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豆》世纪豆

13、第 13 章

　　钟本聪来访的这天，眉豆前一天晚上十点就睡了，头脑清爽地起床，准备应对这场恶战。
　　那天袁子禾说钟本聪精刮她还没感觉，直到宋密秋和她说其实钟本聪也在接触秦亭，而那天饭桌上他哪怕烂醉如泥，也绝口没有提秦亭一下，她才始觉此人的功力。
　　韩行上午去总公司开会了，眉豆去酒店接钟本聪和他的团队，中午在吴山饭店吃饭。
　　天气很好，春暖花开的时节，眉豆穿一身浅色，米黄的线衫，袖口松松挽起，白色的窄半裙，上面有同色丝线绣的竖条纹，乍看平平，走近了瞧才显出质感，脚上踩一双裸色的浅口鞋，和她今天背的包相得益彰。她的衣服一直都很简单，不爱大红大紫，偶尔需要一两件红衣紫裙来配合妈妈要求的喜庆主题，也尽量买明度低些的。
　　韩行姗姗来迟，走近包厢就看见眉豆衣着素净得在一群黑压压的西服中格外惹眼。她看见他进来，立刻从沙发起来迎他，介绍道：“钟总，这是我们市场总监，韩行。”
　　钟本聪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上下打量他两眼：“韩行我是听说过的，营销圈里，你名声一般呀。”
　　此话一出，氛围顿时有些剑拔弩张，眉豆手心冒出一层虚汗。
　　韩行不急着回话，本想伸出来握手的右手揣进了口袋里，他轻轻磨了两下犬齿，低头看着对方，皮笑肉不笑：“赚钱的年纪，哪儿顾得上擦屁股。”
　　钟本聪看着他，露出一抹欣赏的目光：“你这么大的本事，关在这座小庙里，太屈才。”
　　眉豆这才松了口气，帮大家拉开椅子：“钟总，听您第一句话还以为今儿是来吵架的，闹了半天原来是想挖角。”
　　钟本聪坐下来，他的助手在他右手边落座，韩行则坐到他的左手边，眉豆在韩行旁边坐下，剩下几个位置依次坐着钟本聪团队的成员。
　　直到大家都坐定，钟本聪才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只怕连你们的小宋总都不知道韩总那架海擎天的本领。”
　　韩行似乎不想多提往事，朝大家摇了摇头：“我收钱办事罢了，钟总谬赞。”
　　“韩总谦虚呀，”钟本聪看向眉豆，“眉经理想不想听？眉经理想听的话我就给大伙儿讲讲。”
　　“啊？”眉豆被突然地推上台面，稍一愣神，立刻笑嘻嘻地说：“钟总有机会偷偷给我讲吧。”
　　“诶，”他不依不饶，“这么好的故事，想听就得大家一块儿听。”
　　“钟总，就怕隔墙有耳，不知道给哪个老板、猎头听去了，要是都来挖角，我们宋总可就拿我是问了。”
　　钟本聪笑看眉豆一眼，终于放过她。
　　但眉豆却在他们的谈话中渐渐走神，她很想知道，那件能让钟本聪尖锐评价韩行“名声一般”，却又体现他独出手眼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她悄悄把手机拿到桌下，点着屏幕搜索关键词，韩行、营销，却没有任何信息。
　　韩行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着声色地低头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而他看不到眉豆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她曾经在他的办公桌上无意间瞥见的新桥仪器的文件。

　　饭后眉豆递上他们做的意向书，钟本聪一眼没看，转手交给了一旁的助手，他懒懒倚着椅背，刚要对韩行说话，包厢的大门被打开，走进来的竟然是秦亭的周总，他左手拿着玻璃杯，右手拿着分酒器，夸张地叫起来：“诶呀，钟总，听说您在这间吃饭，我来打个招呼。”
　　眉豆犯难地和韩行相视，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等对方一杯酒下肚后说：“周总，早知道你在我就过去打个招呼了。”
　　周总看向韩行，眼神晦暗不明。
　　韩行在桌下拉了一下眉豆的手臂，“你去买单。”
　　“噢。”她起身往外走，一步三回头看着包厢里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着中间相对矮小的钟本聪。
　　等到眉豆买完单回去，周总已经离开，韩行也送走了钟本聪，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张名片出神。
　　“他们都走了？”
　　看她过来，韩行反手就把名片塞进了西服内袋，站起来往外走：“嗯，我们走吧。”
　　眉豆随口问了一句：“谁的名片？”
　　他咽了咽喉咙：“还能是谁？”
　　“他好像很了解你呢？”
　　韩行却摇了摇头：“谁知道他故弄玄虚在说什么。”
　　两人走到停车场，韩行对眉豆说：“你先回公司吧，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
　　“那——”
　　他知道她要问什么，打断道：“明天开会说吧，回去定好会议室，明天早上和你们小组开会。”
　　两人分别后，韩行在车里坐了很久，他从内袋里拿出两张名片，一黑一白，白色那张是钟本聪当着眉豆的面给他的，而黑色的那张，是在眉豆去买单的时候，等秦亭的周总离开后递到他手里的。两张名片一左一右放在方向盘上，他垂眸看着，左右都是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是电话号码，而黑色的名片背后还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地下车库很静，车窗开了一条小缝，隐隐有汽油和尾气的味道飘进来。
　　他下车，走到后备箱拿了一瓶水，再回到车里，他往导航里输入了名片背后的那个地址。

