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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敲打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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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以至,靖国公府上下其乐融融,准备今晚的家宴。今儿学堂、军营通通休沐。陛下带着家人去行宫过节,同时也给百官一个能陪同家人共度佳节的日子。
姜樾之一早便被院里子两个泼皮给吵醒了,她披了件素衣出门,声音仍带了些将醒的喑哑:“平日里上学时倒是没见你能起这么早。”
姜瑞辰举着二兄带回来的花炮小跑而来:“长姊,快看,这点燃之后可好看了。”
姜樾之拿他没法子,只得哄道:“你可别浪费了你二兄一片心意,这花炮要等晚上放才好看。你一早上全霍霍完了,晚上只有看着别人玩的份了。”
姜瑞辰立即歇了放一个给长姊看看的想法,咧着嘴笑道:“好嘞,长姊快去洗漱,我与二兄一起等你去给祖母请安。”
姜樾之应了声,兀自进了屋去,不多时便梳洗完毕出来了。精神奕奕,瞧着这几日休息得不错。
姜维舟站在院里看他的葡萄藤:“果真还得是长姊,这藤长得可真好,绿油油的。上头还结了果子,看来不多时就能吃到葡萄了。”
“也不怕酸倒你的牙。”姜樾之掩唇笑了笑。
姜维舟反驳道:“这必然是不可能的,那西域商人说了,这可是最甜的品种,到时候只怕不够吃呢。”
姜樾之嗔他一眼:“好了走吧,现在可不早了。”
三人同行前往寿安堂,他们来得果真不算早,至少二房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庄氏最近心中不得劲,在院子里发了不小的火,如今见到谁总要磕碜几句:“哟,樾之今儿来得这么晚,果真是被陛下亲口美誉过的人,在府中确实不一样了哈。”
原本进来的三人脸上笑意全无,姜维舟想上前理论几句,被姜樾之暗自拦下。
她笑盈盈上前,道:“从前也没见得二婶婶来这么早,莫不是最近天冷了,二婶婶觉少了。如此千万记得和樾之知会一声,我那还有不少安神助眠的药材,二婶婶不嫌弃,改日都送去二房。”
“你——”
姜樾之敛眉顺目,倒叫人无处发泄,平白一拳打在棉花上。
庄氏愤愤闭上嘴,姜献月上前:“长姊莫要气恼,阿娘不过是替外头那些关于长姊的闲言碎语所抱不平罢了。”
如此又提醒姜樾之外头如今的传言。
姜樾之并不理会,只道:“这些闲言碎语我都不放在心上,二婶婶何苦为此伤了身子,可不划算啊。”
姜维舟:“就是,都是些市井之人张口就来的谣言,孰是孰非他们那些平头百姓不了解,我们自个心里可是门儿清。”
庄氏道:“就是,樾之如今可是板上钉钉的储妃了,到时候就是一国之母,随随便便一道口谕就能叫这些口舌生疮的田舍汉吃不了兜着走。同这些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姜樾之轻轻抬了抬眼:“是啊,二婶婶说的没错。”
又是一记软钉子,庄氏手指都掐紫了,偏偏又不敢得罪她,兀自偏过身子去。
姜维舟在她耳边安慰道:“二婶婶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长姊莫要同她计较。”
姜樾之斜眼睨他:“去了几天军营,是比之前要懂事了,看来还得把你们一个个都放出去,体会一下人情世故呢。”
“长姊莫要打趣我了。”
不多时,大房三房夫妇都来了,罗氏一眼就逮住自家的皮猴:“平日没见你读书这般勤快,今儿一早就没了人影,若非下人说你去了梨云院,我可当真要拿着戒尺去找你了。”
姜瑞辰心虚地凑到爹娘身边,手里的花炮早就让下人收起来了。
一家子已经聚齐,章老太君才慢悠悠从屋内出来。
“给母亲请安。”
“给祖母请安。”
章老太君面带喜色,人瞧上去都精神了不少:“今儿难得的好日子,一家子聚的这么齐,今晚定要好好吃一顿团圆饭。确保来年阖家喜乐安康。”
“是。”
何氏将今年收到的各府节礼单子呈上给老太君过目。
章老太君眯了眯眼:“人老了,上头的字都看不清了。”
何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她打断:“樾之,你来替祖母瞧瞧,上头都写了什么。”
