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池醒

11、我的记忆

　　唯一一场床戏拍完，后面的进度理所应当快了不少。

　　进度一快起来，林听枫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部戏也不是逢感情戏就NG。至少在纯爱的部分，他效率还是很高。

　　思绪飘远，又被收回。

　　林听枫无声叹气，想着等出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剪头发。

　　明明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长头发，为什么还这么热。

　　最近温度逐渐变热，虽然室外仍然温和，但室内越来越闷热。

　　室内温度计上的数字节节升高，偏偏剧组又不能开空调，开了会有噪音。

　　剧务组备的那几台风扇都连轴转着，加湿器也没停过，大部分拿去给机器散热，剩下的零星几台都被摄影组征用。

　　其实按林听枫的咖位可以要一台吹，但转念一想，他拿过来了，那边的机器就得歇菜。

　　最后还是何然翻了翻硕大的托运箱，拿出几个手持电动小风扇，外观圆润，轻巧便携，甚至还能喷水物理降温。

　　何然贴心的分给喻久烟一把，三人并排坐在场边，看起来像人满为患的夜场大排档。

　　“别吹了，”林听枫见这会喻久烟不在，单手快速滑动手机，示意何然凑过来，“我走不开，你帮我干点事。”

　　何然稍有不解，侧头看向林听枫的手机屏幕：“买香水？这支你不是早有了吗。”

　　“这次不一样。”林听枫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没多解释。

　　风扇和加湿器抵过了闷热，最终出了问题的反倒是剧组。

　　“实在是太闷了，好几个都被救护车抬走，宋导跟叶编改剧本呢。”

　　剧务组的女生过来通知林听枫，面上带些尴尬。

　　“这么夸张啊，”林听枫这几天戏份不多，大多时候都在商务车里吹空调，在场边坐着的时候也有小风扇，没太被闷到，“辛苦你跑一趟。”

　　女生笑着说没事，又转头去通知其他演员。

　　电影拍摄已到后期，这次剧本估计改动不大，最多是把几场室内的戏移到室外。

　　目前通知的是放两天假。林听枫百无聊赖地仰躺在沙发上，想旁敲侧击问叶禾进度怎么样，拿起手机却又放下。

　　叶禾改剧本的时候如同闭关，怎么找都找不着人，问了也是白问。

　　还是无聊。

　　林听枫从沙发上坐起来，又重新翻看茶几上的酒店宣传单，作了两秒内心斗争，决定去一趟酒吧。

　　他其实有个习惯，每到一家有酒吧的酒店，都会去喝两杯打个卡。

　　只不过第二天要拍戏的时候不敢喝，之前放了三天假，一天用来过生日，他又花费两天在别的地方上，也没来得及去。

　　择日不如撞日。

　　林听枫换下睡衣，随便套了身衣服，蹬上双黑色板鞋，乘着电梯一路向下。

　　酒店的酒吧一般都是清吧，林听枫推开玻璃门时，里面的驻唱歌手刚刚上班，还在聊天的阶段。

　　酒吧不大，吧台散台舞台，很常规的配置。灯光并不刺眼，是略显昏暗的橙光。

　　虽然按时间看现在是旅游旺季，但很明显，来戈尔韦旅游的人并不多，因此酒吧里还有不少空座。

　　林听枫正打算挑个适合听歌的偏僻座位，目光游过两圈，看到个熟悉的人。

　　是喻久烟。

　　灯光昏暗，他穿着简洁的黑色圆领短袖，独自一人坐在卡座里，有些看不清表情。

　　于是林听枫走过去，开口：“介意拼个桌吗。”

　　喻久烟闻言抬头，脸上有些惊讶。

　　“林老师，”他飞快地移开酒单，收拾出一小片桌面，“您怎么来了。”

　　“之前一直没空，今天来喝两杯。”

　　林听枫坐下，发现喻久烟面前放着杯玛格丽特，透蓝酒液反射着零星灯光，耀得明亮。

　　他浏览酒单，去吧台点了杯尼格罗尼。

　　调酒师动作流利，很快便将酒推给他，林听枫付完钱，端着酒坐回去。

　　两人对着坐，相顾无言。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您。”喻久烟试探着开口，试图打破宁静。

　　林听枫下意识点头，斟酌道：“我也没想到。”

　　而后又是沉默。

　　就在喻久烟第三次计划要不要拿手机搜一下在酒吧应该聊什么，舞台上的驻唱开始上班。

　　没有乐队，驻唱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独自抱着一把木吉他站在台上。

　　“Love it's hard, I know.”

