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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拾 ...

  •   正德八年九月廿七日,子时,齐溪郡黎丰县县衙后宅官邸。

      本已是夜半更深,天色如墨一般。县衙前的主路上人迹寥寥,一阵秋风吹过,树影婆娑,只余秋日寒鸦仍在扯着嗓子发出声声嘶吼。

      县衙之中,除却几个照常轮班循逻的小吏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外,一片死寂,夜色侵袭了整座县衙,入眼皆是一片深黑。

      衙内县令住着的官邸中,书房里却还闪着亮光,屋内的烛灯轻微跳动闪烁着。

      黎丰县令柳铭此时还并未歇下,他跪坐在书案之前,并不吭声,只持笔在纸上快速地沙沙书写着什么。

      书房里的窗只是虚虚掩着,窗外有寒风一阵阵地吹了进来,烛灯中跳动的火苗抵御了两下,便不甘心地被吹灭了。

      柳铭笔下一顿,摸着黑去寻桌边常备的引火之物。他不知因何而颤抖着的手急促地想要把烛火点亮,却一直未果。

      一声声轻轻的脚步从屋外传来,愈走愈近。柳铭有些惊慌地用一旁的布盖上刚刚在书写的东西,抬头往门口望去。

      “什么人?”他故作镇静地问道。

      “柳郎?”来人推门进来,她手中持着烛灯,进来后烛灯照亮了书房。柳铭才看清来人正是妻子,见她正关切地看过来,柳铭当即松下一口气。

      “怎么没有点灯。”妻子缓缓走近了桌案怪道。她将手中烛灯放在案上,替他点燃了方才被风吹灭的烛灯。

      烛火明灭不安,她才发现是窗户没有掩实,又去关好了窗。

      “孩子们呢?”柳铭轻声问道,有妻子在身侧,他已然舒展了眉眼。

      “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她轻柔地回道。

      她从一旁挪来一方蒲团,放置在桌案一侧,便也靠着桌案跪坐下来,双手轻轻搭在柳铭肩上,柔柔问:“怎么今日处理公事到这么晚?滢儿睡前还闹着要你与他们讲上次还未讲完的故事。”

      “并非是公务,只是写几行字罢了,”柳铭笑道。他温柔地瞧了一眼妻子,握住了她的手腕,又说:“夫人先去歇息吧,待我写完再回房中。”

      “我也不急着睡下,再陪你一会。”柳夫人笑道。

      柳铭点点头,算是默许,他掀开桌案上遮盖着的布放到一边,又持笔继续书写起来。

      柳夫人见他动作,不由问道:“是什么机密之事么?那我便不该留在此处了。”

      “夫人但留无妨。”柳铭道。

      柳夫人笑,她把目光移开,不去看桌案之上柳铭书写的文字,道:“白日里那位姓江的后生公子来拜访之后,你便魂不守舍的,所写机密可是与他与你交谈的有关?”

      柳铭却不回她的问,只道:“不瞒夫人,确是有些相关,只是却不好与你透露。”

      柳夫人理解地点点头,她了无睡意,便又在房内待了一阵。她不欲去打扰柳铭,便百无聊赖地从书柜里抽出一卷书欲看看打发时间,不料一抽书卷带出了压在底下的一个长条形的小木盒,小木盒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她弯腰捡起那木盒,盒的正侧糊着一张纸,上面书写着“九月廿七日发往溧阳秦。”

      “夫人?”柳铭听闻木盒掉落的声音,看了过来,见柳夫人正拿着木盒发愣,不由出声笑着唤她。

      柳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柳铭便又继续道:“夫人正巧拿了我的信盒,便先拿来给我罢,一会正要用到。”

      柳夫人温柔道了句好,便将木盒递给了他。她见柳铭又专注投入到手中的书信,便也不再在此停留。

      怕打扰到他,她缓缓执起烛灯,蹑手蹑脚地退出了书房,先回房中去歇息。

      待又书写了一阵,柳铭方才落下最后一笔。他长舒了一口气,摸索着将信纸卷起,用小细绳牢牢系住,关进方才柳夫人递来的木盒之中。

      “待白日再寄出此信给秦将军。”他呢喃着,本欲将信件放在一旁的书架之上,却又觉得显眼,便又盖上了些竹简和书卷,徒用作遮掩。

      他这才持起桌上的烛灯,缓缓走出书房,落了锁。门外天色如墨,寂寥无人,他往院门处走了几步,突觉一阵阵的心慌,便又往回走,欲回书房去拿上自己的佩剑。

      返至书房门口,天空却自远到近乍亮一道闪光,劈开了苍茫浓郁的墨色。

      轰隆——

      一声惊雷凭空而起,惊掉了他手中的烛灯。烛灯摔落在地,烛火被地上的灰扑灭,天地重新陷于黑暗。

      黑暗中,他恍惚听到了脚步声,他愕然回首,眼前本是漆黑无物,几息之间,不远处却隐隐亮起了光。

      “什……什么人?”他试探地问,声音隐隐颤抖。

      那亮光处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亮光闪动,照出一张明艳女人的面庞,她有一双多情狐狸眼,魅眼中似藏盈盈秋波,眼角缀着一颗泪痣,给这副美人面貌锦上添花。

