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都广建木

1、第一章拜师

　　龟裂的土地被挖开，艰难掘出的草根挤不出一丝水分，大旱之下，即便是生命力最顽强的杂草也枯死了。

　　沈妤将干枯的草根塞进嘴里，艰难的咀嚼。

　　“阿妤，活下去。”

　　沈妤微微阖眼。“我会活下去，不论用怎样的手段。”

　　须臾，沈妤睁开眼，看向不远处同样在寻找食物的饥民，目光一番流转后落在最瘦弱的饥民身上。

　　即便瘦脱了相，仍旧瞧着眼熟，当是熟识的人，也正常，都是一个聚落逃出来的，谁跟谁家不是沾亲带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是行走的食物，是行走的水源。

　　“乌云，有乌云....”

　　有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嘶哑不可闻，但饥民们还是捕捉到了乌云。

　　乌云=雨。

　　要下雨了。

　　沈妤也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抬起头。

　　高天之上，乌云滚滚，须臾间，细雨随风而落，落在龟裂的大地上，滋润干涸的土壤，却神奇的避开了众人。

　　正常的雨水绝不会避人，立时有人反应过来。

　　“有仙人施法！我们得救了！”

　　雨水越下越大，最终转为滂沱大雨。

　　回过神来的沈妤跪在地上，鞠起地上流淌的雨水吞咽，眼看就要吞入口中，却被人抓住手臂，掌中污水滑回地面。

　　“这水是脏的，不能生饮，喝这个。”

　　沈妤愤怒抬头。

　　容貌约二十四五岁，着月白锦衣的俊美男子满眼心疼、懊悔的看着沈妤，一手抓着沈妤的胳膊，一手拿着一只葫芦。

　　沈妤困惑的看着男子，但太渴了，即便常识告诉她，仙人们很危险，她还是伸手抓过葫芦，打开塞子痛饮。

　　葫芦中不止是什么液体，甘甜可口，入口后渗入四肢百骸，身体所有的疲惫、暗伤都被洗刷。

　　沈妤一直喝一直喝，喝到肚腹鼓起都不愿停下，男子赶紧夺下葫芦。

　　“你不能再喝了，肚子会撑破的。”

　　沈妤挣扎的要抢夺葫芦。

　　“给沃....”

　　“等你肚子里的消化了我再给你。”

　　男子坚定的拒绝，伸手在沈妤身上拍了下，沈妤发现自己再无法动弹。

　　“我想收你为徒，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沈妤发出嘶哑的声音：“啊？”

　　“愿意拜我为师就眨一眨眼，不愿意拜我为师也眨一眨眼。”

　　沈妤：“....”

　　男子脱下身上的锦衣披在沈妤身上，少女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换，不仅有异味，还严重磨损，与其说穿不如说挂在身上，见沈妤的眼睛没反应，遂蹲下身子与沈妤平视，问：“你怎么不眨眼？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沈妤坚持不眨眼。

　　“你不愿意？为何？我是仙人，我可以教你修真，修真之后你就可以与我一般呼风唤雨。”

　　沈妤想说什么，但嗓子□□旱折磨太久，难以发出正常的声音。

　　“哦，你嗓子出了点问题，不太好说话，那好，我来猜吧。”男子观察着沈妤的表情。“你不明白我为何要收你为徒？你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仙人看重的地方，你也很确定自己没有世家血脉，这辈子警惕心真重....”

　　沈妤茫然的看着男子。

　　“我不是世家修真者，我是一名散修，散修收徒不讲究血缘，合眼缘就行，只要合眼缘，飞禽走兽草木虫鱼皆可收徒。机会难得，你拜不拜师？你赶紧给我个答复，我与世家有点过节，不能在世家地盘呆太久的。”

　　沈妤眨了眨眼。

　　“你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沈妤：“....”你倒是解开我身上的术法呀。

　　“忘了，你被我定身了。”男子笑着打了个响指，沈妤身上的术法立刻消失。

　　沈妤披着锦衣跪倒在湿润的泥地里，向男子三扣头，吐出嘶哑的字眼：“师。”

　　“欸，徒儿真乖。”

　　男子开心的将沈妤抱起。“徒儿有没有要道别的亲朋？为师仇家快追来了，得抓紧时间。”

　　沈妤摇头，她最重要的亲人都已死在这场旱灾中。

　　“没有？那就走起。”

　　男子抱着沈妤化光消失在天际，须臾间，另一道化光追逐而来。

　　跑了半天死活甩不掉追逐者，男子叹了口气，不得不停下，将沈妤从怀里转移到背上。

　　“真是阴魂不散，徒儿抱紧为师，可别掉了。”

　　沈妤紧紧搂着男子的脖颈，向来人瞧去，发现来人是一名极其美丽的绿衣男子，容貌在二十岁出头，但仙长们的年龄不能以外表论，看着二十岁出头，实际上鬼知道高寿。

　　男子一脸无奈的看着绿衣男子。“姒自在，你何至于此？我师都死了，黎落也不是我杀的，过去的事就让随死者过去吧。”

　　“想得美，我说过要断绝仇人的传承就绝不会....”