　　“All your lights are red, but I'm green to go.”

　　林听枫放过眼神去听，在听到歌词后，勾起唇角：“这首。”

　　“您也喜欢这首？”喻久烟语气带上些惊奇。

　　林听枫刚想应下，却迟疑两秒：“能不能，别用您了。”

　　说罢，面上多了几丝尴尬，又补了一句：“虽然你都叫了这么久，但是真没必要。”

　　喻久烟张张嘴：“……林老师也喜欢这首？”

　　林听枫哑然，无奈笑笑，仍看着坐在台上的驻唱。

　　他没说话，只是点头。

　　“要副歌了。”林听枫突然出声，不知道算不算提醒。

　　下一秒，他没看喻久烟的反应，轻声跟着哼唱。

　　“I want you.”

　　“I'll colour me blue.”

　　“Anything it takes to make you stay.”

　　林听枫唱了两句，不知是不是酒精使然，突然转过头，去看喻久烟的眼。

　　“Only seeing myself.”

　　“When I'm looking up at you.”

　　两人对上视线，喻久烟似乎觉得自己被电了一下，快速地移开，没多停留一秒。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他好像听见林听枫极为轻地笑了一声。

　　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挠。

　　等喻久烟看回去时，林听枫又转为看驻唱。

　　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幻想。

　　林听枫唱歌很好听，音色比起说话时更为柔和。他声音很轻，从不与台上的人抢，却能让周围的人在无意间听到。

　　……有点热。

　　喻久烟又抿了口酒，玛格丽特酸酸甜甜，顺着咽喉一冲而下。他抬手勾勾领子，试图灌进点风使自己清醒。

　　明明以前酒量没这么差。

　　*

　　到了七月中下旬，剧组里不少人已经陆续杀青，等到最后那段时间，只需要两位主演留在剧组补拍几个镜头。

　　剧组人一下少了大半，登时显得有些空旷。

　　叶禾手里拿着折扇，说真凄凉。

　　林听枫看得眼晕，伸手夺了过来。

　　他小风扇的充电线不知道丢在哪里，这几天都不敢用，生怕没电了。

　　叶禾看他这几天着急，懒得跟他计较：“何然还没回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听枫冲他翻了个白眼，“快了，今天晚上到香农。”

　　“真不容易，”叶禾咂咂嘴，“这得给多少加班费啊。”

　　林听枫从手机上抬起头：“想知道啊？”

　　叶禾点头。

　　“那你别写剧本了，来我工作室上班吧，还给你交五险一金。”

　　叶禾：“……”

　　刚开机的时候，鉴于宋琛不喜欢太盛大的仪式，恰巧林听枫也习惯人少的环境，几人一合计，直接免了开机仪式。

　　可偏偏叶禾又有那么点作祟的仪式感，再仗着他和宋琛相熟多年，和林听枫又是大学同学，都拿他没办法。几人又再一合计，什么剪彩环节记者采访都省了，一块吃了顿饭，充当开机仪式。

　　刷的还是陆怀桉的卡。

　　转眼间，到了该思考杀青宴的时候。

　　其实现在组里已经走了大部分人，林听枫又鲜少行程这么满，回上海待一天就得无缝衔接下一个组，多留一天都没空。

　　但是叶禾的仪式感又在作祟。

　　于是几人再一合计，打算就剧组这几个人吃顿饭，也不联系狗仔路透，权当杀青宴。

　　当然还是刷陆怀桉的卡。

　　杀青宴是在晚上。喻久烟起的不算早，下午点了遍行李，然后去前台退房。

　　好巧不巧，退房时碰到了何然。

　　“何然哥？”喻久烟有点诧异，“好久没看见你了。”

　　“前两天是有点忙。”何然看见他，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礼貌笑笑。

　　——你可是让我临时加班的罪魁祸首。

　　杀青宴的店，叶禾可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他几乎要把戈尔韦掘地三尺，才找出一家有包厢，菜还相对正宗的中餐厅。

　　等林听枫带着何然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就在喻久烟左侧留着两个座位。

　　何然先他一步坐在了离喻久烟远的那张椅子上。

　　林听枫动作一滞。

　　何然拆开一次性筷子，冷笑两声，说：“你让让我吧，我有点ptsd了。”

