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朋友们》东东堂

1、第一话：我混乱的三十岁

　　天气终于凉爽下来的那个清晨，晨曦从前晚没能拉紧的窗帘缝隙中偷跑进来。你被这束调皮的光线吵醒，脑中是那个记不起来细节但总觉得完满的那个梦。
　　带着可惜而又莫名幸福的感觉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长得堪称完美的脸。从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中，你能断定他一定也在做着美丽的梦。可是，他宁愿放弃那个梦，回到现实中来陪伴你，给你这一天中的第一个吻。
　　你希望有一个这样美好的清晨吗？

　　我也希望！

　　早起煎的鸡蛋齁得我赶紧找水喝，眼前是昨晚就面目全非可到了今天也不想清理的厨房。卧室的方向又响起了刺耳的闹钟声。
　　“爱勋！勋啊！起床啦！”
　　可回答我的依旧只有那闹心的闹钟声。
　　这已经是第几个这样的清晨了呢？想不让人讨厌都不行。
　　忽然涌上头来的烦躁让我忍不住把手上的金属叉子往陶瓷盘上重重地甩去。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脚踢开卧室的大门，卧室的地上交错扔满了昨天穿过的衣服、擦过的纸巾以及零食包装袋还有啤酒罐，一个男人裸着后背卷着被子横躺在床上。
　　“李爱勋！起床！”
　　“再睡五分钟。”他喃喃道。
　　“快起床！闹钟不是都已经响过三次了吗！”我抬脚踢向他。
　　他却顺势翻了个身，被子顺势掉在了地上。他打了个打哈欠，眼睛依然眯着。然后又伸手挠了挠大腿，正好是那条老干部内裤的破洞处。
　　实在看不下去的我只好放弃吃了一半的早餐，开始收拾起地上的那些垃圾来。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在床上立正升了个大懒腰。从窗户里撒来的光正好打在他的身上，身材虽然还是那么修长，但因为有阵子没锻炼了，小肚子有些放肆地隆起。但我的注意力还是离不开他的那里，没有修剪过的毛发从破洞里探出头来，简直是辣眼睛。
　　“不是给你买了新的内裤了吗？为什么还穿这件？”我忍不住问。
　　“这件穿着舒服，那些三角裤勒着难受。”他戏谑地笑着说，“你不是也知道吗？你老公比较大一些。”
　　唉，他是哪里来的这种迷之自信？热恋之中为了取悦他而撒下的慌他竟然都会当真，而且因此而自恋上一辈子吗？
　　看不下去的我从衣柜里掏出干净的衣服扔给他说：“身上还有一股酒气，先去洗个澡吧。”
　　“昨天晚上洗过了！”他又倒在床上，不过还好没睡下去只是背靠着床靠坐着伸手拿出手机来检阅隔了一晚的消息。
　　目前和我一起生活的这个男人，艺名艾勋，真名李爱勋。是在韩国以摇滚男团出道的艺人，在组合大红大紫过后单飞回到了国内发展。每次交往经历是一到两年，这一点和我倒是差不多。另外他声称我是他交往的第一个男性情侣。
　　艾勋回国发展后出的几张迷你专辑都成为了销量冠军，他也由此成为了国内顶级的流量明星，正因为这样他目前正在有价无市的阶段。手头的工作除了每周固定出演的一档综艺节目录制外就几乎都宅在家里打游戏喝啤酒。和光鲜的人前偶像相反，这人的私生活就是个毫无趣味的死宅男，因为几乎不用出门，洗头剃胡子剪指甲这些能不用做就不会做，做饭家务一概不会，清扫整理就更不用说，只要不给我再满地乱扔就谢天谢地了。
　　“贤儿，今天晚饭我们出去吃吧？”
　　“怎么了？”这个死肥宅不是外卖党吗？怎么今天会想到去外面吃饭？
　　“今天不是你三十岁生日吗？”
　　唉~果然这狗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东西来。

　　是的，今天开始我就是三十岁了。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并没有什么，但对我们这种Gay来说就是一道跨不出去的坎。三十岁，意味着你在夜店角落里喝酒不再有帅哥会再注意你，你只能学那些中年老0靠在舞池里跳着妖艳的舞蹈来勾引中年油腻男。三十岁，意味着你在社交网站上看到相貌清新的帅哥征友启示时被那个“30岁以上的老男人勿扰”的条件隔在门外。三十岁，如果你还有一个固定交往的男朋友的话恭喜你，但你已经不可能轻易地就和他分手了，因为极大可能你会就此成为一个高0惨妇而变得无1无靠。

