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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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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上三楼,也不知道为何会打开画室的门。
餐后秦笙她们去谈稿子的事,陆鸣铮吃了点水果就去午休了,林玉如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接了几个工作上的电话,心生烦闷。呆在旧时的卧室里,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如今已和秦笙一起搬出去住了,她的工作室就在离他公司不远。
两人懒得置办房子,索性租了一间商业公寓,水电家具一应俱全的套间。
平时没什么事,也不常回家,但跟陆悦之回家的情况相比,他还是频繁多了。
放下了手机,望着锁屏的电脑因他的到来而亮起待解锁的屏幕,他的心思飘忽……
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午后。
那个陆悦之还不懂事的夏天,可她却觉得自己懂了事,冲过来对他表白,甚至还说了些荒唐的话,做了件荒唐的事。
他以为这记忆会被时间冲淡,但事实上,它只是被藏在了一个又一个的盛夏,只属于陆遇心里的盛夏。
鬼使神差地,他去了三楼,他想三楼应该没有别人,他可以安心地将思绪抚平清空。
但当看到被打开的画室的门,陆悦之的咳嗽声隐隐传来,他依旧多管闲事地交代她——
“悦悦,别站在那,灰大。”
当她抬眼望向自己的那一刻,陆遇像是被刺了一下,甚至流了些血,但那块皮肤也活了过来。
带着当年那个青涩的吻和朦胧的欲望。
陆悦之朝他走了过来,停在了他的手边,刚要绕过去,陆遇竟一把将门抵住。
世界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两半。
他与陆悦之在这一半,而另一半的事,他漠不关心。
“……哥?”
“你的哮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煞有介事地再度提及,接上了那会儿餐桌被搪塞过去的话题。
“回来之后查出来的。”
“当年在东北落下的病根吗?”
“在伦敦落下的。”陆悦之承认得稀松平常。
想到当年,他从波士顿飞去陪她看病,她仿佛从那时起,总是病恹恹的。
在东北的时候,她说这是老毛病了,他竟然还无知无觉,竟一点没朝当年的事情上想。
“那当年我去东北找你那次,你怎么不说?”
陆悦之瞥了眼别处,“那会儿吃饭的时候说了啊,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那现在我们担心得就少吗?”
“这个家里面除了你还有谁会担心我?”
陆悦之忍无可忍地抬眼,乌黑的瞳孔里满是埋怨与不甘。
“从小到大,爸一直都拿我当个吉祥物似的,妈除了嘴上会唠叨,心里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只有你会不厌其烦地问东问西!也只有你会真的会因为我生病漂洋过海来带我看病!在乎我到底有没有检查!我真的……我真的受够了……”
听着她这仿若压箱底的陈词,陆遇讶异之余,也瞬间怨气上身——
“既然你知道我关心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这么多?当年你得了哮喘、谈了男朋友去东北采风,现在回到东城工作上的事,你什么都不让我过问,还觉得我不够体谅你?”
陆悦之突然不管不顾地吼道,“你那时候都有女朋友了,接了公司每天那么忙,干嘛还要这么关心我,干嘛还要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妹妹陆悦之!我不该关心你吗?你不愿意听父母唠叨,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吗?”
一语落地,陆悦之的眼角忽然渗出了一行泪水。
陆遇有些不知所措,想帮她擦掉,但又倔强地管住了手指的倾向。
她问:“你真的当我是妹妹吗?”
泪是浑浊的,可眼神却那样清明。
“不然呢?”
陆遇下意识反问,像是在回答她,也像是在反问自己。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地反问自己这个问题。
真的当她是妹妹吗?
但他从来不敢面对那个答案。
陆悦之终究苦笑着低下了头,不动声色地擦去了泪水。
“我知道了,那我得回去了哥,可以让一下吗?”
陆遇却没有让渡,固执地近乎命令她——
“我安排了助理带你体检,明天下午,必须去。”
“那你会陪我一起吗?”
“不会,我要工作。”
“那就不必了,我也要工作。”
这个世界仿佛已在三言两语间坍塌于无形。
陆遇终没有阻拦住她打开画室的手,和她离开的脚步。
仿佛那一瞬间,她彻底走出了他的世界。
陆悦之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林玉如在二楼与三楼的连接处通话,表情看上去一筹莫展。
她失神了片刻——画室就在不远,不知道刚刚自己吼的话有没有被听到。
一时竟还有些慌乱,但看着母亲认真通话,压根没像注意到她的样子,终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林玉如看到她下楼,赶紧挂断了电话,问:
“你怎么去三楼了?晚上要不留下吃饭啊?”
“不留了妈,我还有工作,得回产业园区,改天再回来看你们。”
说罢她直接离开了。
而林玉如,意料之中地没有多做挽留。
***
自从秦笙的单子完成后,她也算是诚不欺陆悦之,陆陆续续的商稿约上门来,也算是让陆悦之破了次圈,增加了知名度。
对于那些亲密点的合作伙伴,秦笙惯会游说——
“这画师可是陆总的妹妹,伦艺的高材生,毕业这几年低调着呢,到处采风磨练水平,这不终于被我发掘到了?!”
