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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叔,我有时候会感觉这个世界很可怕。”

      宁哲好奇地问:“怎么说?”

      梁星觅看向窗外,反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

      宁哲回答:“看过,还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怎么,你感觉也有摄像头在盯着你?”

      “看电影的后遗症吧。”梁星觅笑了,“我在想,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察觉出我家的真实情况?爸妈每天都说自己辛苦工作了一天,可是我们明明不愁吃、不愁穿,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宁哲道。

      “我知道,但不是那个意思。”梁星觅掰着自己的指头,“姐姐说她很早以前就发现了。我之后再去复盘,发现很多事情对于当时的‘家庭条件’,都是不合理的。”

      他继续说:“我甚至都没有产生过怀疑。”

      宁哲紧握方向盘的手心渗出汗液,没有说话。

      “突然有点嫌弃我的智商。”他十分严肃,“但我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我不应该、也不会是那么笨的人。”

      宁哲有点想笑,梁星觅实在是太正经了。

      “因此,好像有人特定安排出我的人生一样。三天里我一直都在思考,是谁不希望我觉察?谁又控制了我的思想?”

      宁哲笑不出来了,默默想:“这谈话可真是找对人了。”

      “多多,你平日里看小说吗?”宁哲问道。

      “看。”

      宁哲深感欣慰。

      梁星觅在车窗上哈出一团水汽,说:“最近在回顾《红楼梦》,研究各人物与其服饰特色及形象塑造。”

      宁哲……宁哲哑然失笑。他思考一番,继续问:“那……一些想象力比较丰富的小说呢?”

      梁星觅正在窗上写小篆,他回答道:“中国小说千千万,我还是最喜欢《西游记》。《封神演义》虽宏大,但某些地方不明是非,”第一行最后一笔落成,他摇摇头,“不及悟空浪漫。”

      宁哲有种生吞苍蝇一般的别扭感。他默默将梁星觅的回答消化了几分钟,才开口:“你平常……除了学习,都是干什么?”

      “写字,画画,去图书馆。”

      “…………”

      “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吗?”

      “去图书馆不算吗?不仅安静,而且可以干很多事情,分析作品、鉴赏电影……等等。”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宁哲心底吐槽:“电影在他眼里,竟然是用来鉴赏的。”

      梁星觅停手,工整的篆体呈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眉头紧锁,甚是不满,便抬手毁去。

      窗外现出雪白景致,车速较慢。

      他抬头,前方有位黑衣男子。
      风雪交加,男子背着黑包,明明十分高大的身影,却行走得万分艰难。
      男子正四处张望,茫然无措的样子,看上去急需帮助。

      车辆经过,梁星觅面对窗户,恰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眼睛炯炯有神,恍惚间,他觉得那人有些面善。隔着车窗,他仿佛听到了那人内心的焦急。

      他说:“叔,那位朋友。”
      宁哲明白了他的意思。

      ……

      雪天车极少。

      黑色京A轿车缓缓减速,靠右侧停车,又平稳地倒回来。

      青年男子慌张地合上红色铁扇,将其藏入怀中。玄猫受了惊吓,一直在细细地喊叫着,嗓音又低又哑,令人头皮发麻。

      轿车在他身旁停稳,前侧车窗摇下,那司机笑容满面,对他说:“小伙子,要不上来坐会儿?去哪里,我们顺路送你。”

      他长久没说话。半天,围巾下的喉中才挤出一句激动的:“好!”

      半晌,他又踌躇道:“我带了只猫……”

      司机说:“没问题,上来吧!”

