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猫**t

15、第十四章（下）

　　港口的日班值卫磕磕绊绊的交待完了发现尸体的过程后，又被一个刑警带到一边做询问记录了。萧剑龙转身，静静的注视着被夕阳烧红的海面，炙热的颜色犹如蒸腾的红莲之火，仿佛随时都会毫不留情的灼伤任何胆敢窥视之徒的双眸。萧剑龙闭了眼，深呼吸，浓浓的海腥味顿时塞满了鼻腔，竟让人泛起一种作呕的感觉，剑眉便又不自觉的慢慢纠成了结，直迫得他再次睁开了眼。萧剑龙转回身，四顾看了圈，却寻不见小刘的影子，正纳闷着，就看到小刘的圆脑袋从那排被隔离的集装箱后晃了一下又消失了，几秒后，便被肖弥拽着脖后领子给扔了出来。
　　“这小子在我眼前鬼鬼祟祟的乱晃，耽误我做事。”肖弥突然松开手，在小刘的后背上着力一拍，让正张牙舞爪试图反抗的小刘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到萧剑龙的身上。
　　“我才没有鬼鬼祟祟的！”小刘刚稳住身形，便立刻转身握拳抗议道，“我也不是在乱晃，我那是在收集线索！”
　　萧剑龙有些脱力的单手支额：“小刘……”
　　“是，队长！”小刘闻声一个标准的转身，就差行军礼了。
　　“以后没事不要在案发现场乱逛，下次注意点。”
　　小刘张嘴，就像被一颗枣核卡住了喉咙，“我……他……”了半天，只憋得那圆乎乎的脸活像一个熟透了的枣子。
　　“好了，你去小李那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萧剑龙摆手打发走了小刘，后者再一次满目哀怨的瞅了眼萧剑龙，又愤愤的瞪了眼肖弥，才悻悻的走开了。
　　肖弥斜挑了细眉只用眼角余光瞥着小刘无精打采的背影，冷笑道：“这小子抽什么风，突然转性想当法医了？”
　　萧剑龙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肖弥，然后无力的一声轻叹，却没再说什么。
　　“要不要去看看尸体？”肖弥问，语调轻松随意的就像是在问“要不要去踢球？”。

　　集装箱体上片片斑驳脱落的漆痕就像地面上那层层的污秽油腻，给这个落寞的港口更增了一份惨淡萧索。2米多高的铁盒子密匝匝的堆成一堵堵严丝合缝的墙，不仅阻隔了残阳的余温，似乎也将那腥臭的海风一同屏蔽在外了。萧剑龙站在两排集装箱的中间，阴暗的光线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时间上的错乱，仿佛黑夜已提前降临到这座被遗弃之地。痕鉴科的几个刑警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着拍照和寻找可能存在的指纹脚印，相机快门的卡擦声，工具箱开合的嘭咚声，以及偶尔交流互询的低语声碰撞融合在一起，盖过了不远处单调的海浪声，在这个狭窄闭塞的“小巷”里流淌。而那或远或近一明一灭的闪光灯，犹似暴风雨过后的闷闪，更是将空气中涌动的阵阵莫名的躁动喧染上了一重诡异的平静。

　　尸体紧贴着一侧的集装箱仰躺在冰冷暗沉的石板地上，被害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材匀称，面容清秀，看相貌最多也就30岁左右的样子，冰冷僵固的面庞干净清爽却又隐隐透着憔悴。萧剑龙沉默的注视着那双早已失了焦距徒劳圆睁的暗淡双眸，思忖着眼前这个与周围环境如此格格不入的青年为何会出现在这个破旧的港口，又是因为什么会被杀死在由同样破旧不堪的集装箱所筑就的围墙之中。
　　“初步判定遇害时间是昨夜的9点到11点之间，死因是射穿脑袋的一处抢弹创。”不用肖弥点明，萧剑龙也早已注意到了被害人额心的那个骇人的圆洞，创伤周围的皮肤还隐约残留着被灼烧的焦黑。
　　“近距离射击，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被害人是在站立时被袭击的。子弹由额前进入，穿透颅骨后从后脑射出。以箱体遗留的血迹形状推断，被害人中弹时的位置是背靠集装箱，且呈一定角度侧立的。”随着肖弥对初步勘验结论的叙述，萧剑龙的视线逐渐上移，最终定格在了对面灰绿色箱体上那一簇扎眼的异色。已干固成暗红色的血迹中甚至掺杂有丝丝令人心惊的乳白色。血痕所在的位置与萧剑龙的眼睛处于相同的高度，呈扁长的喷洒状，拖长的血点如彗星的尾翼，一寸寸的由浓密过渡到疏浅。
　　“子弹射穿后，又侧擦着打在了集装箱上。”萧剑龙略偏转了视线，若有所思的看着距离血迹不远的那处凹陷，听肖弥继续不紧不慢的汇报道，“在现场已经找到了一颗子弹，以及——”有意的片刻停顿之后，肖弥原本平淡无波的语调中又揉进了一分意味深长，“两个空弹壳。”
　　萧剑龙闻言微挑了眼梢，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只是垂首，再次剑眉深锁的看着被害人凌乱的衣衫，以及那裸露在外的半截右臂——在靠近肩膀的位置，豁然烙印着的弹痕跟额心的窟窿似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右肩处的枪伤是不是死前形成的？”萧剑龙双臂环胸，沉声问道。
　　肖弥踏前半步与萧剑龙并肩，双手插兜，视线的落点与萧剑龙在同一处——地上那摊暗红色的血迹，以右肩为据点，如胎记般，晕染成一小片连续却又不甚规则的区域。短暂的沉默后，肖弥面无表情的开口，语调却闲适的一如在谈论天气：“对于这一点你不是早有了自己的判断？”
　　萧剑龙扭头，深邃的双眸注视着肖弥，认真道：“我想知道专业的结论。”
　　肖弥耸了耸肩，也收敛了先前那五分调侃五分悠然，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如果从技术层面上来讲，暂时还不能确定——短距离枪弹会让伤口周遭灼伤，所以不像尖锐刀具或者棍棒那样能留下明显的皮肉翻卷或者是瘀痕等容易判断的痕迹。有可能是死前伤，也有可能是死后不久形成的。以出血量看，不可能超过半小时。”
　　萧剑龙只是低低的“嗯”了声，眉心的褶皱随之更紧了几分，视线偏转，再次看向仰躺于地的那具躯体时，眼眸中的那份深邃似乎也随之更多了几重。肖弥安静的站在身侧，默契的不去打扰萧剑龙的沉思。一丝海风偷偷溜过，微微吹荡了肖弥耳畔的碎发，也将萧剑龙那轻声低喃的“为什么……”融散于淡淡的腥腻中。
　　夕阳西下，将海面融成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