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五除二》一杯柳橙汁

7、第 7 章

　　卫领迅速给李尽欢打了过去。谢嘉勉看他半天没动静，问他：“怎么啦？”
　　卫领来不及回答他，因为李尽欢秒接了语音，刚接通就劈头盖脸质问他：“你干嘛呢不接电话！！丢下两句话就没影了，急死我了！！”
　　卫领先用口型对谢嘉勉说是他朋友，接着赶紧安抚李尽欢：“我没事我没事。”他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没出事，放心吧。”
　　“那行，你没事就好。你说和人打架我还以为你真进局子了。我就说你俩早晚得打起来。”
　　李尽欢松了口气，和卫领闲聊起来：“你现在没在寝室吧？你在哪呢？出去住酒店了？”
　　“没有。我有个朋友自己住寝室，我去投奔他了。”
　　卫领看了眼蹲下玩手机的谢嘉勉，无声笑了笑。
　　“哟，行啊，人缘不错。不过我估计你们辅导员又要找你谈话了，你在老师面前可别冲动…”李尽欢说着说着开启了苦口婆心模式，卫领心中一暖，也没打断他，等李尽欢差不多说完了才说话：“知道了李律师，谢谢啊。”
　　“客气什么，有事再找我，钱不够也找我，不行我让我妈预支我下个月生活费…”说着李尽欢声音变得恶狠狠：“我说了不许喊李律师！”
　　卫领笑弯了眼睛。李尽欢虽然学的专业是法学，但并不想做律师。因为他妈妈李女士就是一名律师，这个称呼他从小听到大，听别人喊他有种错乱感。

　　“好好好。钱你别操心了，我找了兼职。就是借的钱得等我稳定了再还你。”

　　“好说好说。”李尽欢和他东扯西扯了一会，挂掉了语音。

　　谢嘉勉抬头瞄了他一眼：“你朋友吗？”

　　卫领声音里还带着笑意，顺手添加了高融阳好友：“对。初中就认识了。”

　　谢嘉勉嘟囔了一句：“那还挺好的…”他还说了句什么，卫领没听清，追问了一句：“什么？”

　　于是谢嘉勉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怎么他的嗟来之食你就吃啊！”

　　卫领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谢嘉勉说了什么以后，咧开嘴笑了：“哎，不是…”

　　谢嘉勉拉开行李箱找出一次性牙刷牙膏递给他：“喏，你今晚用这个吧。”

　　卫领接过来，很惊奇地看着他：“你还收集这个？是酒店里的吗？”

　　谢嘉勉点头，抬了抬下巴：“个人爱好。”

　　卫领没住过酒店，也是第一次见到酒店的一次性用品，他拿着摩挲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今晚睡哪？你这寝室空床位是挺多的，但是都是床板啊！”

　　谢嘉勉一顿，扫了眼空空如也的其他三个床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啊，对。那要不，咱俩挤挤？”

　　卫领对上谢嘉勉的眼神：“啊？”

　　他刚想说要不算了，他还是回去吧，谢嘉勉忽然用很受伤的语气地演了起来：“你嫌弃我？你宁愿花别人的钱也不要我的钱，现在连我的人也不想要了吗？”

　　卫领爆笑：“要要要，我要还不行吗？你都是从哪学来的？”

　　谢嘉勉一秒恢复正常，心情很好的样子：“陪我妈看都市感情剧，融会贯通。”

　　卫领将外套叠了叠当做枕头，放在谢嘉勉的枕头旁边，等谢嘉勉洗漱回来后他紧随其后，出来时谢嘉勉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好了再玩手机，听见他出来的动静，非常自然地说：“后上来的关灯。”

　　“……”卫领想笑，啪地关了灯，寝室里唯一的光源变成了谢嘉勉的手机屏幕，映得谢嘉勉俊秀的侧脸都是蓝光。

　　卫领直接摸索着上床，连手机光都没开，直接躺在了自己的衣服枕头上。

　　学校的床很逼仄，躺下两个一米八左右的男大学生还是有些为难，但是卫领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开阔。

　　不用担心发出声音炒到谁，不用担心做了什么事被偷偷议论，屋子里只能听得到谢嘉勉和自己的呼吸声。卫领本来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没想到刚沾上衣服，还没细想太多就昏睡过去。

　　卫领久违地梦见了姐姐卫雪。

　　卫领长相还算出色，而他的姐姐卫雪比他好看得多。以前卫领读童话《白雪公主》，容貌的部分他觉得完全就是在写卫雪。

　　卫雪其实和家里人长得并不太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中了基因彩票。以前听亲戚说，她们带着卫雪出门，好多人都会夸她长得很漂亮。

