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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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剑龙赶到L大的时候，李若正站在在学校的东门口等他。简单几句交流之后，李若便领着萧剑龙一行人进了校园。此刻正是上课时间，但一路上仍是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视。小刘右手握拳放在嘴边装模作样的干咳了两声，然后正正衣领子，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跟在萧剑龙的身后，享受着有如明星般的际遇，显然是误会了女孩们赞赏的眼眸中所流露出来的宠溺之情，也忽略了那擦身而过的路人频频回首时视线落点的高度差异，同时屏蔽性失聪的过滤掉随着和煦的清风从四方断续飘散的那些诸如“好帅的狗”，“毛色真漂亮”，“好可爱啊”之类的闲言碎语。
在向东拐过一个路口之后，学生便骤然少了很多。李若引领着萧剑龙穿过一个已被风雨锈蚀的铁门，一边用那惯有的平静语调简单的汇报着上午的进展情况。
“已经基本确认了西门港口一案中被害人的身份。死者是L大学生物系一个退休教师的儿子，姓张，叫张平。上午九点钟的时候，一个名叫周邺的人来电，声称认出了我们刊登在x报上的那张照片。据他所说，照片上的人看着很像是一个邻居的儿子。于是我们便立刻赶了过来。周邺是L大学中文系的一名教师，住在学校里，据他所说，是今天早上看到报上的寻人信息，感觉那张照片跟同住在一幢楼上的一个叫张毅老师的儿子有些像，但因为他也见过没几次，所以不是很能确定。”
“没见过几次？”萧剑龙微蹙了眉，有些不解的打断道，“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是住在同一幢楼上的邻居？”
“是，张毅住一楼，周邺住三楼。”李若点点头，仍是用那平静如止水的语调解释道，“但是张毅的儿子张平并不在本地上班，所以只是偶尔回来，短则隔一两个月，长则半年，会不定时的回来，住一两天又走，周邺在楼道里碰上过几次，似乎那孩子比较内向，不太喜欢跟人交谈，每次遇见，也就是礼节性的打个招呼，所以周邺对张平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
萧剑龙点点头，又问：“x报上的那则寻人启事你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四天前。”李若答，“我是上周五的时候将照片交过去的，第二天的早报就登出来了。”
“这样算来也登了有三天了，”萧剑龙说，“那个叫周邺的为何直到今天才跟你联络？”
“据他所说是因为前几天出差，昨天晚上返回的本地，今天早上才看到报上的那则启事。”
萧剑龙略一沉吟，又问：“那张毅呢？这些天也是出门在外？”
“没有，张毅一直呆在本市。”李若听出了萧剑龙的言外之意，于是进一步解释道：“但张毅患有眼疾，4年前因白内障动过一次手术，从那之后便不能长时间视物，所以平日里很少读书看报。”
“而且，他是一个人住。”李若又补充了一句。
“你已经让他辨认过照片了？”萧剑龙顿了一下才问，声音里有了些微不易察觉的改变。
“是的。”李若点头，似乎是听出了那细微的改变，继而又说道，“辨识的时候，我选了用于报纸上的那版。”
李若所指的，是那张经过电脑处理的照片，被害人额心的弹孔已被技术性掩盖住了。
“他现在的情绪如何？”萧剑龙问。
李若摇摇头，平静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改变，低声道：“知道儿子遇害的消息后，就一个字都没再说过。除了最初的震惊以外，没有任何情绪表现，只是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人就像瞬间被抽空了似的。我怕出什么状况，暂时让周邺在那里陪着。”
萧剑龙一声叹息，没再说什么。
秋风擦过路旁白杨粗壮的树干，拨弄着繁锦过后依然茂密的枝叶，发出阵阵低沉的沙沙声，如啜似泣……
萧剑龙在一幢四层高的小楼前驻足。楼是旧式的平顶建筑，看上去已有了些年岁，灰黑色的墙体上还能看出些许陈年粉刷的痕迹，只是也早已斑驳脱落，遗留下块块深浅不一的印记，犹如牛皮癣般，令人不忍卒睹。萧剑龙放眼四顾，周围都是一片郁郁葱葱，邻近区域再无别的建筑物。空气中融散着草叶的清香，耳边是鸟雀们清脆的啾啾。这有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之处，此刻在萧剑龙看来却有些过于寂静了，就像座空城。
“队长？”小刘有些不解萧剑龙脸上肃然的神情，于是试探的问，“不进去么？”
萧剑龙收回了思绪，转身对小刘道：“你跟小龙留在外面，我有别的任务交给你们。”