姜樾之身形一顿,款款上前:“是,祖母。”
姜樾之大略扫了一眼,竟然比往年要多上好几倍,这还是过明面上的。那些背地里收的好处,姜樾之简直不敢想。
“虞尚书府送来了百年老参六支,定国公府送来了和田玉观音像一尊……卢尚书府送来极品东珠一盒。”
姜樾之念了许久,两位郎君都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场中只有庄氏,心在滴血,这么多好东西,全落入大房手里,真叫人不甘心,
好容易念完,章老太君脸上笑意更甚:“樾之年纪还小,这些事情要多与你母亲学习,这回礼也是一门学问,讲究得很。”
姜樾之欠了欠身子:“是,樾之定然会同母亲好好学。”
“如此,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同老大媳妇说几句话。”
其余人纷纷起身告退,何氏垂着头,神色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
章老太君见状只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日日哭丧着一张脸作甚,樾之给你当女儿难不成还委屈你了。早知你这般不知事,当初就该把献儿那丫头给你养,把樾之留在二房。”
何氏一想到若是姜樾之寄养在庄氏名下,她指不定如何在府中趾高气昂呢。
“母亲,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只是……”
章老太君眼眸沉了下来:“只是什么,只是委屈替别人养女儿,这些年,樾之可叫你耗费一点心思了?什么荣耀富贵你可都享尽了,可不能做出什么狼心狗肺的事情来。”
何氏瘪瘪嘴:“那女人身子不干净,生下的女儿同她七分像,母亲还不允许我瞧着心烦么?”
“心烦也给我憋着,出了你大房的院子,就别给我显露出半分。陛下对樾之如何看重,你还看不出来?还是你想当初的警告再一次发生?”
何氏不由得捂住了心口,姜樾之抱养在她身边时,她其实心中不愿。平日里对她的关心甚少,加上又怀上了维舟,这个便宜女儿便越发的不上心。
姜樾之年幼时便比旁人更懂事些,知道家中人没人喜欢她,便什么事都不说。哪病了伤了,都自个忍着,眼看着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
直到皇室为几位公主寻找伴读,姜樾之身为靖国公嫡长女,名字赫然在上。
何氏一直以为,按照靖国公府和皇后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都会是九公主的伴读。没曾想,竟然去陪了五公主,这也就罢了,去了不到三天,一道圣谕悄悄来到靖国公府。
说是汝阳何氏,勾结商贾,欺凌百姓,现家产半数充公,五年内家族男丁不得参与科考。
如一道惊雷炸响,何氏才知道陛下不是不管姜樾之,反倒是一直对她格外关照。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皆被陛下看在眼里,只求一个契机发落。
汝阳何氏族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何氏只好书信一封安定族人,写下罪己书上呈明政殿,才算熄了这雷霆之怒。
何氏有时候都在想,若非姜樾之还要寄养在她名下,陛下怕不会这般容易翻篇。
“儿媳不敢,我自认这些年不能将樾之等同于昭儿维舟那般看待,却也一视同仁。樾之懂事乖巧,她能带给我无法想象的荣耀,儿媳也是感谢母亲的,愿意将樾之交给我抚养。”
何氏见状连忙说了软话。
章老太君只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樾之日后定能母仪天下,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门外的角落,一片鹅黄衣角飞速掠过,姜献月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没想到竟然给她听到这等秘密。
姜樾之不是大伯母的亲生女儿!
她颓然坐倒在凉亭里的石椅上,她同姜樾之生辰不过差了一天。她一直以为自己永远矮她一头,是因为自己不是靖国公府长女,因此所有的荣誉都是她的,而自己一直被忽视。
原来,她是陛下不为人知的秘密,陛下一直在为她做主,甚至冒着危险将她带入宫中仔细调养。
她究竟是陛下的谁?她的生母又是何人?