　　“我最近听陆曼索说武林广场那边有家日料店的生鱼片很好吃，我们晚饭就去那里吃吧。”
　　“我不喜欢吃生的东西。”我们交往都已经近两年了也一起吃了上百顿饭了你怎么连这么基础的都不知道？
　　“是吗？去年去筑地市场旅行的时候看你不是吃了很多吗？”
　　那个时候刚交往为了迎合你才勉强去的，而且吃的都是你，我一片都没吃好吗？“明天学校教务组要对教案做期中审核，我今天可能要加班，你就顾自己随便吃点吧。”
　　“这样吗？那太可惜了。那周末给你补过生日吧。”爱勋划着手机喃喃道，“晚上也没事做，要不叫上锦江一起去吃吃看，刚问了老板说今天有新鲜的海胆空运来呢。”
　　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想去吃嘛。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手机屏幕上又是一个让人烦心的名字。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来接乐乐啊？”手机里响起了一个油腻的男声。
　　“现在，我已经出门了。”
　　“快点哦，我今天要去赶火车，得早点出门。”
　　“路上堵我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你尽快就好，我在这里等你哦，爱你哦，么么哒。”
　　听着这声音那张双下巴满脸泛着油光的脸也不禁浮现在我的眼前，真是让人倒胃口。偏偏这个时候好像连气味都真实起来。
　　不对，这就是真实的口臭，比电影里的僵尸还要臭的口气再参杂进了酒气。爱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身边搂住了我。他那刺剌的胡髭在我脸颊上磨了一阵，我只能紧紧地憋住气防止那充满了毒气的口气侵蚀我的身体。
　　“Morning Kiss！”他自以为得意地笑了笑后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脱下了那条破烂的内裤——当然又随手扔在了地板上。
　　我气得也把手上的衣服摔到了地上，算了，今天是没有打扫的想法了。

　　能让我开出那辆几百年才发动一次的汽车的家伙就是刚刚打电话催我的赵相权的家。我的前男友。
　　我们曾经的感情第一次出现危机的时候他从流浪动物中心领回了一条叫乐乐的柯基犬。随后乐乐就像是一般家庭中新生的孩子一样一度挽救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可那也真的只是一度而已，没多久之后我就亲眼目睹了他和出轨对象在家里滚床单的情景。要不是我这可恶的母性我和他一定没有任何的纠葛，可现在就像是要照顾留在前夫家的孩子一样不得不和那个负心汉保持着见面。

　　“不好意思，我也是忽然接到通知让我出差几天。”
　　我抱着朝我飞奔而来的乐乐的时候，那男人做着一副虚伪的为难模样。
　　“不进去坐会吗？早饭吃了吗？进来喝些粥吧。”
　　我只想抱着我的孩子尽快离去，可却被他硬是拉到了餐桌上。也好，正好辛苦做的早餐只吃了一口。
　　“我做的粥还是那么好吃吧？”他脸上带着做作的微笑说道，“有空多回来坐坐吧，我可以给你做做饭，乐乐也很想你来着。”
　　“不敢，怕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
　　“唉~什么二人世界啊，和你分手后我就和他理清关系了，现在我是单身一人。贤儿啊，我之前的确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如果哪天你原谅我了，你可以随时回到我的身边。我会一直为你保持单身的。”
　　他试图来抓我的手被我警觉地躲开了。
　　这男人说起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公寓小的好处就是可以把公寓内的一切一览在眼内。床头两个不整齐的枕头，厨房水槽里蘸着牛奶渍的情侣对杯，洗手间台板上的两个牙刷。就这样还说自己是单身一人？
　　神经病！
　　吃不下饭的我干脆扔了勺子，一把抱起乐乐就回了家里。

　　三十岁生日的早晨，一切都充满了混乱。就如我眼前一团乱麻的整个20年代。和理所当然地考试上学，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也要呆在学校里按部就班地升级不同。对于还能不能和现在的男朋友继续过下去充满了怀疑，对于还能不能在现在的岗位上继续勤奋地工作下去充满了怀疑，对于还能不能将自己继续锁在柜子里不结婚生子继续呆在Gay的圈子里充满了怀疑。

