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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雪与风 ...

  •   跨完年的第二天,陆遇就离开了伦敦。

      他没有让陆悦之来送机,而她也没有吵着跟来,正如三年前的暑假一样安静。

      陆遇明白,这不过是另一种重蹈覆辙,迫于尴尬的情怯。

      坐在飞往波士顿的航班上,他无法控制地回溯这段时间的经历。

      他知道陆悦之的心思,当年只当是她情窦初开,不懂爱情,却没想到,她还是如此执着,执着到有那么些时刻,让他也再度恍惚自己的心思。

      陆遇不怪她,毕竟是他一开始没有坦白清楚——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坦白。

      他与秦笙正式确立关系,是在六月份他与陆悦之的生日。

      那天陆悦之兴致勃勃祝他生日快乐的消息,还告诉他自己拿到offer。

      当天,他的朋友们包括秦笙在内,都在为他庆生,喝了不少酒,他觉得昏沉得难受,刚歇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才意识到自己还未回复陆悦之的消息。

      刚将一句祝福恭喜的话发出去,陆悦之竟秒回了过来,关心问“你怎么醒这么早?”

      在那一刻,他忽得感到身遭的热闹,都抵不过远在大洋彼岸她的这句问候。

      来到美国后的社交一直维系于表面,不论是同学或是华人圈的朋友,他未与谁交往过密,也未曾与谁过于疏远。

      只因他不可避免地,被那套早已植入骨髓的社交公式所掌控。

      形形色色的人都可以交往,可深交浅交却需精密计算。

      他深感疲惫,而陆悦之总是那个无论何时都能看懂他心思的人。

      这两年的生日,她总是第一时间送来祝福,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

      盯着屏幕里闪烁的字条,陆遇微醺的眼眸跳动着,竟不自觉地打出了一句:

      “悦悦,我好想你。”

      指腹停在“发送”上良久,他仍旧是退缩了。

      转而快速清除,规矩官方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但没聊上几句,他又不得不去应付这场聚会了,男男女女的纵情欢笑,酒精的余味重重砸在脑门上。

      他向来酒量不太好,很容易醉,但好在意识不乱。

      但那晚,他也不知是真的喝太多,还是一时冲动想了些不该想的,众人相继离开后,秦笙留了下来……

      她扶着陆遇走到卧室,瞥到了他与陆悦之的聊天框,陆遇刚打算去抢,对方竟主动提起——

      “正好我最近也在准备办英签,到时候一起去啊?”

      他知道秦笙对自己的心思,却始终未有明确表示。

      所以那晚,两人都心照不宣。

      “陆遇,我们在一起吧?我不想和你暧昧了。”

      说完,她主动攀上了陆遇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嘴唇。

      在那一刻,记忆仿佛刹那交错,让他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藏于盛夏的记忆,带着栀子花暗香的气息,围绕着他的鼻腔……

      他知道此刻是荒谬的,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没有。

      那晚的记忆是晕眩而潮湿的。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依旧任凭它发生。

      隔天,他与秦笙正式确立了关系,周遭的朋友都说,他们这对金童玉女终于修成正果了。

      飞机落地,波士顿的雪落了满城,温度也比伦敦低了许多,他马不停蹄赶回了公寓,进屋之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给陆悦之拍了张雪景发了过去——

      “请你看波士顿的雪。”

      她总抱怨伦敦的冬天不好玩,没有雪,只有风和雨。

      回到公寓后,熟悉的饭菜香充盈了上来,瞬间让陆遇温暖了不少……

      秦笙将炒菜收尾,端上了小吧台,笑意盈盈问他:

      “伦敦冷吗?是不是衣服带少了?”

      陆遇摇头,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那边没波士顿冷,就是下雨刮风严重。”

      秦笙主动投喂了他一口红烧肉,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怎么样?这次我调整了手法,是不是没那么咸了?”

      陆遇点头言是。

      内心却不可避免地、回味了一下陆悦之两天前做的红烧肉……

      那个味道,不咸不腻,入口即烂,十分软糯。

      “辛苦笙笙了。”

      说起来,他与秦笙初识,也是因食物结缘。

      两人阴差阳错,直到去年年底才开始熟络。

      受陆鸣铮所托,陆遇那天自驾去郊区的一块农场,询问报价,回来时天色已晚,可他白天出门也没带什么吃的,进了市区没多久后,实在有些挨饿,看到了一家挂着“oriental food”的小餐馆。

      他当即走了进去,想着无论怎样先垫点吃的,而接待他的人正是秦笙。

      这家餐厅位置较为偏远,马上就打烊了,老板也不在,秦笙一个人临时负责了接待与后厨。

      当她把一碗普通的炒饭端到陆遇面前时,这扑鼻而来的味道瞬间让他倍感熟悉,而尝了几口之后,他忽然脱口而出——

      “你是东城人吗?”

      后来,秦笙索性坐在了陆遇对面,一言一语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陆遇才知道,两人不仅是同学兼同乡,父母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秦笙的父亲是东城赫赫有名的工程开发商,当年陆家投资古镇的项目,周遭的旅游场地设计与建筑维护,都是由秦家负责,而秦笙算是某种程度上子承父业,学的是建筑设计。

      不过陆氏的名号在东城响当当,彼时对秦家而言,算是高攀了。

      秦笙之所以找这家店打工,是秦父让她帮忙留意近郊开发的一些工程生意,秦家现在生意做得大了,也在拓宽海外的单子,而陆遇下午去看的农场自然也是她实地考察的范畴。

      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在不该操心的年纪,操心着不该操心的事,却没什么说不的权利。

      可秦笙却不似陆遇那般悲观,她不以为意地宽慰——

      “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在未来工作上是没什么选择,但在别人眼里,我们已经很自由了,给自己家打工,总好过给别人家打工吧?”

