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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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那天晚上沈糖一个人在大马路走了很久很久，所有人都往前走，只有她逆行，霓虹灯恍如浮沉的星星。
这座城市这样大，小小的身影埋没在人群很容易就看不到她了。
她走累了走久了，累觉也是有痛感的，沈糖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几近自嘲地想，你看看你，一直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如果她有钱，在外边走的人会不会不是她。
如果她不是孤儿，她不会遇见廖泽，她会在一栋有小区名，有保安，有绿化的房子里，吃着父母煮的饭，看着电视，吃完了也不用洗碗，撒个娇俏皮躲过去就完了。
她会在一所大学，下课了跟室友说说笑笑的回寝室，晚上约着躲宿管阿姨在外头唱K，会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不会有恋人隔三岔五的只为找她上.床，她也是一个可以被认真爱着的女孩子。
你说说你，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你明明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啊。世界这么大，你只是想要活下去。
活得不体面也是活着，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她走到一个公交车站，身后的亮屏是一个巨大的广告。
上面的女明星代言着某品牌的牙刷，沈糖在广告牌前一直站着，脑子什么也不想，就盯着女人。宛如欧洲电影中虔诚安静，向上帝祷告的小女孩。她认真地看得越久，一辆接一辆的公交车开走。
一转身，她便望见对边的街道停了一辆库里南。
车上下来一位穿西装和穿红裙的佳人，因为是晚礼服，男人怕女孩摔倒，他拉好她的手，扶着腰小心翼翼守护，那是一条红色长裙，不久前沈糖也穿过红裙子。
因为是红裙子，所以两个人真的很鲜艳，她再转头看了看过路的行人，随处可见的漂亮女孩，她像砌在墙外的藤曼。
其实她真的不属于这里，哪怕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有了这辈子的见识。
一直转了好几路的公交车，这些学校都很偏僻，附近好多未爆破的大楼，来这上学的大多家长还算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
她来得有点晚，早就放学了。住校的学生很少，一个班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这些住校的平时都很晚回寝室。
后来沈糖看过其他学校的学生，才发现只有这所学校提供住宿。校内熄灯了，稀松的楼层拉着一两盏。
她在门口保安亭跟大爷聊着天，大爷爽快地跟她摆手说太晚了家长是不能进去的。因她执意要见，又是大老远跑过去了，大爷这才心软问：“哪个班的，你跟我说说，我进去帮你传个话。”
一瓶水，一袋零食，一袋面包，她跑去周边的小卖部买了好几袋子，坐在校门口外边的台阶等了小半会儿。也许她独自一个人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有些可怜，就连路过的小猫小狗也要停下来看看她。
夜里小猫很轻轻的喵了一声，她看着它笑了，撕开一个小面包喂它，猫怕生，但又要吃，叼着吃的钻去草丛再也看不见了。
远远有个脚步朝这边跑下来，还兴奋的喊了一声“姐”。
沈糖顺着视线望去，小小穿着校服，扎高马尾，脸上干干净净的学生气，透气清爽，她抬头伸手把她拉下来坐着，笑了笑又往后面看，没见着一一。
“你哥哥呢。”
小小顿了一下，扯着别的说：“他做试卷呢，下来就白测时间了，你知道他的，就这个性子。”
打从那次被教训后一一学得更拼命了，平常也见不着人，整天省下来的钱全泡在图书馆。沈糖点点头，却注意都入夏了小小还穿着厚外套。
