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衢》妙不可

3、第 3 章

　　乘子墨抬眼看向她，如墨的双眸映出云述的一身红裙，热烈如火，整个房间的红近乎刺目。
　　他不说话，云述也只是笑，“前朝太傅，如今却沦为孤的面首，不知太傅心情如何？”云述自然知道，凭乘子墨的性格，肯定是不会说一句话的，于是自顾自坐在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那天夜很深了，云述向来是个不爱说太多话的人，但是乘子墨比她的话还要少，云述在她面前却显得话多了起来。
　　她总会把自己最坏的脾气留给乘子墨，她有的时候会想，乘子墨会不会觉得自己疯疯癫癫？
　　几杯酒下肚，眼前一片朦胧，她也静了下来。
　　“太傅？”
　　姜承允的声音打断了云述的思绪，大概是见到云述盯着前面不说话，姜承允目光投去，却看见了乘子墨，不由得一喜。
　　乘子墨微微颔首。
　　姜承允转而看向云述，“这是乘太傅，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吧。”
　　云述点头，刚和姜承允往那茶楼走去，就见暗处出现几个侍卫，开始清理残局，云述见状假装不经意的轻扫了下四周。
　　这几个侍卫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方才她差点动手杀了姜承允之时，这几人说不定就在现场，若是她一剑刺下，下一个死的，说不准就是她了。
　　两人踏入茶楼，小二就将二人引至二楼包间，刚推开门，就见到乘子墨一人坐在桌案前，身侧还跟着个长相普通到让人记不住的瘦小男子。
　　云述眉头微微一紧，刚才用石子击中她剑的，必定就是他了，似乎是叫听书。
　　云述倒是对他还有些印象，一直跟随在乘子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剑术出神入化，对乘子墨也是忠心耿耿。
　　“见过太傅。”云述行了一礼，眸光扫过那二人，乘子墨纤长白皙的指尖落下一枚白子，只看了一眼云述便收回目光，“客气了。”
　　云述原本还心疑乘子墨是否和她一样重生了，但见此情景，她却是心中了然。
　　虽说乘子墨性格清冷甚至是有些孤僻，但她死前对他做的那些事，却是没法让乘子墨做到还如此冷静的待她。
　　姜承允见状坐在了乘子墨对面，顺道也拉着云述坐下，“竟没想到在此见到老师。”
　　姜承允这话倒是不假，乘子墨每天要么是在皇宫要么是在自己府中。
　　前世也是如此，一天到晚要么自己跟自己下棋，要么就是看书抚琴，一点乐趣没有。今日却在茶楼遇见，真是件稀罕事。
　　不等乘子墨答话，姜承允就向他介绍道，“老师，这是云述，云府的大小姐，您还记得吗？幼时她还女扮男装当过我的陪读。”
　　几乎快要忘却的记忆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云述尴尬一笑，“那时年幼不懂事。”
　　豆蔻的年纪，云述本应在府中学习琴棋书画，云觉也本应该在给太子当陪读。
　　可那时云觉不爱这些书籍策论，崇拜宛大将军的飒爽英姿，而云述好奇男子读的诗书，两人一拍即合。
　　宛家二女宛杉月与云述相识，每次都去云府假意称接云述去她府学琴，实则偷偷将云觉带过去学武，云述则是女扮男装去替云觉当陪读。
　　女儿家毕竟和男孩有所不同，伪装的再好仔细看都是能看出差别的，但乘子墨不愿掺杂此事，也就默许云述陪读。
　　“记得。”乘子墨回应着，手中棋子继续落下。姜承允起了兴致，与他对弈起来，“老师过几日去围猎吗？”
　　乘子墨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些，前世他就没去，这次估计也不会去。云述暗自思忖，却听乘子墨道，“去。”
　　云述眉头轻皱，他这是转性了？
　　姜承允笑道，“那我到时可要夺个第一，绝不能丢了老师的颜面。”
　　门被轻轻敲响，是小二的声音，“云大公子来了。”云觉进门朝二人行了礼便向云述走来，“听说刚刚有刺客，述述……和殿下，你们没事吧？”
