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书童》禾起

2、第 2 章

　　抛开怔愣的李小甜不谈，齐庭宇在人前还勉强能够维持冷静，回到无人的卧房后把外袍随手一扔，独自坐在床沿伴着纵横的老泪干了一坛烈酒。
　　今日休沐，齐府大少爷齐少煊陪娘亲陈礼去庙里拜拜，一只脚刚踏入大门，就被一脸担忧的管家拉到一旁小声说老爷午睡后便没再出卧房。齐庭宇虽年过五十，却身体健朗，从未有此等情况，齐少煊眉头紧锁快步走向中院。
　　卧室门一推开，浓重酒气就冲进齐少煊的鼻腔。“爹？爹？”，齐少煊边喊边寻自家爹爹，“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
　　齐庭宇为人洁身自好，齐少煊从未见过父亲青天白日这般烂醉模样，他扶起地上的空酒坛心中暗惊。齐庭宇浑身酒气胡乱搭了一条锦被于身，摆手告诉大儿子不用管。
　　齐少煊心知于公于私齐庭宇定然不愿旁人看见自己这番模样，于是当机立断回身关门。再走回床边时，一声含混的“酩月”钻进齐少煊耳朵。多年来，“酩月”二字如同齐少煊隐秘的命门，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敢轻轻呢喃。
　　酩月，赵酩月，是颍州府尹赵乾的独生女儿。赵乾与齐庭宇自幼交好，在当年的殿试中分别拔得状元与榜眼，传为一段佳话。两人更是在同年成亲，齐庭宇娶了江南富户孙家的大小姐孙礼，赵乾则娶了在太学的同班同学李如云。
　　当年齐庭宇、赵乾、李如云三人同班，关系极为亲密，不少人戏称他们仨为“铁三角”，赵乾与李如云大婚当日，齐庭宇堂堂八尺男儿硬是鼻子酸了一整天。
　　几年后齐家长子齐少煊出生，又几年次子齐少铭临世，可赵乾与李如云始终没有动静，这可急坏了千里外的齐庭宇。终于又过了一年，赵家诞下一女，起名赵酩月。齐庭宇长舒一口气，立马张罗给给尚在襁褓中的赵酩月与牙牙学语的齐少铭定下娃娃亲。
　　世事难料，好景不长。七年前赵乾被卷入党派之争......
　　李小甜望着面前小餐桌上的红烧蹄髈陷入沉思，不愧是大户人家，连丫鬟都吃这么好？一人一整只蹄髈？她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明知小院子就她一个人，还是心虚的四处瞄。随后把红烧蹄髈、酱焖小排一起装进刚才小厮提来的食匣中，蹑手蹑脚准备偷摸溜出齐府的门。
　　李小甜留了个心眼儿，她今天提早跟家里打过招呼，说卖完萝卜要在街上逛逛。但此时日头渐西，李小甜怕家里惦记，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加之忆起齐大人的话“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出门”，脚步更是慌乱，再结合她把食匣抱在怀中的姿势，在正要出门的齐大少爷眼中，分明是鬼祟！
　　“站住！”，齐少煊轻喝一声。
　　李小甜几年前生大病失忆后，即使适应了这么多年，但细究起来言谈举止仍旧与同龄人有些不同，若是同龄女子被如此这般喝止定然会挺住脚步为自己开解，但李小甜的行为逻辑更加接近孩童，于是她第一时间选择了跑。
　　大少爷万万没想到在堂堂府尹的家中还能遭贼，当即快跑几步从后擒住了李小甜的肩膀，掌心下的骨骼纤细单薄到令齐少煊诧异。短促地挣扎后，李小甜怀中食匣摔落，红烧蹄髈和酱焖小排混着赤色油汁散了一地。
　　刚才的电光火石间齐少煊猜测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怀中抱的八成是金银细软，谁能想到这笨贼竟然偷了两盘菜！？
　　齐少煊马上要冲出口的质问生生咽回去，又一琢磨还是不对劲，“还偷什么了？！交出来！”
　　李小甜都要急哭了，又不敢说自己要偷跑回家给爹娘送饭，只能梗着脖子道：“我没偷！本来就是我的！”
　　李小甜的本意是：我没偷东西，这菜本来就是给我吃的。但听在齐少煊耳朵里这分明是叫嚣，好你个小毛贼，人赃并获还敢狡辩！？“来人！！捉了个贼，直接捆了！！”，齐少煊招手叫来下人。
　　李小甜是新来的丫鬟，并且还没换统一的服装，众人也不认识她，当即找了根绳子七手八脚把人捆了。
　　但这一捆上又犯了难，平日子遇上个小毛贼都是捆上直接送衙门，但此处不是衙门，而是齐庭宇的私人宅邸，总不能在厅堂架上“清正廉明”的牌子直接审人！
　　有人提议问问老爷把人押往何处，可别人不知齐少煊知道，他爹正烂醉在床上呢！“罢了，先押到.....花园吧，给点水给点饭，剩下的明天再说！”，李小甜一听自己要被捆一宿，吓得双腿直打颤。齐少煊嗤笑两声，从身后绕到李小甜的正前方想要奚落几句，可这一眼就定住了！
　　入目的面庞虽不是午夜梦回时的姑娘，但竟然有五六分的相似！！尤其是一双圆溜溜含泪的杏核眼，是他连想到都会心颤的画面。
　　七八年前的盛夏，李如云带着赵酩月北上游玩，途径齐府便小住半月。赵酩月整日跟着齐家的两位少爷身后，少煊哥哥长，少铭哥哥短。