“都夏天了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裙子。”
小小有些不好意思：“白裙子不能多穿的姐，穿久了会泛黄。经常洗也会这样。白衣服都这样。”
沈糖心空空的，想想确实是这样。她又问：“一会儿回去把这些吃的带上，学得怎么样，能跟走吗，这好像是最后一学期了吧。什么时候考试？”
“下学期考，”
小小看了看吃的，姐姐不经常来，平时她都很忙，其实经常有家长来给学生送饭，刚才下来大家都知道她也有家长来看她了。
她难得来一次，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又问：“姐，你是不是和姐夫吵架了？”
沈糖心想没必要瞒着，本来也不是真姐夫，她点头：“抱歉，好地方还没住热乎呢，又要叫你们跟着我跑。”
小小放下东西去抱沈糖，她和一一的父母跑了，姥姥也死了，亲戚嫌麻烦想拿了赔偿跑路，是糖糖姐收留了他们。
她一开始说就只是萍水相逢碰着了帮个忙，还人情，别的什么也没有，不要指望她能多照顾他们兄妹。
她次次讲，时不时提醒，那会儿自己才几岁。
她不知道他们有多感谢沈糖，在这个冰冰凉凉的世界，给予的那一点温暖救活了两个人灰暗的童年。
她能懂她的顾及，也明白她的逞强，因为在小小心底沈糖是一家人，所以她说什么重话她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哥哥啊，他有些时候天天来找你，我和一一都不好来找你了，而且我跟一一单独住一个房子也太无聊了，不和你住在一起那个房子我都不想待，还有还有啊，他的爱好真的很俗哎，天天给你买一堆露点的裙子一点也不适合你，我还是喜欢你跟我去逛批发商场。”
小小挽着她的胳膊滔滔不绝的讲廖泽的几百个缺点，从她口中说出来的缺点真的是讲也讲不完。
最后她看了看沈糖：“姐姐你这么漂亮，那个谁打着八竿子指不定找不到比你还漂亮的女孩子呢。”
沈糖听到这儿是真的笑了，稍微有一丢丢的解气吧，尽管她知道过了这个晚上，廖泽的生活不会有分毫改变，而他的女朋友只多不减，她的名字再过几天就在他脑子里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眼神渐渐温柔下来：“漂亮不能当饭吃，你要好好读书，努力上学，有本事能养活自己才是真的，我们谁也靠不住，只有这小小一双手，才真的可靠。”
说完顿了顿，“不要跟我一样。”
小小听了抬头否定她：“谁说的，你很好啊，你一个人长大，把自己活这么好，不是很能干了吗。”
她这么说得沈糖要自我心疼了，她想起之前无数次压力大的时候，偶尔告诉小小一一那些不想负责任的话语。
就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敢说我们是一家人这样厚重的话，她不敢承担一个人的人生，那真的太重太重了。
沈糖只觉抱歉：“对不起，过几天找好房子了我来接你们。”
“那太好了，就想跟姐你一起住，少一分钟也不行。我们自己住都快憋死了。”
她又说：“你们不能吃外卖了，也不会经常买新衣服，没有电视机，洗澡很可能是冷水，特别是肉也很少买。”
小小才不管这些：“那又怎么样，我做饭不就得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做。”
她尴尬一笑：“还是算了吧姐。”
沈糖努了怒嘴：“那一一做吧。”
提起一一，小小就会愣上一愣，她狠狠闭上眼睛，疼得抽一口气说：“他啊，他可能可能就刷碗吧。”
还想再多讲上几句，门口的大爷冲着两个坐台阶相互依偎的两姐妹吆喝：“哎哎哎，该回去了啊，晚些查寝了哟。”
沈糖把东西全都给小小，顺了顺她的肩膀：“去吧。”
小小提在手上，忽然想起了还没讲的话，她转身叫住她，她很开心，嘴角都带着笑：“姐，我有梦想了。我以后要当个律师，我当了律师就把欺负你的人全抓起来，这样你就不用平白无故的受冤枉了。”
她想了想觉着这可真是个最伟大最好的梦想，她一定要让这个梦想成为现实，这样他们都不用受委屈了。
沈糖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没多说什么，她点点头：“快回去睡觉吧。”
小小说好嘞，转身蹦蹦跳跳的进了校门，门口的大爷笑着和她寒暄说你姐姐对你真好，这么晚还要跑来关心你，好生读书才能回报人家呀。
