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错》枳余枝

35、此毒誓

　　……

　　“往左一些，再往右点……不不不！再往左挪一挪……”陈少爷指挥着就要上手。

　　宋青舟腰间一痒，胡乱躲了一下：“别摸我腰。”

　　宋青舟放下举着的双手，一掌拍上附在他腰间的大手：“老实点。”

　　“哦。”

　　宋青舟重新举起横批：“看着。”

　　“好。”

　　诡计多端的小少爷乖乖应下，老实不过三秒，双手又摸上贴联之人的软腰：“我帮先生扶着吧。”

　　“陈洲越。”

　　“在。”

　　“松手。”

　　“哦……”

　　宋青舟语气刻意冷了几分，他转过头，却瞧见那少爷又委屈上了。

　　“委屈吗？”

　　“委屈。”陈洲越答。

　　宋青舟从椅子上下来：“你去贴，我看着。”

　　“不要。”陈洲越上前几步，顺势虚握住宋青舟的腰肢，将人往身前带了带，“我搂搂不行吗？这里又没人。”

　　宋青舟：“不行。”

　　“为什么？”小少爷不满地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在家里人面前不许。”宋青舟正色道。

　　“可现在是在外面。”

　　“外面也不行。”

　　“不行，为什么啊？”

　　“听话。”

　　宋青舟没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原因，他脸皮薄，做不到在家人面前亲密，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而且在外虽没有人，但被陈洲越捉弄时，宋青舟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有种被看光的感觉。

　　总之这种感觉很奇怪，宋庆州说不上来是什么。

　　“……”陈少爷低下头，默不作声，许久他才开口，“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了？”

　　这句话使宋青舟一头雾水，他伸手去抬那人的下巴，却摸到一片湿濡。

　　陈洲越就拿他那双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看他：“你是不是不那么喜欢我了？”

　　他眼泪说掉就掉。

　　“不是……”

　　“那你为什么啊！”小少爷眼一闭，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

　　他这一哭，倒叫宋青舟不知所措起来：“什么为什么？”

　　“如果真正爱一个人的话，不应该巴不得跟那个人粘在一起又亲又抱吗？不应该想要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我爱你吗？”

　　他死死盯着宋青舟的眼眸：“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就是想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陈洲越的。要是你敢……”

　　宋青舟盯着他狠戾的眼神怔愣着，陈洲越意识到语气不对，低头擦了把泪。

　　“总之你要爱我，爱我一辈子。”他软了声，抽噎起来。

　　“别哭了。”宋青舟替他擦着眼泪。

　　“就不，我就哭！”他急促喘着气，呜咽几声，“也就只有哭的时候，你会这么心疼了。”

　　“阿韫……”宋青舟似在叹息，轻柔地说着，“阿韫，别哭了。等贴完对联，我回房同你解释，好吗？”

　　陈洲越不听，继续哭。

　　宋青舟到底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伸手抱住他。

　　“还哭吗？”

　　陈少爷泪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止了泪：“不哭了。”

　　陈洲越刚才哭那一番，纯粹是在无理取闹，或许是有委屈的成分在，但他更多是想看看宋青舟能对他宽容到哪一步。

　　他从来不是什么乖孩子，对待爱情，他敏感、小心，每隔段时间便要问问：“宋青舟，你爱不爱我？”

　　宋青舟每次都宠溺地抚着他的头发，说：“爱。”

　　可只是这样还不够，他要宋青舟做出实际行动，吻他也好，抱他也罢，不论怎样，只要不是单单摸头说“爱”就好。

　　他甚至几次三番想要宋青舟主动脱下衣服给他做，想要宋青舟发死誓说此生永爱他，但这些念头最终还是被他憋在心里。

　　会吓到宋青舟的吧？

　　“我此生永爱宋青舟，倘我此言有谎，则天打雷劈，让我死无全尸，无葬身之地。”

　　他不止一次对天地、对世间发此毒誓，他像个彻头彻尾的爱情疯子，一旦爱上，便无休止地深陷。

　　他那令人恐惧的占有欲，不知何时会爆发，他怕自己忍不住将宋青舟锁在自己身边。

　　但还好，他会伪装，装成乖孩子，博取宋青舟的爱。

　　“会讨厌我吗？”

　　“怎么会这样想？”

　　“会不会？”

