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效应》夜色催更

75、第 75 章

　　服务员站在门边做了个请的动作，紧接着一窝蜂唰唰唰全站了起来，声音层次不齐地唤道：“游总。”
　　冯勋，沈容刻：“......”

　　喝水的动作顿住，今见山回过头刚好和进来的人对上视线。来人一身笔挺的大衣配备西装，半长的自来卷依旧散而不乱的背在脑后。
　　整个面色苍白的像是身患重病，唯独微微上挑的眼尾带了血色，却又眨眼的功夫平淡地一扫而过。

　　“许叔。”

　　“小游总，”许兵站起来，“昨天早上董总他们也都去过，让您赶回来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路过。”

　　女助理准备把位置让开，游弋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坐，随后扫了眼已经签好的合同，脱了大衣坐在冯勋旁边的空位上。
　　旁边的勘测员倒上茶，游弋道了声谢，倚着靠背看许兵：“您身体怎么样？”
　　“让您惦记了，一切都好。”

　　许兵止不住地打量游弋，皱纹横生的眼角不停地抽搐：“小游总，我家侄子说您一直给他项目啊？”
　　游弋微微摇头：“他有能耐，帮了我不少。”
　　“没给您添乱就好。”

　　年龄大的人一旦露出悲伤的表情会非常明显，许兵盯着游弋的眼睛里不止有悲伤，还有非常多的欲言又止，仿佛下一句出口就会直指痛处，却又在极力地咬着牙忍耐。

　　“许叔，您想问什么可以问。”
　　而游弋的神态和语气却非常平静，好像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惑，至于旁听者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一桌人全看着他们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今见山极其不想听到这位许叔问任何问题。
　　正打算借由满城村的话题岔开时，那道清冷的视线似有所感地扫过来。只是淡淡一扫却让今见山诡异的生出互相了解对方动机的默契。

　　游弋知道他要避重就轻，而他知道游弋并不在意。

　　“董总和魏总给您打了许多电话，”许兵解释道，“溥市那边也派人和小关交涉过，如果不是联系不上您，我也不会找......”
　　“许叔，”游弋给了个安抚的笑，“无妨。”
　　“好好。”

　　许兵刮了刮皱纹间的泪，前倾身子打量着问：“我听炎志说您在这边暂居，您......睡眠还好吗？”
　　“一切都好。”
　　“那......”许兵唇角抖动，“游总......游总的公司，您不要了？”
　　“嗯。”
　　“小游总，那......”

　　许兵抹了把脸，片刻后哑着声音问：“游夫人的股份呢？”
　　“放着吧。”

　　合同在胳膊底下压着，游弋捏着一角往出抽的时候没有抽动。他用两指在冯勋胳膊上敲了敲，冯勋像是触电似的立马弹开。

　　许兵：“我能问问您必须这么做的原因吗？”
　　“原因......”
　　游弋翻开合同，语调缓慢的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就像我给许炎志生意，他赚了钱替我把事情做漂亮。当然，他以往做得确实漂亮，所以对我来说这中间属于等量交换。”

　　说到这里游弋停下，在合同的一个细节上看了片刻，然后翻到下一页后缓慢地抬眼：“许叔，您认为我能给她什么？”
　　“我不认同。”

　　许兵摇头：“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和情感都需要等量交换，您没有欠她任何东西，即便是补偿，小游总，您该补偿给她的已经足够。”
　　“您这句话我也不认同。”

　　游弋继续看向手里的合同：“许叔，您有时会觉得自己亏欠妻女或是令尊令堂吗？”
　　许兵明白他的意思，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沉默不语地垂下头。

　　游弋低声说：“人与人之间最长久的关系是互相亏欠，这当中会因为亏欠产生来往、补救。可如果一方亏欠，另一方并不在意，那么补救的行为就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

　　“而在试图心安理得的过程中，对方会如何想，这会不会是一种打扰？您觉得我和她适合这种关系吗？”

　　屋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久久落在游弋身上。他的坐姿随意却不随便，整个人沉稳的面无表情。
　　面前的餐桌好似大厦里的办公室，而他翻看的纸张则像是上亿项目。

　　迟迟没有听到回答，游弋很轻地笑了笑，自答道：“我和她不属于这两者，却又都极力想心安理得，所以我认为并不适合。”
　　许兵怅惘地抬起头：“您是打算用公司彻底划清吗？”
　　“嗯。”
　　“可是......真的能划清吗？”