她听了又回头朝沈糖挥手，她也跟着挥挥手。这个城市这么大，大到人群里根本看不见一个小蝼蚁一样的人。
可这个城市又是这么的小，小到一个破旧矮小的校门口一转头就是照亮彼此的小小的人，小到依然能装下一个人的梦想。
沈糖在这个晚上，这盏路灯下，这条萧索的街头，抬头咽下了掉眼泪的冲动。
所有烦恼心事都在一夜后被生计问题抛诸脑后，她想着契约精神，保持厚脸皮的去了最后一次上戏的地方。
当然是来拿片酬的，拿了就两清了。沈糖还是想着廖一飞也和她想的一样，把片酬给刘翟，然后两个人再不相见。
可偏偏刘翟就是不这样，她挎着帆布包悄悄进了棚子，走到刘翟身边说：“哎，片酬在你那不？”
刘翟看见她很惊讶，上下打量她，他庆幸她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招惹了廖泽那位圈子不好惹的主儿，居然安然无恙的。
他说：“靓女，你都不避两天风头的吗？”
“避什么？”她说，“分个手我就不要活了？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廖一飞和廖泽是兄弟啊，虽然都信廖，那谁能想到家里那么有钱的大少爷拍个戏这么麻烦，整得和穷学生众筹似的。”
刘翟笑笑调侃：“你不懂，越有钱，追求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她不想懂，她只想要钱。
“他人呢，这么有钱可不能拖欠我片酬啊，我好歹累死累活练了那么久的戏，到时候出片了你也给我捎一份录像呗。”
虽然杀青了，刘翟却是认下了这位曾经很讨厌的朋友，他打包票保证：“有困难找我，还想拍戏也找我。”
沈糖感激涕零，不愧是损友啊，还是她交的第一个损友，还是很爷们的嘛。这时候门被拧开，廖一飞的声音在后脑勺响起。
“沈糖。”
两个人找了一安静地儿，就在场地的天台，风大，吹得头发乱飘，廖一飞的袖口被风吹鼓，声音也失真。
“他没为难你吧，他一直是这样，不顺心就发火，早几年更严重，这些年还收敛了。那些女朋友也都是这么气走的，别放在心上。”
说着没听见旁边人有什么动静，廖一飞侧过脸，看见沈糖平静的面孔，不由得顿了一下再说：“抱歉。”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说，更没必要拍个戏还要讲家世，刘翟没说错，每个人追求不一样，他有钱也不是他的错。
这么想确实叫人发酸，但这就是事实又没办法改变。
沈糖倒是很豁达：“名利场还真是不太好爬。”
廖一飞笑笑，笑她与之前不一样的坦率，这样子的她还真多了几分灵气。
“分手了？”
“嗯。”
廖一飞听出她的低沉：“怎么了？”
沈糖自嘲一笑，说：“站在他的角度，我就是有计划地接近他，专门傍大款游手好闲的拜金女，还假装甜美温柔什么可怜巴巴等着他同情，可能有一瞬间的真情，但也眨巴眨巴眼就没了。现在在一起久了，就开始贪得无厌把手伸向他的身边人，一发不可收拾。更夸张的是，这个故事有一半是真的。”
廖一飞看着她，眼眸深邃；“沈糖。”
沈糖看了一眼他，这是和平时都不一样的眼神，有点像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她不敢仔细注视太久。
她挪开视线，笑了笑：“怎么了。”
廖一飞缄默半晌，忽而讪笑，他看着前方的建筑物缓缓说：“名利场的杆也不止廖泽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你去那儿的目的，但要一个人在这条路走下去，不会寂寞吗。如果你需要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
沈糖诧异地盯着他，哽住，她磕磕绊绊地好半晌吐出一个字：“你——”
她想说你在向我表白吗。
可是这句话怎么也问不出口，沈糖也是这个瞬间发现，她好像回应不了对方回复的任何答案。
“开玩笑的，”廖一飞开怀笑了声，“杀青局总要来吧，靓女。”
他的话语逻辑上没有一点错，沈糖想拒绝也很难下口，何况她拒绝的想法其实并不强烈。
“廖一飞。”
他又侧过头：“嗯？”
沈糖蓦地指一指他，俏皮地说：“以后不许随便开我玩笑。”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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