      宁哲下车,帮他卸下黑色背包。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却被宁哲一挥手,给赶到车上去。
      与此同时,右后车门缓缓打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端坐在上。

      梁星觅将闪闪抱在腿上,已经挪到左边位置,废了老半天才摆出一副自己认为特别和善的微笑,点头示意他坐上车。

      男子拼命跺脚,欲甩掉身上的落雪与寒意。

      他迈起长腿跨上来。突如其来的风雪将闪闪也唤醒了,睁开眼睛竖起耳朵望向来人。

      闪闪巡视一圈,发现自己的狗窝被主人收起后,显然很不满,嘤呜两声,蔫头耷脑地趴在梁星觅怀中。

      宁哲回到车上,轿车又缓缓向前开动。

      车内温度很快就融化了男子眼睫上的雪花,他呆呆地坐定几分钟,暖意才拉回他的神智。

      梁星觅递给他一杯热水,男子颤颤巍巍地接住。他闪烁的目光神采奕奕、不知噙着什么,看得梁星觅有些发怵,便转头向前。

      男子小心翼翼地饮一口热水,暖流顺着喉管滑入他的胃。他清醒了,张口便是一声清朗的:“谢谢!”

      梁星觅低头哄狗,宁哲负责交流:“小伙子,要去哪里?”

      男子回答:“要去城中汽车站。”

      “这么冷的天,看你穿的也不厚。为什么走着啊?”

      男子道:“我是从京都来的,要回蜀中老家。因是家中有急事又遇上春运、雪天,买不到最近的车票。三日前捡了只小猫,不忍它独自留在京都,便想着打车回去。”

      “联系过好几个,都不愿意接受猫狗上车。最后一个勉强同意了,可是刚出京都,他瞅见我带的是只黑猫,非说不吉利。”

      “争吵半天,他把我丢路上了。这个地方打不到车,也拦不到车,便想着先走进城再说。”

      宁哲心疼地说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未免也太心狠了些。”

      男子笑道:“估计也是遇上烦心事,偏说我这小猫晦气,加钱也不愿意……明明是只能带来好运的猫。”

      小猫恰巧钻出他衣服,舒适的环境令它喵呜两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闪闪瞧见新鲜的四脚兽,扬起嘴角看它。

      梁星觅也在看向它,他微笑着抬头,对男子说:“毛色全黑带赤,这是只玄猫。《相猫经》有言:‘纯黑者曰乌云豹,曰啸铁。’可威风了。它样貌极其优越,”他伸手摸摸小猫头,“在咱们中国,分明是能辟邪消灾的祥瑞。”

      宁哲插道:“引经据典,这是他很高的评价了。”

      玄猫轻轻地蹭梁星觅的手心,优雅地走向他。

      男子很高兴,嘿嘿笑道:“它很喜欢你,这只猫终于遇上‘伯乐’了。”

      梁星觅垂下眼眸,轻轻抚摸着它的背部。玄猫纵身一跃,跳上他的膝盖,躲进闪闪的白色长毛中。

      “伯乐不敢当,”梁星觅彬彬有礼,“这位朋友才是它的知音。你方才说,是要去蜀中?”

      男子摘下厚厚的围巾,露出清俊的容颜。他将围巾叠得整整齐齐,回答道:“是的,我老家在蜀中西川。”

      “哦。”梁星觅浅笑,自顾自去逗猫狗。宁哲接过话茬儿,说:“这不可巧了,我们就是去西川!你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们。”

      窗外寒风凛冽,车内暖意融融。

      “真的吗真的吗?不嫌弃不嫌弃!”男子惊喜欲狂,道:“只求你们不嫌弃我才是!余某感激不尽!”

      “真的真的,”宁哲,“喔,小余啊,感觉你年龄不大,是大学生吗?”

      小余点头:“对,今年二十二,大四。”

      梁星觅偏头,刚刚就觉得这人面善。但梁星觅日常脸盲,每次开学见到陶家辉都要迷糊半天。
      一定是之前见过且印象深刻,才会认为他身上气质有些熟悉。

      他犹犹豫豫,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张开嘴巴又禁闭上。斟酌再三,他轻启唇角:“你……”

      却不料小余先他一步开了口:“我是京都大学的。”
      “京都大学的,那没事了。”梁星觅默默想,“和我学校离得这么近,肯定偶遇过。”

      宁哲幽幽说:“你旁边那个,华清的。”

      “那真是凑巧。”小余向梁星觅伸出右手,“很高兴遇见你。”
      梁星觅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左手扶了一下眼镜,莞然一笑:“我也是。”

      “那个……小余啊,”宁哲嘶了一声,“你们大学生,平日里都是怎么娱乐?”