　　“不会。”宋青舟抚上他的脸颊。

　　“那现在，吻我。”

　　“……”宋青舟迟疑了。

　　“这里没人，吻我，说爱我。”他眼睛红红的，哀求道，“求你了，宋青舟，吻我吧，好不好？”

　　宋青舟面色僵了一瞬，伸出手臂压下陈洲越的双肩，在其唇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

　　宋青舟抱住哭泣的陈洲越：“不哭了。”

　　宋青舟始终不明白，陈洲越究竟为何如此不安。

　　是因为他的父亲吗？

　　不是的，宋青舟猜错了。

　　没了陈洲越故意捣乱，两人很快将对联贴好。

　　“好了。”宋青舟此话一出，陈洲越二话不说，紧皱着眉就将人拉走。

　　宋青舟也不出声制止，迁就着这位少爷，随其做什么，他都不会说，也不会反抗，随他去吧。

　　抱着这种想法，宋青舟被人拽进卧室。

　　大厅中的几人依旧打得热血沸腾。

　　“糊了！”陈诗意兴奋地笑着，“再来！”

　　付漓碰了碰她的手臂：“小越是不是生气了？走得这么快。”

　　陈诗意耸耸肩，无所谓道：“阿姐，你不用管他，指不定又是没事找气生了，他可舍不得对青舟动气呢。”

　　陈洲越反锁了房门，似怒气冲冲地盯着身前之人。

　　“阿……”宋青舟话没说完，“韫”一字被陈洲越堵在口中。

　　“告诉我，为什么？”

　　宋青舟抵着陈洲越的胸口：“手别乱摸。”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陈洲越大手附在身前人的腰上，“这样也不行吗？”

　　“……随你吧。”宋青舟将气息喘匀，“不是不爱你。”

　　“那是什么？”他句句追问。

　　宋青舟笑出了声：“你倒是叫我说呀。”

　　“我闭嘴，先生说吧。”他乖乖闭嘴，等着宋青舟开口。

　　“我不适应。”他叹息一声，“在那么多人面前做那等亲密之事，总觉得像……身无寸缕，浑身不适。”

　　陈洲越看他躲闪的表情，愉悦一笑：“先生，这是面子薄，害羞了？”

　　宋青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

　　“那我现在碰你，你会觉得心有不适吗？”

　　宋青舟摇头：“不会。”

　　“那我们以后只在无人的房里谈情爱，可以吗？”

　　“嗯。”他抚上小少爷的后脑，“你现在，可以吻我。”

　　陈洲越呼吸一滞：“可以抱你吗？”

　　“嗯，可以。”宋青舟笑着环上他的脖颈。

　　一吻落下，小少爷搂紧他，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

　　“轻点抱，我要喘不上气了。”

　　宋青舟捂住又要吻上来的唇，开口：“我有事要问。”

　　“唔唔唔。”

　　宋青舟拿开手。

　　“先生说。”

　　“刚才怎么哭得那么厉害？”他不怎么信陈洲越只是因为自己不让他抱就哭的。

　　陈洲越垂着长睫，眼底情绪晦涩不明，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好半晌他才回答：“我害怕，我好害怕你会离开。”

　　“我不会离开。”宋青舟抬手蹭着小少爷的眼尾，蹭了一片湿。

　　又哭了。

　　陈洲越抬起眼眸，盯着宋青舟的眼神异常认真，不，他每次说“我爱你”时，眼神都是这么认真的。

　　“那如果我说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乖呢？”

　　“我也没有认为你很乖。”宋青舟柔情泛出眼眸，低低笑着。

　　“可……”陈洲越犹豫了。

　　“可什么？”

　　“我没你想的那么单纯。”

　　宋青舟又拆台：“我什么时候说你单纯了？”

　　“那如果我说我想把你捆在身边要你发毒誓说永远爱我呢？”他上前一步扣住身前人的肩头。

　　宋青舟看他有些着急的神色，抬手撩开他额前的发丝，脸上的笑意不减：“这有什么的？”

　　“好，”陈洲越封了会儿唇，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眼泪汹涌如海，“那如果我说我想□□呢？我想要你自己脱下衣服给我操，这样呢？你会讨厌我吗？”

　　宋青舟显然没想到他竟会说得这么直白，有些被惊到了，他唇瓣微张，眼中带了些不可思议，看着陈洲越的眼睛：“阿韫……”