　　姜承允道，“你可算是躲过一劫，运气真好。方才述述都差点受伤。”
　　云觉顿时眉头一紧，拉着云述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云述连忙，“我没事。”
　　不等云觉松口气，姜承允又是一个惊雷炸下，“述述是为了保护我差点受伤。”
　　这下，云述只觉如芒在背，三道眼神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姜承允温柔的似乎盛满春水的眸子。
　　乘子墨有些古怪的神情。
　　还有云觉又惊又怒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始狠狠将她辱骂一顿。
　　云述嘴角的笑容都要僵掉了。
　　乘子墨的声音不重不轻，“好了，棋局也结束了，我回府中了。”
　　云述上辈子就不懂棋局，乘子墨有试图教过她，她懒得学，自然是不知输赢。姜承允道，“老师棋艺精湛，我自愧不如。”
　　“殿下过谦了。”
　　乘子墨棋艺高深她是知道的，可太子却是未必，上辈子姜承允与兆歌阑曾下过三场棋，三场皆输。
　　思及此处，云述之恨不得赶紧到围猎那日，赶紧见到兆歌阑，但如今已有很多事情和上辈子有所不同了，她有些担心，兆歌阑是否无恙。
　　正欲送走乘子墨，他却转过身看向姜承允，“殿下一会儿有事吗？”这语气，似乎是想喊走姜承允，姜承允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云述，惊得她心中一阵恶寒。
　　“没什么事，那我送太傅一程吧。”
　　“嗯。”
　　姜承允想对云述说些什么，但是见云觉在场，只好留下一句，“围猎那日我去接你。”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云述却皱紧了眉头。
　　乘子墨叫走姜承允，会不会是因为方才她差点杀了姜承允的事。
　　这个念头刚出现，云述就在心中否决了。
　　乘子墨虽然看出她想杀太子，但是刚刚却并没有在姜承允面前拆穿她，背后应当也不会再提。
　　可是乘子墨不是太子的好老师吗，怎么见她想杀自己的学生，竟然坐视不理？
　　前世她就看不透乘子墨的心思，那时她杀了姜承允后就自立为帝，虽然朝中对太子不满的声音已久，但那些大臣对她一介女子称帝的行为，更是不屑一顾。
　　而乘子墨却是第一个站出来迎她登位的。
　　不过那时她与乘子墨已结下梁子，手中也有他的把柄，当时只以为是他不得不听命于自己。
　　可是如今，他才初见云述，又为何纵容她对太子怀有不轨之心？
　　离开茶楼，一路上，云觉滔滔不的骂她给太子挡剑的事。
　　云述实在有口难言，她总不能告诉云觉，她本来是想杀太子的，结果还被乘子墨挡了！
　　还未到云府，就见府前听着辆马车，上面下来个浅黄裙衫的少女，云述顿时眼前一亮，唤道，“杉月！”
　　那人回眸朝她望来，远黛峨眉，肤若凝脂，姣好的容颜上一抹温然浅笑，“听说你舍命为太子挡剑了？”
　　听此，云述只觉无奈，“别说了，真的是一场意外。”
　　云述转而又道，“今天怎么突然来府上？”
　　几人进了府，就往庭院中走去，宛杉月轻声道，“我要入宫了。”
　　紫宸殿。
　　姜承允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女子清脆的笑声、男子的调笑声，姜承允皱了皱眉头，殿门口的太监见他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见过太子殿下。”
　　“我有事要见陛下。”
　　那小太监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有些迟疑的开口，“陛下在忙，您要不晚些再来？”
　　姜承允脸色更是不好，一撩衣袍直直地跪了下去，“儿臣求见父皇！”
　　太监连忙后退了一步，继续压低了声音，神色惊慌，“殿下，您听小人一句劝，晚些再来吧……”
　　里头的人似乎是没听到一般，嬉笑声愈发大声，还伴随着重物掉落的声音。姜承允面色铁青，咬牙开口，“里面是哪位嫔妃？”