小刘迷惑不解的看看萧剑龙，又低头看看小龙，然后表情古怪的说：“我……们？”
萧剑龙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绳，一端拴在了小龙的颈圈上，另一端递给小刘。
“溜狗？”小刘抓着手里的绳子问。
“咳，咳咳……”李若撇头捂嘴在一旁佯装咳嗽，藏了嘴角眉梢的弧度，却掩盖不住肩膀的一阵轻颤。
萧剑龙瞪了小刘一眼，一脸严肃道：“你以为我带小龙是过来玩的？”
小刘缩缩脑袋，没敢接腔。
萧剑龙蹲下身，左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证物袋，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一块浅蓝色的布。
“队长，那是什么？”小刘看着萧剑龙将打开的袋子放到小龙的鼻子底下，不禁好奇的问。
“被害人的东西，”萧剑龙头也不抬的说，“我从物证室里借出来的。”
小龙嗅了嗅，然后响亮的叫了声。萧剑龙拍拍小龙的脑袋，然后站起身，冷冷的瞥眼小刘，简单命令道：“你带着小龙在周围转转，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是，队长！”小刘腰杆一挺，领了命，转身就要走，又被萧剑龙叫住了。
“等等。”小刘又转回身，脸上的表情中带了点怯色。萧剑龙将一打尚未拆封的证物袋扔给他，“带着这个！如果找到了什么，你难道要直接揣口袋里拿回来？”
李若微皱了眉，问萧剑龙：“头儿，你想让小龙找什么？”
萧剑龙转身，看向李若的双眸深邃内敛，回答却有些含混模棱：“我也不知道……但总要试试。”
阴暗狭窄的楼道里散发着一股反潮的霉味，令这栋陈旧的四层小楼更显沧桑。李若引领着萧剑龙走到一层的一户门前，门虚掩着，有断断续续的人语声从门缝中钻出，然后遁入各个阴暗的角落。
萧剑龙在门口站定，停了片刻，才推门走进去。屋里的光线并不比楼道明亮多少，客厅不大，却规整有序。正对着门，占据一整面墙壁的，是一张版刻的清明上河图，看的出挂了已有些年月，上面那片片青翠的叶色早被磨耗了的光泽，不再鲜明如昔，边角的一些地方甚至都掉落了颜色，也使得那份古意韵然中又带了几分苍凉。图的下面，摆了一套仿清式的紫檀桌椅。萧剑龙看到有两个人正隔桌而坐，一人发色已全白，佝偻着身子，脑袋垂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一柄黄榆雕纹的手杖斜靠在桌边。另一人发色灰白相杂，正微侧了身，口中不停絮叨着一些惯常的劝慰。
萧剑龙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周邺闻声住了嘴，扭头看到走近的萧剑龙，起身让出了座位。萧剑龙冲周邺微微一点头，二人彼此意会的对视一眼，然后周邺无力的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擦过萧剑龙身边走向门口。
张毅的姿势一直都没有变过，老年丧子之痛的打击将那佝偻的脊背压成更为扭曲的弧度，如残败的枯枝，透出一种苍凉的脆弱。老人就那样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低垂着脑袋，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一动不动，如一具空壳般，反倒让萧剑龙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气氛窒闷压抑的似要将屋内的空气抽空，萧剑龙的声音里也被染了重低沉暗哑。
“张老师，我是市刑警队队长萧剑龙，对于您儿子的事我们很抱歉，还请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萧剑龙清楚的知道，在眼前那个遭遇人生极悲的老人面前，任何宽慰的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老人低垂着脑袋，仍未有丝毫改变。
“我们会尽全力，将凶手捉拿归案的。”
萧剑龙不高不低的一句承诺带着一种沉稳有力的分量。老人终于抬起了头。萧剑龙此刻才注意到，张毅的面容实际上并没有想像中的苍老。
“我的儿子……”张毅干裂的双唇不停的颤抖着，如梦呓般的说着破碎的只言片语，“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一定不是真的……不可能……”
“张老师，”萧剑龙感到喉咙犹如经历风沙打磨，生涩中带着隐隐的刺痛。“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张毅看向萧剑龙，眼神茫然而又呆滞。
“现在，我是否可以问您几个问题？”萧剑龙不易察觉的咬了下嘴唇，他知道接下来的问题无意于向正在流血的伤口上撒盐。但他又不得不那样做，因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您儿子是做什么的？”萧剑龙先抛出了一个看似随意的普通问题。