　　“您放心，这件事她比我着急。”游弋往后翻过一页，“许叔，换个问题吧。”
　　许兵再次垂下头，陡然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沉默下来，旁边的女助理接上：“游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
　　“其它不谈，光是喻宁园、清悦园、环山园、满枫园，这些耗费了老游总多少心血您最清楚不过，集团又耗费您多少时间精力您更是清楚不过，一句不要真的拱手送人吗？”

　　听到这里冯勋和沈容刻先是被惊了惊，随后终于从话里觉出不对了。
　　两人的目光缓缓从女助理挪到游弋身上，正好看到他满目讽刺地抬起眼。

　　“首先，耗费心血的人都不在乎需要我去在乎？时间和精力重要么？你应该知道，这是我最富有的东西。其次......”
　　游弋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忘了她姓什么？”

　　整个屋子落针可闻，女助理慌张地垂下头斜着眼睛看向旁边。许兵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没有反应，另外几个勘测员也纷纷垂下头。

　　片刻后屋子再次响起纸张的沙沙声，轻微地回荡在耳边却沉闷压抑的如灌了铅。
　　今见山盯着不远处低垂的眼帘，喑哑地叫了声：“游弋。”
　　那边顿了顿，没有抬眼：“说。”

　　今见山问：“开始么？”
　　“嗯。”

　　冯勋会意地站起来往门口走，走了一半又转身：“许总，您几位喝酒么？”
　　毕竟见惯风浪的人，许兵很快将脸色收拾干净，抬起头的时候原挂上笑：“痛风这玩意儿实在煞风景，好在这把骨头了胃不挑食。”

　　沈容刻非常有眼力见的接上：“游弋，这位叔怕不是我们以为的许总吧？”
　　“小侄自己在外面开了个小公司，盗用他的名义叨扰你们做东，让各位见笑了。”许兵坦荡地解释。

　　接下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攀谈，间接穿插两句别人的声音。
　　游弋翻看着手里的合同，女助理踟蹰半晌后上刑似地站起来，在众人有意无意掠去的视线中走到游弋身后站着。

　　什么睡意脾气早就没了，冯勋精神抖擞地竖起耳朵，听旁边人淡淡开口。
　　“环山园那边的私立学校昨天拿了许可，告诉董总，去年签下来的那块地可以开始动工，两版设计方案都已经发到他邮箱。”

　　女助理说：“土建的何总前天晚上进了医院，单子不过他的手下面人不敢动。”
　　“严重么？”游弋问。
　　“心梗，现在在监护室，单子......”

　　“王助，”游弋打断，“签字在一个月后。”
　　“......”女助理尴尬地笑笑，“抱歉游总，不是咒何总的意思。”

　　游弋没有应她这句话：“安防的贾总一切都好？”
　　“嗯，您有什么嘱咐？”

　　“让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趟二区，看看环山园需要更新的监控设备是不是都在仓库里落灰，或者有其他原因。”
　　话里暗示的东西很多，女助理会意地点头：“是，游总，别的园和区也会派人查看。”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从身后的女助理点头间能看出在听什么嘱咐。片刻后不知道女助理问了什么，今见山看到游弋很浅地笑着摇头。
　　从进门开始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恭敬、尊敬、敬重，让人震惊也意外，可最大的感受还是违和。因为他们眼里流露出的内容根本不像在看一个三十岁的人。

　　今见山觉得，如果自己此刻是个瞎子，游弋是个哑巴，那么他毫不怀疑，斜对角正坐着一个千帆过尽、饱经风霜的垂暮之人。

　　世间的能人不计其数，不是常人经历的也不会是常事。今见山不知道谈话中的那个“她”是谁，却知道，满城村的剖析并不是建筑设计师的职业敏感，此刻的游弋才是真的游弋。

　　真正的游弋是有社会地位以及高度的，他能站在那个位置，说明经历的绝不是常人的日日夜夜。
　　可能三餐只用一次，可能二十四小时日不暇给，可能案牍劳形以至于没有时间谈及儿女之情。

　　这种高度让今见山恍然大悟的同时，好难过。

　　合同里的内容都没有问题后，游弋放回原位站起来，这一站余光留意他的人全都唰唰唰站起来。
　　“游总。”
　　“抱歉，还有事需要处理，失陪。”游弋朝他们轻轻颔首，拿上大衣转身往门口走去。

　　等门闭合，今见山站起来笑着伸出手：“许总，我和游老师有点事需要商谈，不能奉陪您见谅。”
　　许兵握上，了然地点头：“今老板客气，您忙。”

　　把战场留给两人，今见山拿上衣服从屋子里出来。今天的天气很好，曲径通幽被阳光照的影影绰绰，他加快脚下的步子。
　　在转过一块石头后，看到行走在棕榈树间的背影，今见山不做犹豫地喊了声：“游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