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和雨的高中生活实录》葛野

29、第 29 章

　　回学校迎接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二月的月考。
　　黎和雨发挥得中规中矩，还在年级前一百名，和上一次没有什么变化。
　　这让她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是她也很害怕这只是苟且偷生的侥幸。
　　三月份就是二模。
　　黎和雨越来越能感受到时间的紧迫，她不再有耐心，变得十分焦躁。
　　如果她不能再高考前把成绩拉回来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徒劳，这三年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
　　她每天晚上都会学到凌晨一点，然后第二天六点起床。
　　黎和雨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太吃得消这种方式，但是她不敢停下来。
　　如果她二模考得好的话，就让自己的作息恢复原样吧。
　　一模和二模的考试模式都和高考一模一样，第一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第二天上午考文综，下午考英语。
　　在第一天考试结束的晚上，黎和雨跑了几趟厕所，一开始她没当回事，以为只是自己吃坏肚子了，上床睡觉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发热，没睡够一个小时她就被自己烫醒了。
　　黎和雨发烧了，还伴随着阵阵肚子痛。
　　她又跑了一趟厕所。
　　她抹黑走出宿舍，来到楼下找到了值班的宿管阿姨。
　　校医院不是二十四小时值班的，而黎和雨是外地生，也不可能联系家属带她去看病，宿管阿姨就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进校园的时候关掉了鸣笛声，黎和雨只能看到红色和蓝色的光线在她的眼睛里旋转出了诡异的光。
　　她肚子太疼了，没办法站起来，只能蹲着。
　　到了医院，进了急诊，医生先给她开了退烧药，又给她抽了血。
　　最后查出来是急性胃肠炎。
　　急诊值班的医生问她：“你最近作息规律吗？熬夜吗？”
　　“熬夜，每天睡五个小时。”黎和雨说。
　　“熬夜免疫力会下降，所以就感染病毒了，我给你开点药，然后叫你家人过来把你接走吧。”
　　“能不能吊针？我明天还有考试。”黎和雨感觉自己又想跑厕所了。
　　“我们现在一般不优先考虑输液，如果没办法控制住病情的话，才考虑输液，”医生看着电脑屏幕，一边打字一边说，“小姑娘高三是吧，考试哪有身体重要啊？”
　　“医生，我是外地人，只能回学校，我输液结束了就是早上了，应该就能回去考试了。”黎和雨有些着急。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说了一声：“好吧。”
　　医生给她开了两天输液。
　　黎和雨挂上了点滴，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五。
　　她坐在木头椅子上，闻着输液室消毒水的味道。
　　深夜的输液室没有什么人，头顶的白炽灯像一中的教室一样恐怖地亮着，她闭上了眼睛，感觉到眼皮一阵一阵地发烫，呼吸也很滞涩。
　　她又开始肚子疼了起来，她身边没有人陪着，只能自己拿着吊瓶去了厕所。
　　单手脱裤子很不方便，她蹲下来的时候有一点想哭，但是她忍住了。
　　她站起来的时候给自己擦了擦屁股，又回头看向了自己拉出来的粪便，是黑色的，很多，还散发着臭味。
　　黎和雨觉得自己和这堆粪便同宗同源。
　　大家都是宇宙大爆炸的产物。
　　在几乎永恒的时光里诞生了人类，也诞生了粪便。
　　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黎和雨的输液结束了，但是她还没有完全退烧，身体还在微微发烫。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回学校考试了，但是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一瞬间，她又跌坐了回去，黎和雨两眼发黑，根本站不稳。
　　现在是清晨，今天没有什么阳光，天空中有厚厚的一层云。
　　她右手按着一团止血棉团，压着左手的伤口。
　　黎和雨感觉到自己拿笔的右手都在颤抖，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突然有些灰心丧气，一直以来强撑着的那口气就像一个突然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就干瘪了下来。
　　黎和雨不想那么辛苦了，她不想参加二模的考试了。
　　她不知道自己拖着病体上考场的意义在哪里。
　　她扔掉了那一团棉球，从书包里摸出了自己的那台老年手机，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妈。”黎和雨说。
　　“小雨？你今天不是二模考试吗？”她妈妈说。
　　“我现在在医院，昨天晚上急性肠胃炎，现在吊完针了。”
　　“哦哟，那你还能考试吗？”
　　黎和雨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妈妈的话，能，但是她还在生病。
　　“我现在退烧了，就是，但是不太想考试了，我想等病好。”