姜献月摇摇头,不她绝不可能是陛下的女儿,否则怎么会同意她与太子的婚事呢?
难怪,陛下会说那句话。
所以,当真是谁娶了姜樾之,谁继承大统?
这未免太过儿戏了!
好像一连串的秘密都只需要一个契机,她好像离答案很近,又很远。
姜献月握着发白的指尖,不知在想什么:“姜樾之……”
晚宴时,众人气氛十分微妙,姜樾之倒是一脸事不关己,安安静静用饭。若是有人打趣调侃她,她也能应对自如。
何氏难得给她夹菜,一副慈母做派:“我记得樾之的口味偏清淡,这道牛乳杏仁酥应当合你的胃口。”
姜樾之含笑应下:“多谢母亲。”
“你这孩子,与我客气什么。”说着抚了她的额发。
庄氏背地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来上演一出什么母慈女孝呢。
章老太君很满意大儿媳的做派,只觉得自己早上那一出敲打不算枉费。
“如此甚好,见到我们一家子和睦团结,你们的阿父祖父在底下定然也会欣慰的。”
姜献月这顿饭也吃得极为安静,时不时观察姜樾之的一举一动。
大伯母说的,“与那个女人七成像”,究竟和谁像呢。
姜献月环视一周,发现姜樾之确实与姜家人长得不太像。姜家祖辈是武将出身,长相都偏粗犷,哪怕自己肖母,都难免比旁人多了几分英气。
这一代何氏、庄氏和罗氏都已经生得格外温婉了,却都不似姜樾之一般,明眸皓齿,尽态极妍。
那道目光实在热烈,姜樾之有些忍不住,遂开口问道:“二妹妹总是瞧着我做什么?”
姜献月讪笑两声:“只觉得长姊生得明媚,与我们都不似一家人,我心生自卑了。”
何氏脸色一变,张口道:“献儿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自卑不自卑的。”
姜献月敛了眼眸:“大伯母说的对,我是太沉溺于长姊的美貌中了。”
姜维舟嘴里含着炸卤鸡,含糊不清道:“二姊居然有一天也会说人话了,当真是过节了,什么话都能听到呢。”
姜樾之啧了一声做提醒,姜维舟立马噤声不言。
“二妹妹个人有个人特色,妹妹生得也极好,不必妄自菲薄。”
姜献月心中冷笑,嘴上倒是不搭话了。
家人举杯邀明月,共饮一杯团圆酒。
朗月高悬,室内一派其乐融融。
饭毕,姜临多喝了几杯,身形有些虚晃,罗氏忙搀扶着他。
“夫君喝多了,早些回院子里休息吧。”
姜临面色酡红,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迷离:“你是竹音啊。”
罗氏:“是,妾身扶你回屋。”
姜临推开了她,一届书生,没想到力气却大。
“你是竹音,是阿娘为我娶的续弦啊,我怎么给忘记了。”
姜樾之离得不远,上前搭把手:“三叔。”
姜临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的脸看另一个人:“樾之啊,我的好樾之。”
章老太君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忙催促道:“老三媳妇,还不快把他送回房中,喝这点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罗氏惶恐不安,连声道:“是是是。”
姜临一动不动地看着姜樾之,她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这点不对劲全让姜献月看在眼里,眉心不由得微蹙。
难不成,三叔知道些什么。
罗氏拉了几把,姜临死死拽着姜樾之的衣袖不放,姜维舟也来帮忙扶着。可任凭谁来拉,他就是不松手。
“罢了,樾之能否一起先帮忙把你三叔送回去。”
姜樾之自然无法拒绝罗氏的请求,就这样几人围着姜临离开了正堂。
将姜临送回屋,罗氏连忙吩咐下人备水备解酒汤,姜维舟也下去帮忙了。独留姜樾之在此守着酒醉的姜临。
姜临呢喃着什么,姜樾之贴耳去听,霎时,脸色一变。
他说:“冰玉梨花佩,云安啊云安,你一直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