剩下湿漉漉黏糊糊的触感。
      脑中的弦在此刻蓦地绷断。不是这样的......他喃喃着,自言自语地自我欺骗。这是水,是汗,是眼泪......眼眶湿润了,他抬起手来擦,于是那片鲜红毫不保留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不......不......不要,不要!”他完全慌乱了。这个事实——他的妻子已经悲惨地死去的事实,在他的心田扎下了根,吸收灵魂的苦痛开出一朵血花。你很痛苦吧?小云,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伏倒在地板上的男人开始嚎啕,仿佛这样便能让那早已涣散了的琥珀重现光明。
      “咚!”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柳宁亚眨着眼,眼泪已经干了,红肿又刺痛,嗓子也变得干哑。他终于发现,家里有些太过安静了。
      阿希呢?他的孩子呢?!
      “那是......”没了泪水的遮挡,茶几上一张字条很快吸引他的注意。
      悲痛早已在哭号中尽情释放,此刻怒火接管了这个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的男人。他的拳头重重砸下,手指血流如注,主人却不在意似的,只紧咬着牙关看着那张毫发无损的字条:
      你儿子在我们手上。我们谈谈吧。

      “对了,”他突然想起,问道身边这个还算可靠的年轻人,“其他的孩子怎么样了?就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三个。”
      年轻人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半晌,他才像终于斟酌好语句似的:“我不知道,我当时不在那,执行任务的人说,他们也不记得了。”
      他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仿佛真能望见那个沉默并坚定着的身影。视线回到写了一半的黑板上,他看着刚刚写下的错别字,苦笑一声,将所有的思绪收回。
      他想要看到的人此刻却怕是拂了他的愿。她眼中又出现了错乱和迷茫,如同回到了那个懵懂的夜。“还是想不起来?”姜弋拿手在她眼前晃晃。
      “不知道。”林笙茫然抬头,“我怎么了?”
      “你自己不知道能问我?”姜弋摆摆手,“那天晚上那么乱,我怎么知道发生什么事,等我回过神来你早不见了。”
      林笙呆呆地“哦”了一声。她的记忆停留在夜幕下,然后便在这里,像极一场大梦方醒。心里空荡荡一片,还有些刺痛,她恍然明白了痛觉的来源,却怎么也填不上这份空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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