　　一日小姑娘不深掉进锦鲤池，齐少煊连喊人都忘了，直接一个猛子扎进去，他到死都记得那个画面，赵酩月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颤抖着说：“少煊哥哥，我有点冷。”
　　数年前砸向后脑的小石子如今如同玄铁长矛一般直插齐少煊的心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齐大少爷声线微颤问被五花大绑的小毛贼，“你叫什么？”
　　李小甜是真的吓坏了，绝望中连脑子都不转，只呆愣愣地看向问话者。没有得到回答，但齐少煊完全不恼，甚至声线还柔了些许，“我问你叫什么？”
　　“李.....李小甜”
　　浓重的苦涩止不住泛上鼻腔，明知不会是心中的答案，但仍旧抱有幻想。齐少煊多么想听到面前的姑娘口中吐出“赵酩月”三个字，如果他的酩月妹妹没有死于七年前，是不是也该长成这般大的姑娘了？
　　面对这双连放在心底最深处角落里都要用锦布盖上的眼睛，齐少煊真的说不出重话，甚至还很可笑地感叹多谢眼前这位姑娘。
　　赵家独女赵酩月与齐家二少爷齐少铭郑重其事定下过娃娃亲，发觉自己的心思后齐少煊曾经一度无法面对赵酩月，更加无法面对亲弟弟齐少铭。
　　于是他以专心读书的名义吃住在书院，谁知半年后竟等来了赵酩月的死讯，齐少煊望着灵柩内的姑娘，心如刀绞，却连痛哭的身份都没有。
　　自此，“赵酩月”三个字就成了齐少煊一生都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
　　可命人捉贼的是他，作为家中嫡长子总不能只因一双相似的眼睛就把刚绑上的小毛贼给放了。齐少煊倾身弯腰，近距离注视李小甜的眉眼，缓缓问：“偷什么了？”
　　李小甜扁着嘴答：“我没偷东西，我是这家的丫鬟。”
　　受委屈时下意识上牙咬住下唇，难过成一个向下弯的小月牙，说起话来声音从嘴角流出来，听着软软的好似刚蒸出的云片糕。记忆最深处的画面隔空抛至眼前，齐少煊一瞬间激动得想哭。
　　他深呼吸数次，摆手示意众人后退，而后仿佛面对易碎的珍宝般轻声笑问：“你是小丫鬟的话，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李小甜依旧很委屈，心想大户人家规矩果然多，自己只不过是想把蹄髈送回去给爹娘改善伙食，这些人把自己绑起来不说，还当众审问，硬是让自己招认。
　　李小甜又急又气又怕，也不知跟几年前的大病有无关联，越关键的场合脑袋更是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才被买来的......没偷，是给我吃的.....不偷.....”
　　豆大的泪珠从杏核大眼中滑落，映射出身后一众看热闹的脸。齐少煊一股无名火起，转身让人群散开，再回身时发现李小甜单薄的身体被吓得直打哆嗦。
　　齐少煊赶忙绕到李小甜身后，三两下把人松绑，可毕竟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估计一个时辰内就会传到爹娘耳朵里，总要给个说法。
　　看着眼前受惊小兔子一般打颤的姑娘，再瞅瞅那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眉眼，齐大少爷苦笑叹气，“你说你是丫鬟，谁能证明？”
　　正当李小甜努力回想下午见到的几个同龄姑娘都叫什么时，突然一道熟悉的嗓音救了她。“大少爷，怎么了呀？”齐福遥遥看一群人聚在一处，立马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走到近前才发现大少爷与新来的小丫鬟正在对峙，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慌忙打断二人。
　　齐少煊看了一眼管家齐福，把真相在感情和实事中转了个圈，“我看她面生，随口问问”。
　　齐福立马借坡下驴，“大少爷好眼力，这姑娘是今天上午刚来的丫鬟，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带她回去了”，齐福不愿齐少煊与李小甜多接触，说话间就要把李小甜带走。
　　“等一下”，齐少煊拦住二人去路，“分给谁的丫鬟？”
　　齐府虽大，但主家人员却不多，常年在家的除了齐庭宇与孙礼就剩两位少爷。齐家这一脉虽单薄，但另一脉可是繁茂，只因齐庭宇的亲姐姐齐远黛正是当今的齐贵妃！
　　齐府主家人少，下人却不少，且不说齐庭宇的官职，单论孙礼的娘家，那也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商贾，整个齐府就连丫鬟小厮都算上，吃喝用度都比寻常人家高出一大截！
　　齐家每人都有专门的丫鬟伺候，齐少煊单手拦住去路，非要问出来不可。齐福肉眼可见地为难，斟酌后道：“小甜刚来，还没分呢。”
　　“那给我吧，我那儿正缺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