面对着与日俱增的订单,陆悦之一个人根本忙活不来,而徐放一个门外汉,除了能给她点生活精神支持外,专业上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但招个人来帮忙吧,一来考虑到发工资又是一笔开支,二来人家既然订单,那买的就是一个陆悦之的设计和技术。
短时间内收学徒更不现实,索性她就加班赶工,根据先来后到约个定稿日。
就这样赶了快一个月的工期后,陆悦之终于受不了了,决定正式扩张工作室,找人合伙创立个人品牌。
她想到了当初在伦艺关系最近的朋友卡罗琳,她毕业后也一直在东城,给其他工作室干了三年,也积攒了不少业内经验,正打算单飞。
另一个人则是小时候的死党,顾晓七,辗转了这么多年,她如今在coser圈小有名气,经常接各种商演表演签售,手里握着不少目标客源。
三人由此一拍即合,而这第一步嘛,自然是考虑搬家——将公司搬回到市区。
在找商铺门面这块,陆氏集团就是她最大的资源。
但自从她回东城后,与父母本就极少主动联系,除了陆遇不时发来一些问候。
因着上次回家的插曲之后,她与陆遇心照不宣地“断联”了时日,但绷不住几天,陆遇还是主动发来了求和暗示,问她身体有没有复查,工作还忙不忙,甚至还会提出邀请——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喜欢这个画家的作品,他最近在东城开了场个人画展,有空去看看?”
但她都回得兴致缺缺,即使是他陆遇,这次也免不了碰壁。
陆悦之心里清楚,他做这些事,就像是十六岁那年他敲开画室的门,说给她拿了切好的冰镇西瓜,不过是给彼此一些缓和罢了。
她本是不愿开口的,但怎奈单子急,任务重,工作室的进程不能卡在选址上太久,做了两天的心理建设后,她终于还是朝“陆家”张口了。
陆遇听说了她要搬回市区,上午就交代了助理帮她推介,当晚陆悦之就收到了回复。
对方发了一个定位过来,紧跟了一句话——
“陆小姐,这个商铺的所有权归属于我们集团,陆总给了审批,明天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直接交房给你。”
她盯着这句话愣神了许久。
只因她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毕业这么久后,她第一次求陆遇帮忙。
尽管有这样迅速的反馈,她也早有预料。
对助理道了谢后,她想了想也给陆遇单独发了则消息——
“谢谢哥,房租这块我会按期交付。”
可对方几乎是立刻来了个电话,陆悦之此时正在一楼的吧台,徐放正在对面看手机。
她下意识接了电话,走向了落地窗前,窗外此时正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喂哥?”
“房子是我们集团名下的,我已经批了许可,你交什么房租?”
陆遇似乎对她那句话过度敏感了。
“我知道,开个玩笑而已,陆总。”
对面沉默了会儿,又开口问:
“什么时候搬家?我安排人手帮你们。”
“还没定具体日期,明天再跟她们商量一下,嗯……也没多少东西,我和徐放一辆车就拉过去了。”
“悦悦,你也是陆家人,别总怕麻烦我。”
陆悦之听着对面苦口婆心的劝慰,她不自觉地将手机听筒靠近了耳畔,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仿佛在陆遇就在对着她耳语。
“知道了哥……你怎么这么啰嗦?”
“……没大没小,我先挂了,有事记得联系。”
一声冷漠的“嘟”声后,陆悦之的思绪又回到了逼仄的工作室。
这次,是她给了陆遇一个台阶下。
她望着屋外的火柴盒一般的建筑,久久没有回到吧台,还是徐放问起来——
“哥帮你搞定了房租?”
“算是吧。”
看她表情轻快,应该是刚刚聊得很开心。
“你哥这么喜欢你,怎么不把咱这边的房租一起帮你搞定了?”
他话里有话的调侃,却惹得陆悦之恍然不快——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他对你的照顾挺有选择性的,听说你要回市区了,上赶着帮你搞定了难题,之前咱俩四处采风,刚回东城的时候,他可没这么上心。”
“之前我从没求助过他,而且为什么要让他帮我们搞定房租?我们的生活费工资又不是不能支付?”
“你这大小姐做的真能耐,自家的房子才不收钱,不是自家的也得自掏腰包,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们家童养媳呢……”
“徐放!”
陆悦之实在听不下去,吼着打断。
“你在胡说什么?!”
不知道他今天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夹枪带棒地阴阳人。
这么一闹,徐放撇了撇嘴角,也不吱声了,也不打算跟她吵架。
干脆起身两手一摊,“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我上楼了,你这两天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好搬家。”
一时间,陆悦之望着窗外的雨,顿时觉得恼人极了。
全然没了适才的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