　　黎和雨的妈妈沉默良久，说：“妈妈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想一想，如果今天是高考，那你还上考场吗？”
　　黎和雨说不出话。
　　“反正妈妈的意见是，你都退烧了，那就回学校考试吧，明天就是周六了，你们可以放假吧，爸爸妈妈今天晚上去接你。”
　　黎和雨根本就说不出话，她最终沉默着挂了电话，在医院门口买了一杯粥，叫了辆车回到了学校。
　　只是她文综考到一半的时候，就又开始肚子痛了，人也烧了起来。
　　她最终没能考完那一场文综考试，只写完了地理和政治的选择题，答题卡剩下的部分都是一片空白。
　　因为生病，监考老师直接让她提前离场了，去到了校医院，校医院的医生知道了她昨天晚上已经去过医院之后，就直接给黎和雨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把孩子接走。
　　当时黎和雨瘫在校医院的椅子上，感受着自己呼吸间的热气。
　　她吃过药，在其他人还在考试的时候回到了宿舍收拾了一些东西，坐到了距离校门口最近的一栋楼里。
　　挡风，还能随时上厕所。
　　过了三个小时，她见到了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把黎和雨带回了家，反正输液的单子已经有了，回县城的医院输液也是一样的。
　　黎和雨一路上都昏昏沉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
　　她的妈妈见到了她，但是黎和雨不记得她妈妈有没有说过什么话了，也不记得妈妈脸上的表情。
　　她没洗澡，直接倒在了床上，但是半夜还是迷迷糊糊地发烧，每一个小时就要醒一次去上厕所。
　　这个晚上她只睡了三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黎和雨吃了一点面糊就去医院输液了。
　　是她的妈妈陪她去的。
　　坐在医院输液的时候，她妈妈时不时就会把手放在黎和雨的额头上测测温度。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
　　最终黎和雨的妈妈挑起了一个话题：“你有没有怪妈妈昨天早上没去接你。”
　　怪，黎和雨心想，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妈妈也是以为你好了嘛，你还记得小时候和你玩得特别好的那个姐姐吗？她高考前一天她的爸爸过世了，第二天她还是上场考试了，妈妈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是不是？”
　　她妈妈去上厕所了。
　　黎和雨终于坐在座位上哭了起来。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坐在那里，就感觉到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掉下来。
　　黎和雨哭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在哭。
　　她也没有抬起手把眼泪擦掉，就是单纯在哭，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自己的妈妈回来前哭完。
　　又哭了一会，她开始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懦弱。
　　哭什么哭，不就这么一点事，别人的父亲去世了还能考试呢，自己就生了一场病就哭成这样？
　　她越辱骂自己，越没有办法停止泪水。
　　黎和雨估摸着自己的妈妈快回来了，就用没输液的那只手的衣袖擦了擦眼泪，把棒球帽往自己的脸上一扣，就装作自己在睡觉的样子。
　　没想到她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梦。
　　她梦见自己吃到了美味的红烧肉，还是躺着吃的，她窝在一个毛茸茸的被子里，摸到的东西都是柔软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很柔软。
　　她在梦里睡了一觉，醒过来还是在梦里，她觉得很温暖。
　　后来黎和雨真正醒来了，发现自己其实坐在医院硬邦邦的椅子上，她梦里的泡泡破灭了，一下回到了现实里。
　　输液已经结束了，护士准备帮她拔针。
　　她感觉到自己退烧了。
　　黎和雨又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没学习，周日下午返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也就是周一，二模的成绩出来了。
　　因为黎和雨的英语考试没考，文综考试也没写完，她的排名是年级倒数第一，第334名。
　　这个排名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悬在半空要进不进的感觉十分难受，还不如直接摔到底来得痛快。
　　黎和雨略过了总排名，直接看向了语文和数学两科单科排名。
　　语文单科排在年级78名，数学排在了85名。
　　还行。
　　黎和雨把自己的成绩条扔进了抽屉里，就趴在桌子上看起了小说，这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
　　一中的图书馆是禁止高三学生借书的。
　　看着看着黎和雨就困了，于是她也没管什么，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
　　她是被下课铃声吵醒的，一节语文课就这样过去了，她什么也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