　　林听枫看他一眼，在心里默默想，吃完饭得再发一笔奖金。

　　毕竟好助理真的不好找，这个跑了下个不知道在哪。

　　等两人落座，杀青宴也终于人齐了。

　　只是这顿饭相对于杀青宴还是单薄了些，毕竟算来算去，也就他们几个熟人。

　　“杀青快乐！”叶禾第一个举杯。

　　玻璃杯相撞，彼此碰撞出清浅泡沫。

　　今晚喝的都是啤酒，也是怕谁一不小心高了，耽误回去。

　　从戈尔韦这个没机场的地方出去，在换乘方面还是有些麻烦。

　　林听枫抿了口酒，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他右手边的喻久烟。

　　此时宋琛在夹菜，喻久烟没敢转桌，只是低头不断地喝着杯子里的啤酒。

　　在意识到林听枫看他后，吞咽的动作明显一僵，眼神飘开，主动去找叶禾聊天。

　　……怎么躲着他。

　　林听枫想到正放在车上的礼物，目光有些暗。

　　正到叶禾夹菜，他看都没看，直接转桌。

　　这顿饭吃得在杀青宴里不算长，等到酒过三巡，几人才开始散。

　　剧组租的车大都还了回去，此刻在饭店门口等候的，是几辆专供他们去机场的车。

　　眼看着喻久烟就要往叶禾那组凑，林听枫眼疾手快：“喻久烟和我一辆车吧。”

　　“好啊。”叶禾倒是应得及时。

　　只剩下喻久烟自己宕在原地。

　　喻久烟今天穿了件黑色外套，哪怕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几个月，此刻也显得他肤色有些白。

　　林听枫看着他，心头一跳，突然生出点恶趣味。

　　他伸手扯扯喻久烟的衣袖，在路过青年耳畔时，轻轻开口，尾调仿若带钩：

　　“小喻老师，走吧。”

　　两人带上何然，在七座的商务车里略显冷清。

　　林听枫刚才就刻意等在喻久烟后再上车，此时两人间只隔了条过道，好似又回到那阵培养感情的时候。

　　说是过道，其实也没多宽。

　　横在两个成年男人之间，有些不上不下。

　　还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喻久烟默默转头。窗外路灯照着夜空，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海面。

　　“喻老师。”

　　他被叫的回过头，面露尴尬，下意识想制止这个称呼。却见正坐在他右侧的男人朝他伸手，手指葱白，指尖因为用力捏着东西有些泛红。

　　捏着的是一个黑色礼盒。

　　“杀青礼物。”

　　喻久烟垂眸看着黑色礼盒，一时间有些晃神。

　　林听枫又笑了声，状似催促：“接啊。”

　　喻久烟如梦初醒，说着谢谢林老师，连忙伸手接过。

　　普通的黑色缎面礼盒，手掌大小，盒上绣着金色字母。掀开盖子，里面垫着层银黑色拉菲草。

　　埋在拉菲草里是个玻璃瓶。

　　形状长方，边角圆滑，银色瓶盖锃亮。正面贴着枚浅蓝色标签，喻久烟喷了一泵在腕上，侧低着头闻。

　　饱含烟熏感的茶叶香浸在柠檬里，被低沉的木质调轻轻托起。

　　“喜欢吗？”

　　喻久烟看向林听枫，笑着点头，又道了声谢谢。

　　“喜欢就好。”

　　林听枫没说这香水在戈尔韦的商场竟然找不到专柜，还是何然前两天飞了趟都柏林，落地之后发现基本都没有100ml的库存，跑了几个商场才找到。

　　也没说那几天都柏林下暴雨，航班全都亮红灯，火车也买不到票，何然险些没回来，赶不上杀青宴。

　　后来还是改签俄航，飞到伦敦转机飞香农，再找司机连夜开车，才在杀青宴前一天将将回来。

　　更没说何然被这事闹出ptsd，跟你隔着八丈远坐。

　　对不起何然。林听枫默哀道。

　　那天喻久烟陪他吃完火锅后，他就一直在思考，送什么作为回礼。

　　送表他可能不会收，就算收了，大概最近也没什么机会戴。

　　思来想去，还是送香水最合适。

　　香水有着一种低调的张扬。

　　和喻久烟很像。

　　同时，几乎在决定送香水的这一刻，林听枫就想到了这支香水。

　　不仅是单纯觉得味道适合他，更是因为，在喻久烟试镜那天，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林听枫喷的就是这支香水。

　　——我把第一次见你时的香水送给你，似乎也是把那时我的记忆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