　　下班后宋密秋请眉豆吃晚饭。
　　其实眉豆有点儿抗拒和宋密秋独处，李晤被免职后，韩行在公司的职务虽然没有变化，可是肉眼可见地失势，连他办公室的桌子坏了一个脚有点晃，想换个新的都等了一个月才得到批复。
　　而她和韩行，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一体。
　　眉豆开车在宋密秋后面，一路跟着他开到了四季酒店，从停车场出来，她忍不住问道：“金沙厅啊？”
　　他低头看着手机：“嗯。”
　　“你定了位置？”
　　“嗯。”
　　眉豆像是嗅到了什么秘密似的，探头探脑地问：“你本来打算和谁来的？”
　　宋密秋终于收起手机：“什么？”
　　“我之前打电话过来定位子，人家说至少等一个月，”她笑着说，“老板，你总不会提前一个月预定餐厅只是为了和我吃饭吧？”
　　他哼一声，没说话，又盯住了手机。
　　等上菜的功夫，宋密秋问起了她今天中午的情况。
　　“怎么样啊，韩总去了？”
　　“嗯。”眉豆给他添水。
　　他质疑着眉豆的回答：“嗯是什么意思？”
　　她眼里无光，露出一个微笑：“韩总去了。”
　　“情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在耳边举起双手，“我还在等待韩总指示。”
　　“他下午没在公司？”
　　“有个项目要他过去看。”
　　宋密秋点头表示了然，没再说话。
　　以前就算在公司眉豆也敢和他嬉皮笑脸，此刻却再没有了以前的放松，在他的无言里沉默不语。
　　快吃完的时候他说起沈候。
　　“你和沈候一块儿回学校了？”
　　眉豆吃完自己的那份龙井炖奶后唇齿留香，宋密秋就把自己的那份让给了她，他坐在对面托腮看着她含着调羹，脸上写着回味无穷四字。
　　“嗯，我们还去吃了望春食阁。”
　　他扁了扁嘴：“真不知道这家店好吃在哪里，以前你们就天天去，还吃不腻呢？”
　　眉豆哼了声：“你现在当宋总了，眼高于顶了，以前我们一块儿去的时候你也说好吃的好不好？”
　　“我说好吃？”他不承认，“景山公园旁边那家？”
　　她点头。
　　“我绝对没有说过好吃，我说的是能吃。”
　　“那你说，哪家店算好吃？”
　　宋密秋转了转眼珠：“吴山饭店。”
　　眉豆笑起来。
　　“你和沈候怎么样了？”
　　她低头吃炖奶：“也没有怎么样。”
　　他还要追问，眉豆堵他说：“老板，不要过分关心员工的私生活。”
　　宋密秋喝一口茶，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他这个公司赚的第一笔钱，拿去给你买了项链。”
　　“是吗？”她慢慢咽下最后一口炖奶，“都没有机会戴。”

　　他们吃完饭没有急着走，在酒店的园林里散步消食，宋密秋终于不再和她聊工作，随便说着最近的新闻。
　　皎皎明月下，两人有说有笑，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热闹嬉笑，他们转身看去，其中一抹颀长的身影格外眼熟，那群人走到灯下，眉豆才看清了站在最边上的那个人，而宋密秋已经先她一步走过去，朝领头的男人打招呼：“徐总，这么巧，来吃饭？”
　　“诶哟，小宋总，上星期还见到你爸爸了。”
　　宋密秋微微一笑：“徐总最近怎么样？”
　　“老了。”他边说边摇头。
　　“哪里。”
　　“宋总最近不错呀，听说上市指日可待了？”
　　他们聊得热切，眉豆站在宋密秋旁边，简单打过招呼后就不再说话，和站在角落灯光下的沈候遥遥相望。
　　这群男人穿得大差不差，西装、衬衫、皮鞋，沈候也一样，一件黑色的人字纹毛呢西装，里面是白衬衫，没打领带，长裤下面是一双亮面的黑色皮鞋，他双手抱胸，倚着栏杆翘起脚，红色的鞋底很亮眼。
　　他朝眉豆挑了挑眉毛。
　　眉豆看到他的鞋底，不自觉露出浅笑，学他的样子翘了翘脚，眼神示意着沈候看过来，她今天穿的浅口鞋和他一个牌子，鞋底也是一抹鲜红。

