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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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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电视，电视里全是“当红女子偶像天团‘夜明天光’成员确认死亡”的相关报道。打开网络，网络上满是关于背后隐情的热议。事情发酵很快。短短几个小时，引爆社会舆论；十几小时过去，哀悼怨骂四起；到第二十四小时，已流传开多个版本的“内幕真相”。而对于死因，经纪公司至今三缄其口。
死的是左翕，那个年纪最小的成员。
夜明天光，常被称作“夜光”。
谁也料不到，这样的晴天霹雳会降临到夜光头上。这个年轻的团队，出道不过几年，立刻成为时代流行，横扫各大奖项，颇受权威认可。
第一年获“最佳新人团体”，第二年就拿下“最受欢迎女子团体”，第三年即达成“最佳女子团体”的目标，而在第四年，也就是今年，实现了“年度歌曲”“最佳专辑”“最佳艺人”等重量级奖项大满贯。
在之前，偶像组合，尤其是女子偶像组合，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是无法想象的。团队走向无法想象的巅峰，成员们也投入职业生涯无法想象的忙碌之中。
事发当天，这样的忙碌中止了。所有成员第一时间暂停所有个人行程，连带取消后续一系列团队行程，全部赶去吊唁。
林清影要比其他四人更晚一步，听闻噩耗的那刻，她还远在地球另一端，刚刚结束时装周的活动。现身机场时，各路记者的长枪大炮已为她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清影一身黑衣，眼睛埋进帽子的阴影，口罩遮住大半张面容。她一向姿态得宜，即便遭遇如此变故，身子依旧直挺，像根细竹。可这根竹正在经受寒风摧折，迎面走来，一停一顿总是匆匆；背后看去，又仿佛是在微微晃动。
清影被记者远远地簇拥着出了机场，助理在身旁护着，怕她身体透支晕过去。
她径直上了来接应的车。
车里除了司机，就只有经纪人何悲。清影轻轻打了声招呼，没再开口说话。随后车缓缓开动，何悲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
清影定定地望着窗外那些逐渐遥远的人群建筑和花鸟草木，头上仍旧斜斜地伏着那顶黑色宽檐帽。
何悲伸手取下她的帽子和口罩，理理她凌乱的发丝，温声说：“这阵子，你们都辛苦了。”
一句关心，却刺痛了清影。
身子微微一动，眼睛就失了阴影遮挡，露出疲惫红肿的痕迹。她机械般转头，怔怔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何悲将手抚在额上，说：“警方还没有放弃调查，但有一点几乎已经确定了。”
“怎么说？”清影忙问。
“……经法医鉴定，除了摔伤，身体没有其他伤痕。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他杀可能，但找不到任何直接可靠证据能够证明……要是一直没有进展，最后也只能排除。到时所有媒体，包括公司，都会对外宣布是意外死亡。”
对于这一结果，清影没有立马过于激动地质问或否定。她将眼睛闭上，强迫自己去相信，不去想左翕以往的生机活力，可是怎么也无法将那个对未来有着百般憧憬的少女与“轻生”二字联系在一起。
她把眼睛睁开，冷静地问：“动机呢？”何悲不直接解答清影的问题，而是给她讲来龙去脉：
“前段时间，小翕客串的那个剧杀青，剧组办了杀青宴。本来我们这边也只是客串，小角色，说白了是打酱油。但那边看我们现在势头很好，就把小翕也叫去了，到时宣传起来对两头都好。原先计划好由我带着她一起去，但我临时走不开，就只能疏忽这边……我想只是吃个饭，出不了什么问题，就是出了问题，也不会跟我们有大关系。况且有新经纪在，办事还算靠谱。小翕自己又聪明会说话，去了还能拓展些人脉，百利无一害的事，所以没有太担心，只是嘱咐两句说要机灵点，就让她去了。”
清影深吸一口气，说：“那天还是出了问题，是么？”
何悲叹出一口气，说：“是。几个出品方和投资方的高层都很重视这部戏，都有人来。鸿鹰集团老总的二儿子贾天是主要投资人，也来了。”
清影对这个贾天确有耳闻。在这圈里，有谁能不认识他呢？鸿鹰集团是国内几个商界巨鳄之一，老板贾庚早就在首富的位置上坐过。而如果说贾庚是以雷厉风行闻名，他那二儿子就总要搞点烂俗事，供大众茶余饭后消遣。例如前几年有网红控诉他搞大别人肚子却拒不负责，照样圈内圈外女友一拨接一拨，这两年又传出包养男明星的绯闻，网友纷纷以为他是腻了，口味换了，连取向都变了。