      小余想了想,道:“我们会有社团活动,有空了还可以组织团建。”

      梁星觅正在观察玄猫的形体。黑白两只猫狗卧在一起,画面和谐,颇具观赏价值。

      宁哲:“你平常看小说吗?那些玄幻小说。”

      小余拍掌,说:“叔,不知道你看不看。最近零点有部大神的爆文,我正在追更,实在又爽又有梗!要不要我给你安利一下?”

      “好呀好呀!”宁哲来了兴致,“我最近也看了一篇,不知道咱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作者是石……”

      “石上流!”小余说。

      “我靠对对对!”宁哲激动得似乎要跳起来。

      小余:“叔!”

      宁哲:“小余!”

      小余:“啊啊啊!”

      宁哲:“啊啊啊啊啊!”

      梁星觅:“…………”

      梁星觅觉得,如果宁哲不是在开车,他俩可以激动得抱在一起三天三夜,一边喜极而泣,一边交流病情。

      他实在理解不了,明明就是五花八门的剧情堆砌在一起,有什么值得看的,浪费时间且浪费感情。

      宁哲切换了一首激情澎湃的歌,两人大声合唱着石上流大作的同人曲:

      “犹记战乱不休,不忘转身回眸~”
      “戏子多秋,可怜离人愁啊愁~”

      情到深处,两人还吟诵了一段戏腔。小余嗓音独特,浅吟低唱,戏腔流淌出来有种历史的厚重感,宁哲欢呼三连:“好!好!好!”

      梁星觅:“…………”

      宁哲内心: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这才是活泼开朗的正常男大学生好不好!离了你这书呆子,老子感觉自己刚满十八岁!

      梁星觅偏过头去,继续对着窗外雪景思考人生。两个毛绒绒的脑袋凑了上个,齐齐地趴在窗边,闪闪和玄猫也在喵汪喵汪地认真交流。

      闪闪:“汪汪!”

      玄猫:“喵~喵?”

      闪闪:“汪!”

      他与车内的喧嚣格格不入。
      但是他并没有在意,制住闪闪想要狂奔的雀跃,挪到后座中间,将窗边的位置让给两个小家伙。

      身旁也传来男子跟着挪动的动静,梁星觅转头正想道谢,却直直地对上小余的眼睛。

      他正在唱:“烟雨江南,把酒执手对阑珊。鸳鸯戏水,不如公子素罗衫……”

      他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万千星子闪烁,戏腔的韵味描绘出丹凤眼。梁星觅感觉自己的心脏颤动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认为过自己很孤独。

      但此刻他的认知仿佛被打破,刹那间觉得天高地远、自己有些落寞。不知所措,忙说了声:“谢谢。”

      他掏出耳机戴上,《梅花三弄》的音乐落入耳畔:“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

      梁星觅觉得自己太荒唐,原来不是古筝曲吗?

      他翻出手机切歌,平和的《紫竹调》沁入心弦,他觉得自己又正常了。

      偷偷看男子的侧颜,小余还在唱歌。他的五官四高三低,很符合梁星觅的审美,属于他画中最高级的美人一级。

      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梁星觅看到他似笑非笑。

      “太迷人了,”梁星觅暗暗想,“优越的骨相结合东方儒雅的皮相,他应当是书生或戏子,其中看似多情实则是多数无情的戏子最为契合。”

      梁星觅闭上眼睛细细思索,古筝曲缓缓流淌,他用大脑飞速整合突然冒出的很多灵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偌大戏台中间有一人,咿咿呀呀正是那位戏子。

      那人端着水袖,听不清楚在唱什么。看台上人头攒动,他向小余招手并且向前挤去,想将新落成的丹青送与戏子。

      人群如潮水般汹涌撤去,他疯狂拨动着双手,却无法抵抗巨大的推力,只能无力地离戏子愈来愈远。

      最终,戏子化成一抹黑点。

      水袖抚过,戏子脸上的笑容无限放大,映入他眼帘,同时也将他向后逼去。

      他迫不得已,向后一迈,谁知脚下突然一空。

      梁星觅尖叫着,跌入看台后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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