　　但是卫领没有看见过，家里并没有卫雪小时候的照片。他和卫雪差了五岁，等他有记忆的时候，卫雪已经从众星捧月的卫家小公主变成了凡是都差一点的姐姐。

　　待人接物差一点，照顾弟弟差一点，干活收拾家差一点…唯一出色的地方是成绩很好，但因为卫雪看书耽误打扫卫生，经常被爸妈骂。卫领他爸的名言是：“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看什么？把心都看野了，以后指望不上，白养她了。”

　　卫领一点也不觉得他姐姐差在哪，他很崇拜她。在他还有调皮任性的权利的时候，除了卫雪谁也治不住他，来自血脉的压制。后来卫雪也渐渐接受了自己有个弟弟的事实，也幸好卫领小时候长得很可爱，卫雪觉得带着他出去玩很有面子，也放纵他跟着她出去。

　　其实卫雪是很听话的姑娘。爸妈说她待人接物差一点，她就努力大大方方地跟人打招呼，锻炼口才和胆量；爸妈说她照顾弟弟差一点，她就抽出很多时间带着卫领；爸妈说她不干活不知道心疼父母，她就学着做饭洗碗，保证爸妈无论是打牌还是工作都能在回家的第一时间吃上热乎的饭菜。

　　哪怕被家里伤害过，她也从没想过离开。这些事卫雪偷偷告诉他的，在他们被家长的威严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卫雪握着卫领的手，告诉他等长大了就会好起来了，现在再忍一下。

　　在卫领的记忆里，卫雪只叛逆过两次。一次是他爸妈不让她念书，她第一次顶撞父母，是因为保证上高中能拿奖学金，爸妈才允许她继续读书。而如果没有第二件事的发生，估计卫雪会一忍耐一辈子，按照父母的意愿活一辈子。

　　起因是，卫雪高考结束以后捡到了一只兔子，又黑又瘦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卫雪却很喜欢，爱不释手。爸妈竟然也同意了她养兔子的请求，唯一的要求是要她在自己负责兔子的卫生。

　　她给兔子起名叫烧仙草，在网上学习怎么养兔子。因为要给烧仙草挣兔粮和各种卫领叫不出名字的草，卫雪早出晚归做兼职，卫领负责放学回来喂草和收拾卫生。很多人都说养兔子很丑，卫雪却把它养得很好，一点气味也没有。

　　在姐弟俩的努力下，瘦弱的烧仙草迅速膨胀起来，毛毛也变得油光水滑，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块烧仙草。

　　他向姐姐保证，他一定会在姐姐上大学以后好好照顾烧仙草，但是没想到的是，家里人并不想让烧仙草活过这个夏天。

　　卫领半夜起床喝水的时候，偶然听见了父母的聊天，他们想把卫雪养的兔子吃掉。

　　室内温暖的灯光从门缝泄出，但黑暗很好地隐藏了躲在门边偷听的卫领。卫领毛骨悚然地听着母亲赞叹卫雪养的黑兔子是多么肥美，当听到他们讨论什么时候料理兔子时，他止不住地发抖。

　　他意识到，即使姐姐给它起了名字，父母也一次都没有喊过，他们都叫它“黑兔子”。在他们眼里，烧仙草根本不是卫雪的宠物，只是一种食材。

　　他梦见自己是怎么趁父母不注意，把即将被下锅的烧仙草偷偷带走交给李尽欢，又是怎么面对愤怒的父母和临时回家、发现烧仙草消失后发疯的卫雪。

　　他被卫雪误认成父母的帮凶，被卫雪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卫领一点也不怪她，换了谁被逼疯都会是这样，他心里只有心疼。

　　他从来没见过绝望成那样的姐姐。她披头散发，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染开，表情扭曲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和语义不明的控诉。父母见她这幅样子，只说了三个字。

　　“神经病。”

　　因为找不到烧仙草，但父母很不满权威被如此挑衅，他们去菜市场买了两斤宰杀好的兔肉，当着他们的面下锅。

　　趁着父母离开，卫领告诉卫雪烧仙草没有死也没有丢，被他的朋友养得很好。他举着自己的老人机，给卫雪看李尽欢给他发的彩信照片，是烧仙草正在草堆努力狂吃的身影。

　　卫雪定定地看着这张照片很久很久，搂住卫领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卫小领对不起”。

　　当天晚上，卫雪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悄悄来到卫领的房间，把他摇起来，用气音跟他说：“卫小领，我要脱离苦海啦。”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这个家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等你长大了就来找我，那时候你姐姐我肯定超级厉害了，不用靠爸妈也能养活你和烧仙草。”

　　卫领一万个支持她，可是也很舍不得她。她念念叨叨地跟卫领说了许多话，她说“我以后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我真的太兴奋、太开心了。”

　　可是，姐姐，你怎么在哭啊。

　　卫领从梦中醒来时，摸到了满脸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