“贾天看上了女二号。一个新人，形象好，运气也好，特别适合女二号那个角色，就得了导演赏识。贾天也不管人家不愿意，散了场就想强迫人。小翕虽然平时跟人家不是走得特别近，但毕竟……于是说两句场面话，就把人拉走了。贾天气不过，当时就在明面上把女二号踢出去，后面竟然一边私下里找人报复小翕……”
“什么——”
早就有说法，说他手上不干净，可做事从来不留把柄，谁也奈何不了他。
“那天我没给她安排什么事，让她留在宿舍好好休息，也就给了他们机会下手。她在宿舍等小久回来一起出去吃饭，从下午到晚上的这段时间就都是一个人。奶茶店老板说小翕去过她那里，说最近在忌口……其实是我不让她喝，所以只是坐了会儿就回去了。那些人买通私生……掌握了成员平时的作息习惯和出行时间，摄像头能避开的就避开，不能避开的也有办法破坏，趁人不在就潜进宿舍……这是后来有个私生以书面形式告诉我们的。他们可能一开始没打算下死手，这也是没有留下关键证据的可能的原因之一。很有可能是小翕到家之后察觉出来不对劲，在躲避过程中失足从楼梯摔了下去。直到小久回来，联系不上，找了好久……才发现她躺在十七楼的楼梯间，浑身是血……那个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没有救回来。”
死者死得让人悲痛，更成了目击者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话先是痛击一番清影，接着就像刀子一样架到后颈，寒意陡升，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由于猛然触到何悲的那双眼，眼里满布着的血丝红得烧眼，烧得清影泪水止不住翻涌上来，将视线都糊住。
全世界糊作一团。
现在是什么时候，车要开多久，要去哪里，或已到了哪里，她什么都不清楚了。
不一会儿，车停下来，车门打开，立刻升出一股无形之力，将她心脏掏出来、悬在头顶，用极细的绳索系紧，攥着她直往那花圈长如地毯般的入口奔去。
跌撞着走几步，手却被拉住，清影懵懂似的回头，又出现一只手，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
世界重新清晰起来。
清影这才感到心归了位，低低地朝着那个方向叫：“争渡……”
争渡，周争渡。
争渡一手搂住清影，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好让她能走得稳一点儿。争渡低声耳语几句，清影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两人便一起向里走去。
祭奠场地并不向公众开放，客人该来的大都已经来过，这时便只有一架一架的花圈和左翕哥哥停在外面。
除了一个哥哥，左翕再没有别的亲人。左翕哥哥是个创业家，以往都以天之骄子的面目示人，如今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脸上虽然笑着，却是颜色惨白，隐约有满身的阴云，挥之不去。
他带着清影和争渡自门口一路往前，到了灵堂，灯光白烈烈得刺眼，目之所及一片花海，成员们都守在中央——蓝霈正盯着某处失神；偏一点的位置，花荣久险些栽倒在地，被身边的言静紧紧接住——正中央是棺木，棺木前摆着左翕灿烂笑容的遗像。
清影望着那道笑容，心头浮上一股不真切感。她点了香，香上飘出缭绕的烟，在这烟里，遗像上左翕的笑容与不久前她们通话时左翕的笑容重合了。
清影一面低下身去上香，一面喃道：“小翕，我回来了……”
她刚落地国外的时候，小翕来过视频电话。她还记得，小翕对她说过的话。
——“姐！我刚刚路过‘糖果里’了哦，店里在放我们的歌！又是我们都觉得难听的那首。老板娘说好久不见你了，我说是呀我们清影姐姐可是最忙的，嘿嘿。我可想喝点什么了，好久没碰了，馋死我了，可是喜姐不让。下次去我一定要喝，你回来请我喝嘛——就我们两个去，绝对不要告诉其他人哦，尤其是争渡姐……好好好不说了晚点我和翠花有约，你回来再说吧！”
回忆的话音落下，清影眼前又是模糊一片。
于是气息泄成呜咽，争渡搭在清影肩头的手紧了又紧，当呜咽积成低泣，便把清影拥进怀里，轻轻安抚，无声地安慰。
清影仿佛一下跌倒在地，跌掉了所有力气，靠在争渡肩头痛哭。
何悲从后面进来时，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这边周争渡怀里依偎着林清影，那边言静手上搀扶着花荣久，中间是独自静默的蓝霈。时隔许久，夜明天光终于全员重聚，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这让她回想起夜光全体成员初次齐聚在练习室的那个夏天——
清影和荣久不停聊着来时路上见到的一只小猫；左翕右一下左一下地缠着蓝霈问东问西；言静仿佛正下达什么指示，身侧有争渡毕恭毕敬地应。
那时，这群小鬼太吵，气得她破口大骂，但压根没人听她讲话。现在，她们不再上房揭瓦了，而她也已经永远失去再痛骂她们一顿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