　　陈洲越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将人抱紧在怀中，声音发颤：“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道歉，泪水不断滚出：“我是不是品行很恶劣？”

　　“对不起……宋青舟，对不起，你别讨厌我。”

　　宋青舟在他直白的话语中缓过来，双手抚着那人宽厚的后背，他轻轻叹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嗓音也柔和不知多少：

　　“怎么会讨厌你呢？人总是有欲望的，有了七情，那还能少得了六欲呢？”

　　“你不是坏，品行也不劣，我从前说过，是因为当时气过头了。你懂得爱人，愿意为所爱之人付出，我怎么能说你不好呢？”

　　“阿韫，我知你不安，但是为什么呢？能告诉我吗？”他柔声哄着怀中的八尺男儿。

　　“我性劣，我怕你讨厌我，怕你恨我，怕你离开我，怕你不要我。”陈洲越啜泣，“我怕的，一直都是这些。”

　　“那怎样你才能……”

　　“我要你日日吻我，要你日日说爱我，可以吗”他抬起头，注视着宋青舟含笑的眸子。

　　“可以。”

　　宋青舟觉得他还挺好哄的。

　　他不知，若是换作之前，能让陈洲越满足的，只这些，还远远不够。

　　但如今不同了，陈洲越常听人说，爱是克制，他信了，或许太过占有的爱，对爱人也是一种困阻。

　　他深爱宋青舟，因为太爱了，所以他只索求一点。

　　不需要宋青舟此生唯爱他，因他的爱人也有自己在乎的人。

　　他不能太自私，将一人的爱全部占为己有。

　　“好爱你，我好爱你啊宋青舟。”

　　“我也是”宋青舟抚着他细软的头发，“擦擦泪，去睡会儿吧。”

　　事情说开，陈少爷满面春风：“醒了？”

　　“嗯。”

　　考虑到今晚需得十二时之后入睡，两人先补了会儿觉，防止到时没精神。

　　宋青舟洗了把脸后精神许多，他跟着陈洲越下楼，大厅里没人，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不一会儿，其余几人便下来了。

　　看样子是都去睡了一会儿，晚饭是陈久寺亲自下厨做的。

　　林意女士说什么也要做一道，毕竟为了今天这顿年夜饭，她可是将那道拿手菜苦练了许久呢。

　　不能说是为了什么吧，她只是想让轻欢尝尝外婆的手艺。

　　宋轻欢今晚胃口格外好，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她吃了一大碗饭。

　　饭后，几人陪着小姑娘到室外放烟花。

　　爆炸声接连响起，空中绽着绚丽的花火。宋轻欢双眸亮晶晶的，烟花夺目，她一刻都不敢眨眼。

　　“好漂亮……”她惊叹出声。

　　烟火犹如绽在空中又迅速凋落的花，命短，却出彩夺目。

　　人的一生也不过弹指一瞬，不知何时便会到头。到了那时，将死之人会有很多遗憾吗？

　　倘若说人生就如一场盛大的烟火展，不过惊艳几时，生命便会殆尽。

　　人们会追求这种人生吗？又或者说人们想要追求这种人生，可直到生命尽头，他们都没能绽出生命之花。

　　既如此，又何谈花之败呢？

　　轻欢追求很小，她不求在这短暂的一生开出生命之花，只希望能在离开人世前亲眼见到自己种下的荼蘼花开。

　　十二时，一天的起点，新春的开始。

　　“先生，新春快乐。”陈洲越伴着钟声附在宋青舟耳边，轻声贺着新春。

　　铃声一止，众人齐声：“新春快乐！”

　　“欢欢呐，又长一岁，多吃几个。”

　　宋轻欢接过林意递来的饺子：“谢谢外婆！”

　　吃过水饺，几人并没有彻夜长谈的打算，困意袭来，他们互相道过晚安，便各自回房了。

　　林意在房里包着红包。

　　“给孩子们的？”陈久寺问。

　　“是啊，新年嘛，总归是要收零压岁钱的。给孩子们包个大红包，新的一年也要健健康康的。”

　　街道上爆竹声不止，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新春的喜气。

　　众人贺新春，祈求来年万事顺遂。

　　宋轻欢伴着母亲的安眠曲入睡，幸福将她裹住。小姑娘唇角牵着笑，安稳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