“在一间外企做软件开发。”张毅回答道，声音低软的像在呻吟。“平儿是个好孩子，不管多忙，只要有时间都会回来看我……”
“是哪个企业？”萧剑龙追问，“能不能告诉我们您儿子就职的那间外企的具体名字？”
张毅说了一个名字，萧剑龙记了下来。
略为停顿了片刻，萧剑龙又问，低沉的声音里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轻柔：“您是否知道，你的儿子有什么仇人？”
“仇人？”张毅极为缓慢的摇着头，眼泪渐渐在眼眶中积蓄，“平儿一向与人和善，人聪明，也没有坏心眼，根本不会得罪人的……”
“那您是否知道，5号那天的晚上，您儿子去西门港口是要见什么人？”
“5号？”
“是的。您的儿子在出门前有没有跟您提到过他跟什么人有约，或者是有什么人曾找过你儿子？”
张毅再次缓慢的摇着脑袋，哽咽道：“不知道……平儿没跟我说过……我有三个多月都没见过平儿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剑龙挑眉，诧异的问：“您是说，您并不知道您儿子回来的事？他一直没有回过这里？”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平儿没跟我说过他会回来啊……平儿为什么突然要回来……如果没有回来，说不定就不会……不会……”
剩下的，变成了一阵悲恸的啜泣。
萧剑龙问不下去了。他转开视线，感觉眼角有些微微的酸胀。
“如果将小肖也带来就好了。”萧剑龙突然想。调任刑警队之后，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情景，但有些事情，却不是见多了就能习惯的。肖弥曾半开玩笑的说萧剑龙感情纤细，不适合做刑警而该当个户籍民警。那个时候，萧剑龙没有开口反驳，不是因为肖弥戳中了他的软肋，而是因为那个真正的原因他更不好意思想说出口。于是，肖弥敛了一脸促狭的调笑，拍拍萧剑龙的肩，微眯的双眸中盛满了然的微笑。
实际上，萧剑龙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人。每每面对那些悲伤痛苦的人，看到脆弱无助的眼泪，既做不到无动于衷，又不知该如何去慰籍，那种无措感让他如背针芒，却又无能为力。
比如眼下，萧剑龙就正在经历着那种煎熬。面前佝偻的身躯，颤动的肩膀，失神的双眸，无一不刺激着萧剑龙的神经，即便是移开了视线，也仍能听到那一声声低啜，如被无限放大般的在耳边呼啸。可除了最初的那句“节哀顺变”，他再找不出半句可宽慰人的言语。
“如果小肖在就好了。”萧剑龙再次逃避的想，并深刻的后悔离开警队的时候没有叫上肖弥一块前来。有些时候，肖弥声音仿佛具有一种魔力，简单的三言二语便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萧剑龙沉默的站在那里，冥思苦想着该如何开口，才能用一种妥当的方式，跟面前的人提及认领尸体的相关事宜。如果此刻肖弥在身边，萧剑龙也许就不会有这种越来越明显的局促感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后退了半步，然后侧过身，不自觉的扭头朝门口方向看去，却意外的看到小刘正45度角的斜着身子，抓着门框在那边探头探脑的。
小刘发现萧剑龙在看他，脸上立时绽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只是配合上那标志性的摸后脑勺动作，就完全变了味，十足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小刘见萧剑龙冲他招招手，便乐颠颠的过去了。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萧剑龙沉声问。
“报告队长，我跟着——噢，不是——带着小龙在周围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萧剑龙低眉浅思，略一沉吟，又抬眼瞥向门口，问：“小龙呢？”
“在外面，我交给李若看着呢。”小刘理直气壮的回答，然后在看到萧剑龙隐隐竖起的剑眉后，又慌忙解释道，“我过来看看这边有什么要帮忙的……”
萧剑龙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刘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无力的一声轻叹，道：“你还是叫小李过来一下好了。”
小刘“噢”了一声，灰溜溜的出去了。萧剑龙又长叹了一声，最终决定还是将那个棘手的问题交给李若去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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