      由此契机,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一来二去,秦笙也跟着陆遇融入了波士顿的留学生与华人圈的社交聚会,陆遇欣赏她大方率真、游刃有余的性格,也佩服她无论是对生活学习,都可以使出全力去经营参考。

      秦笙第一次请他去自己家吃饭,亲手烧了三道家乡菜,口味着实地道,陆遇大方夸赞,她笑意嫣然,下巴轻放指尖,徐徐抬眸,认真问——

      “我这算不算是抓住了你的胃?”

      陆遇一怔,恍然愣神了两秒。

      却忘了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而这个问题,在被陆悦之问及时,他也再度恍惚。

      直到窗外的雪花,顺着秦笙打开的缝隙飘了进来,一股冷风如蛇信般钻了进来,让他忽然想到了伦敦的风。

      “开个缝隙透透气,油烟机不好使了。”

      秦笙搓了搓手心,好整以暇地来了句,继续坐回他对面。

      “伦敦跨年有趣吗?”

      “还行,就是一直在户外挺冷的,没有我们去年参加的学校party暖和,但悦悦挺开心的。”

      陆遇稀松平常地说。

      “她身体好点了吗?上次你忽然跑去伦敦,先斩后奏的给我吓了一跳……”

      他当时听说了陆悦之生病的事,几次三番劝她去检查,但她每次都会以各种理由来搪塞推脱,他终于忍无可忍了,三个小时之内,检索了陆悦之公寓周遭最近的私立医院,订了机票就去了英国。

      而秦笙知道这个消息时,是他刚落地的时候。

      他去了伦敦两天,伦敦就连续下了两天的雨,看着这么虚弱的陆悦之,他的心也在下雨。

      陆悦之邀请他一起跨年,他答应了。

      陆悦之埋怨他为什么圣诞跨年不能一起过,他也妥协了。

      但这次他老老实实地向秦笙报备,而秦笙听了这消息后,起先想到他之前说的陆悦之的情况,不觉提议——

      “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们三个一起跨年,我的英签还没用过呢……”

      听到这话的陆遇思绪一滞,明明很合理,可他还是在那一刻犹豫了。

      还好秦笙话锋一转,无奈摆手笑了笑:

      “逗你的,今年跨年爸妈来看我,他们好容易能抽空陪我,我可不出美国,太折腾了,但他们元旦一过就回国了,恐怕你回来也见不到他们……”

      说完她一把搂住了陆遇,将脸埋在他胸口的位置,复又轻声撒娇——

      “你回来要补偿我哦,当时办英签的时候说好一起去玩的,你这都要去第二次了。”

      陆遇回拥住她婀娜的身姿,低头在她耳畔长舒一口气——

      “我会的。”

      在那一刻,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香——是他们初-夜时秦笙涂在脖颈上的香水,淡淡的栀子花,勾起了他的欲望。

      分别前的缠绵总是恋恋不舍的,可那晚,陆遇分不清是不舍此刻,还是不舍当初。

      此刻,小别后的缠绵是荡气回肠的,他燥热的气息喷薄在秦笙的耳畔——她今天没有涂那款香水,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将自己交付于她,而她亦然。

      即使没有那味道,但那张脸,不可控地,依旧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明白,她不是突然钻进来的,而是早已拓印在了心里。

      “陆遇……把窗户关掉吧?我好冷。”

      秦笙呢喃着请求,身体却发着薄汗……

      陆遇回神瞥了眼窗外,雪还在下着,温度低得让人颤抖,身处一室的他们也在颤抖。

      啪——

      陆悦之将公寓的玻璃窗狠狠拉了回来,按上了锁扣。

      今天伦敦的天气比她的心情还要糟糕。

      清晨大雾,上午小雨,中午虚晴,下午的风穿过巷子,让人恨不得将这城市连根拔起,从此消失。

      “阿嚏——”

      可能是跨年那晚在河边站太久,她觉得嗓子又疼又痒。

      关了窗后,她立刻翻箱倒柜去找了上次陆遇带她看病时,盈余的药。

      她可不能再生病了,不然下学期的小组作业又要受白眼,而且还要拖着病体独自去看病。

      只要想到上次陆遇来得及时,她的病状也迎刃而解,而再生病的她,却无法像上次一样,理所应当地享受他的偏爱与照顾,她的背脊就倍感凉薄。

      她知道这种想法是畸形的。

      陆遇始终都是她的哥哥,不论出于哪种情形,只要她需要,他始终都会在。

      从前的她享受着陆遇的偏爱,因为她想当然的认为那是她的专属特权,即使陆遇拒绝,她也依旧无所畏惧地任性嚣张。

      但当他告诉自己,他有了女朋友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原来,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独占他的偏爱了,而她略带私心的骄纵任性,现在看来像是一个笑话。

      比三年前的告白还要可笑。

      三年了,依旧是她在自作多情,依旧是她在自我陶醉。

      当她明白了释怀与共情之后,陆遇也选择了忘却与向前。

      她盯着陆遇发来的雪景,沉默愣神许久。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或许已经不会再想到我了吧?

      跨年夜那晚,陆遇送她回到公寓楼下,再次道出了那句——

      “悦悦,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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