　　“这是领导的安排，如果有问题的话就去找校长说吧。”
　　果然，工作也好不到哪里去。办公室的座位都还没坐热，就被年级组长汤老师叫去。原本学校管弦乐的带队老师秦老师因为孩子早产所以要提前休产假，原本从分校调来支援的老师又没来得及到岗，所以在和我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下指定我做了管弦乐队的指导老师。可我不会任何一种乐器，和管弦乐一点都不搭边啊！
　　“不过，校长也只剩你一个人选了。管弦乐队周六要上京参加比赛，就高二年级组的老师压力比较轻，但我们的老师里只有李老师还没有成家有孩子吧？只有你有时间出这么多天的差，拜托你啦，帮帮忙啦。”
　　还没结婚是罪吗？凭什么就要做这种别人不想做的工作？不过……或许还真是罪，每每有要出差又没好处的任务推到你头上你总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来回绝。
　　我沉默的长度代表了我不愿意的程度，汤老师见了决定加码说到：“只要大概三四个月，寒假过后秦老师就休完产假回来了。如果你答应下来的话，我保证你高三那学年不用排到做班主任，怎么样？”
　　又来了，用完学年论文就用班主任做筹码。不过，不得不说这两样东西对我来说的确充满了诱惑力。
　　“那你要保证哦？”
　　“那肯定的，姐姐你还不相信嘛？上学期答应你少写一篇论文，年级组的指标我不是都帮你揽下来了吗？”
　　我预料到她接下来只会碎碎念，也给不了其他的什么好处了，所以只能答应下来。

　　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社团的教学是外面聘请来的演奏家们，社团的运营有专门的学生经理，我只要挂个名比赛时带带队就好了。怎么说都比做一整年班主任要强。

　　为此，我一整天都沾沾自喜，直到放学的时候。

　　那就是我教学史上最大的麻烦——陈京。虽然还没有被彻底引爆，但我总有一种那是一颗定时炸弹的感觉。
　　那大概是两年前和赵相权刚分手的时候。说实话，我既不是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更何况出轨这种事情在男性同志圈里就是一种比吃饭刷牙还频繁的事情。所以相对而言，更让人难受的是回到了一个人的寂寞。
　　没事做的我，就会掏出交友APP来刷刷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人。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头像距离我只有10米。当时我以为又是我们学校的某个老师，毕竟教书这个职业深柜更适合一些，可八卦之心又让我不得不和他打招呼，看看他到底是谁。
　　果然交谈之初我们都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不过也可能是出于寂寞，两人聊得越来越多。大概一个学期之后，我决定对他敞开身份，直到我也知道他的身份后才惊讶不止。原来他并不是老师，而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立刻决定与他划清界限。可冷处理并没有带来我本想要的效果。这孩子初中毕业后考了高分，并没有去顶尖的公立学校而选择了我们学校的高中部。虽然我们学校的高中部也不算差，可毕竟这年头私立高中还是打不过老牌高中。他就算是放到尖子班里也算是个超尖子生。为了留住他学校给了他很多的特权，不光是奖学金，成立专针对他个人的辅导班，作风上也是一般只要不做特别出格的事情，学校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可以说是成为了我作为老师都惹不起的特权阶层。
　　可他偏偏爱来惹我，我对他的冷淡并没有让他消减一点热情。
　　今天放学也是一样，放学时间学校大门口围了好多人。我正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少年的自行车就飞速向我骑来，然后在我的面前一个急刹停下。
　　对不起，现在的我连礼貌性的招呼都不想打了。
　　“上来。”他拿拇指指了指车后架说。
　　“干嘛？”
　　“你今天不是开车了吗？我带你去停车场。”
　　我转身想走，可他稍稍撇了下龙头就把我的去路挡住了。这孩子本身就瘦瘦高高的，这两年还壮实了不少。高大的身材挡在我的面前，给了一种毫无缝隙的感觉。再加上那笃定的眼神，我只能放弃抵抗。
　　“那边怎么了？”坐上他的后座后我还惦记着校门口的人群。
　　“我们李老师真是八卦小天使。”
　　“八卦什么，这么多人围着换谁都会好奇吧？”
　　“学校警务室新来了一个实习警察，长得有点帅所以那些花痴女趁着放学的时候在那里和他合照呢。”
　　“有这么帅？”
　　“我在朋友圈上看了下照片，是还看得过去。不过当然，和我这个校草比起来是差远了，所以你就不用去关心了。”
　　“你哪里来的自信？”
　　“不是自信，是事实。”陈京笑了笑说，“听说你成管弦乐队的指导老师了？”
　　“嗯，实在没老师可选了，所以选了我。”
　　“其实也还是有几个，只是校长来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我们李老师最合适。”
　　这么说也是可能。现在说整个学校都围绕着他一个人转都不为过，毕竟是学校里第一个可能成为高考状元的人，只要他添油加醋一番校长什么决定都可以由他操控。
　　“所以，我到底哪里合适做指导老师了？”
　　“时间合适，周六是我生日。这样李老师就能和我在一起过生日了。”
　　“你欠揍了？”
　　“你要不怕摔的话就揍我吧。”
　　他故意摇晃着龙头，我的双手好像只能去抱他的腰，但总觉得有些不合适的我，终于还是把手放到了他的坐垫上。

　　自行车终于在我的车子前停下，我那混乱的一天，可以就此终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