      “温湫临……”柳铭认出了来人,眼中渐泛起惊恐。

      “别来无恙,柳公。”那女子笑意盈盈。

      柳铭咽了咽唾沫,用衣摆抹了抹汗涔涔的手心,故作镇静地问:“不知鹰卫的长史来此作甚?”

      “呵,”温湫临又笑,“我来此作甚,柳大人难道不知道么?”

      不及柳铭再作他言,她便大喝一声:“将这私通叛党之人拿下!”

      便从暗处冒出十几个黑衣人,皆挂鹰司腰牌,死死将他按倒在地。

      “什……什么?”柳铭挣扎着,“我也是一朝之官,你怎能无端构陷。”

      “构陷?”温湫临朝他走了几步,听闻他言,不禁发笑。她挑一挑眉,便有一鹰卫领命揪起柳铭,在他的怀中袖口摸索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柳铭怒道,他剧烈地挣扎抵抗着,却被扭住双手,不得动弹。

      那鹰卫从他的袖袋中翻得了书房的钥匙,抛给了温湫临。

      她一笑,递给身旁的下属道:“将书房门打开,进去好好地搜上一遍,教柳公哑口无言。”

      手下领命。

      一阵翻找过后,便有人搜出来几卷书信,奉给温湫临。她拿在手里,看一眼书信便瞟一眼柳铭,待几卷看完已是冷笑声频频。

      她弯下身去,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铭,用手里的书信轻轻拍了拍柳铭的脸庞。柳铭挣扎着,欲起身去夺她手中的信件,却被她灵活躲过。

      他一时有些怒气,手脚都被束缚住不能动弹,就张嘴去咬温湫临的手,徒作困兽之斗。

      温湫临见他龇牙咧嘴地反抗,顿时皱了皱眉头,便只见凌冽寒光一闪,她已抽出腰间佩剑,插穿柳铭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染湿了一大片地面。柳铭仍然大大睁着眼,发出些微弱的气声,稍刻,他尚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便断了气。温湫临抽出剑,他的身躯没了支撑,重重砸在地面的血泊中,溅起了很多血,那双眼却还死死不愿闭上。

      温湫临有些嫌恶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迹,与手下人吩咐道:“替我写一道折子,就说黎丰县令柳铭犯通逆之罪,今证据确凿,我已将其诛杀。”

      “是。”一下属领命。

      “长史!”又一鹰卫从书房出来,手中正拿着那木盒,与温湫临汇报,“属下又在隐蔽之处发现了一封藏着的信件。”

      “哦?”温湫临将手中擦血的帕子随意丢给身旁一人,将那木盒接了过来。

      她见盒上写着的文字,不由神色一凛。

      想要白日里发往溧阳处叛党余伙的信件么,温湫临思索着,立即打开了盒子,拆了束信的绑带,将信件细细看来。

      “楚悠……化名许凉……现暂居于河内石邑县……有意思,她当年竟没有死。”温湫临看着信中所言,心中有些许惊讶。

      她又继续看下去,越看便越是面上泛笑,待看完这封书信,不由笑出声来。

      “长史?”下属见他大笑,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她,“这信中所言何物?叫长史笑成这般。”

      温湫临收了神色,回他道:“我是笑,天果不佑楚氏。”

      不再顾下属眼中的诧异之色,她背过手吩咐道:“潘烊,崔颖,冯毓茗!你三人暂先速赶回京中,回报丞相。”

      那三人纷纷领命答是。

      她便又道:“其余诸人,与我共发往河内石邑县,捉人。”

      “捉人?”一下属诧异问道,“柳铭既已伏诛,还捉什么人?”

      “捉这个信中所提到的……”温湫临扬起手中的信件,冷笑道,“许凉。”

      轰隆——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雷鸣过后却不似前番那般归于平静,而是霎时卷起一阵疾风骤雨。

      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冲刷着柳铭死不瞑目的遗体,他身下的血迹被雨水冲散开去,卷起一圈圈浅红的涟漪。

      天地再度无了人声,只余瓢泼大雨一阵又一阵冲刷着大地,似是要洗去世间污垢,又似是天地在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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