　　徐总是羊角食品的董事之一，眉豆和宋密秋陪着一起到酒店门口，徐总烟瘾上来了，亲自给大家发烟，他知道宋密秋不吸烟，跳过他后把一支香烟递到沈候手上，沈候一愣，他也不吸烟，可是他不可以拒绝。
　　“谢谢徐总。”
　　眉豆站在宋密秋身边，眼睛却长在了沈候身上，她悄无声音地绕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刚问旁边的人借来的打火机，帮他点燃了香烟。
　　“我不会吸烟。”他小声说。
　　“我教你。”
　　她学着以前韩行不得不吸烟时候的样子，把香烟拿到嘴边深吸一口，再原封不动地从嘴巴里呼出来。
　　沈候看着她的样子笑了，从她手里接过香烟深吸一口，又有样学样地从嘴巴呼出来。
　　“学会了？”眉豆笑他。
　　沈候点点头，像小孩似的不断重复刚刚学会的技巧，他们面前顿时烟雾袅袅。
　　“诶呀，”眉豆挥开眼前的烟尘，“我二手烟都要吸出肺癌来了。”
　　月光淡淡，夜风阵阵，她的头发被吹起几缕，在不时飘来的烟雾里皱起鼻子，稍微眯上眼睛。
　　他看着她走了神，一口浓烟吸进肺里顺不上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眉豆嘲笑他，抬手帮他拍背：“装什么老烟枪？”
　　徐总和宋密秋被吸引了目光，徐总看了眼沈候，又看了看宋密秋，开玩笑地问：“眉豆到底是宋总的人还是沈总的人啊？”
　　“啊？”她稍微挪动脚步，从沈候身边撤开一点，笑着应对：“反正给我发工资的是宋总。”
　　旁边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助理问道：“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没有，没有，”眉豆连声否认，“不是的。”
　　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沈候身上，他把香烟按灭，耸了耸肩：“她说不是。”

　　春夜一场雨下到了天明，眉豆起床的时候妈妈已经在她家里，她刷着牙走到餐桌边，把保温盒打开看今天的早饭。
　　“诶哟，你刷牙就刷牙，走来走去的牙膏沫子到处飞，”妈妈从厨房拿了豆奶出来，“脏死了。”
　　眉豆也不恼，听话地回到卫生间，收拾好了再走回来，桌上的保温盒盖子已经被打开，一只盘子和筷子放在眉豆习惯坐的位置上。
　　“哇，今天吃煎饺呀。”
　　妈妈坐在她对面，戴着老花眼镜滑手机：“慢点吃，烫的。”
　　眉豆看了眼时间：“完了，要迟了，我还没换衣服。”
　　妈妈放下手机，当机立断把装煎饺的盒子盖起来：“那你快去换，我给你豆奶找个水瓶装起来，你路上拿着喝。”
　　“好。”
　　眉豆立刻飞奔回房间换了衣服，把饭盒和水瓶往包里一丢就出了门，一路上趁着红灯打开盒子，夹起一只煎饺塞到嘴里，等她赶到公司的时候，盒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只，她匆匆吃掉，嘴都来不及擦就小步跑向电梯，所幸在最后一秒冲到前台打了卡。
　　昨天韩行说了早上要开会，眉豆趁着还有几分钟去了一趟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拿出一张湿纸巾擦嘴。
　　卫生间里有人，眉豆格外小声，一边偷听别人讲话一边对着镜子擦拭自己的嘴角。她不是一个对家长里短感兴趣的人，可是她听到韩行的名字，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我看你和韩总很熟。”
　　“也还好吧，毕竟所有的优惠方案都要他来批，当然要和他搞好关系。”
　　“诶，文心，韩总生日你还送他东西了吧？”
　　眉豆紧张地咽了咽喉咙。
　　“嗯，我送他一盆文竹。”

　　回到办公室，同事已经陆陆续续往会议室走。
　　“经理，开会了。”
　　“好，”眉豆小步回到自己的位置，“我拿一下本子。”
　　等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到齐了，韩行坐在长桌最里侧，敲着桌面正询问：“眉豆呢，还不来？”
　　“不好意思。”她走过去坐下。
　　“以后开会要准时，所有人不准迟到，提前都要准备好。”
　　眉豆抬头看过去：“不好意思，韩总。”
　　他不苟言笑，严肃地说：“好了，我先讲一下接下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