　　太监犹豫着，下一秒对上姜承允阴鸷的双眸，瞬间冷汗直冒，“是淑贵嫔。”
　　乘子墨在他入宫前说的话，此刻再次回响在他脑海里。
　　“陛下有意废东宫。”
　　皇后已逝多年，而淑贵嫔钟觅丹盛宠不衰，其子虽年幼，却深得皇帝喜爱。
　　而他，自记忆中，姜蔼就待他如陌生人一般。
　　幼时，他曾听乳母说过，就连他这个太子之位，也是皇后活着的受宠之时，为他求来的。
　　姜承允站起身，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或许，他该做点什么了。
　　云府。
　　云述听罢，瞬间一滞，宛杉月倒是淡然，“户部选秀女的时候添了我的名字进去。”
　　“不行！”云述握紧了宛杉月的手，眸色坚定，“我知你不想入宫，我会帮你的。”
　　“你怎知我不想？”宛杉月回问，目光悠悠落在云觉的身上，云觉眉头也紧皱着，“怎会如此？”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
　　云觉看着宛杉月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
　　当初她被姜承允赶尽杀绝，恰逢南国与北国战事纷乱，宛大将军奉旨平定战乱，宛杉月找了法子将她塞进军队之中，受宛将军庇佑，一路北上，到了边界之地。
　　可等她杀回京，连宛杉月的尸体都见不到了。
　　姜蔼好色成性，更玩出各式花样，后宫嫔妃皆受他欺辱，宛杉月性格温软不敢反抗，更深受姜蔼喜欢。
　　一日午后，宛杉月死在紫宸殿中。
　　姜蔼深知宛将军心爱这个女儿，他还要依仗宛将军平定外患，是绝对不敢让宛将军知道此事的。于是连忙下令封锁了消息，迅速处理了宛杉月的尸体。
　　云述手死死攥紧，她认真的看向宛杉月，“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宛杉月凄然一笑，“你纵是有再高的本领，也不能抗旨呀。那名单已经呈上去了，陛下也已经过目了。”
　　云述正欲开口，宛杉月止住她的话头，“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过两日围猎，二公主发了帖子，也唤我一同前去。我知太子也邀请了你，那不如那日我们一同过去？”
　　云觉冷哼一声，“太子可是巴巴地凑上来，非要那天早上来接云述。”
　　宛杉月失笑，“那倒是可惜了，我只能孤独一人前往了。”
　　云觉摇摇头，“我倒是想去，可惜没人请我，真是悲惨啊……”
　　云述突然勾起一抹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没人请你去，太子请你去。”云觉疑道，“他不是只请了你一个？”
　　云述贴近宛杉月附耳一番，宛杉月笑出声来，“你这法子……那不会让太子气死？”云述眨眨眼，“气不死他！”这倒是足足吊起了云觉的兴趣，“什么？跟我说说！”
　　云述闪退一步，离他远远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述拉过宛杉月，“走，去我那屋坐坐，哥，你别跟着！”
　　“你……！”
　　避开了云觉，云述静下来，宛杉月瞧她的神色，疑道，“可是有什么话要避着大公子？”
　　“是的，”云述缓缓道，“你可知人靶？”
　　宛杉月峨眉轻蹙，“知道，我还听闻此次围猎会有。”
　　“钟家二公子钟元纬向来喜欢这种游戏，还特地养了一段时日的人靶，只为了后日的围猎。”
　　宛杉月细细思索道，“钟元纬……他爹是户部尚书，掌管京都户籍，若是少了几个举无轻重的百姓，也是查不出来的。”
　　“对，”云述眸色一凛，“宫中的淑贵嫔，是户部尚书的姐姐。”
　　“听闻淑贵嫔圣眷最浓，明日也要参加围猎，人靶此事，说不定也是陛下默许的。”
　　当然是姜蔼默许的。
　　“人靶之事过于残忍，姜蔼担心明目张胆会令朝中大臣不满，于是暗中和户部联系，后日围猎场也会一分为二，一边是动物，一边是人。”
　　云述顿了顿又接着道，“那些人靶里，有一人我认识，我担心他的安危，想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