　　杀气腾腾的姒自在眼角余光扫过沈妤，须臾，目光怪异挪回。“也不是不能商量。”

　　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想过与姒自在和解的男子：“....”这家伙中邪了？

　　姒自在刀指沈妤。“你如何找到她的？”

　　男子了然。“你想找到黎落的转世？”

　　姒自在道：“我可以解除你身上的通缉，让你不再需要面对追杀，你要养崽，总得有个稳定安全的地方落脚，难道你要她跟着你日日被追杀，朝不保夕。”

　　男子自己是不介意被追杀的，追杀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但沈妤不是他。

　　沉默须臾，男子道：“我出来前，有个家伙跟我说了一句话，估计是为你准备的，天水星系，守在那里，你会遇到你想找的人。”

　　“我会撤销通缉，但只是这次不杀你。”

　　姒自在收刀，化光而去。

　　男子眺望而去。“这就去天水星系了，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双仙人爱侣，居然真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嗓子好了点的沈妤，用沙哑的声音问：“双仙人爱侣？”

　　“哦，姒自在与黎落是道侣，一对少年天骄，一见钟情，结为道侣，反正很烂俗，就是这俩的后续有点神奇，居然道侣双方一起修炼成仙了。”

　　“修炼成仙很难吗？”

　　“难于上青天，纵观古今，能修炼成仙者，亿万中无一，他俩这种双双修炼成仙，非常稀奇，就这么一对，在曾经可是一段佳话。”

　　“师杀了黎落？”

　　“不是我，是你....师祖。”

　　“那师祖被....”

　　男子叹了口气。“师被姒自在打成重伤，虽逃过，但大限提前到来，故去了，不过这笔账我迟早会找姒自在讨回。”

　　沈妤安慰的拍了拍男子。

　　“谢谢徒儿，为师没事，五百年了，为师已经接受了。”男子笑道。“对了，还没问，徒儿你叫什么？”

　　“沈妤。”沈妤在男子的背上写下自己的姓。

　　“哪个妤？”

　　“我不会写。”做为凡人农家子，她会写自己的姓就已经很不错了。

　　“为师猜是女予妤，聪慧美丽，一看就与徒儿很搭。”男子抬手，凝出的水分在掌上勾勒出一个妤字。

　　沈妤在男子背上照着写了一遍妤字。“徒儿喜欢这个字，师叫什么？”

　　“我叫....熊，大家都叫我熊仙人。”

　　“师是熊妖？”

　　“不，我姓熊。”

　　“那叫什么？”

　　“名字是身外之物，而且你是我弟子，也用不着我的名。”

　　沈妤哦了声，一起的还有肚腹发出的咕咕声。

　　“什么声音？”

　　“师，你有没有吃的？”

　　“吃的？”熊仙人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为师的错，为师忘了，阿妤是凡人，需要一日三餐。”

　　熊仙人在自己的芥子戒里找了找，吃的也不是没有，但都不是凡人能吃的东西，这不能怪他，他辟谷快千年了。

　　“阿妤忍忍，为师马上带你去找吃的。”

　　熊仙人扫了一圈，很快寻到一颗有智慧生物定居的星球。

　　这颗星球是一颗妖族星球，终年严寒，居住着雪熊一族。

　　落地后熊仙人第一件事便是将沈妤身上的法衣裹紧，防止沈妤冻着，再寻去一家食肆。

　　“掌柜，将你们拿手的招牌菜都来一份。”

　　“好嘞。”

　　“需要多久？”

　　“三刻时间。”

　　“三刻时间？”熊仙人看向沈妤。

　　沈妤道：“我能等。”

　　“那为师先带去你沐浴更衣，你原来的衣服实在不能穿了。”

　　沈妤没异议，熊仙人立刻向掌柜打听有没有洗澡的地方与卖衣服的地方。

　　掌柜只能提供卖衣服的地方，至于洗澡的地方，雪熊一族洗澡都是跳河海里。

　　熊仙人回忆了下这颗星球的情况，远离恒星，整颗星球都被冰雪覆盖，这样星球的河海温度，这些雪熊是没什么，沈妤就算了，前脚跳下去后脚就得呜呼哀哉。

　　熊仙人最后先带人去成衣铺买新衣服。

　　“阿妤喜欢哪身？”

　　沈妤左右看了看，不论哪一身都是她这辈子没见过的锦衣华服，都好看，挑了半天才了挑了一身纹饰最少的。

　　纹饰越多做工越难，做工越难越贵。

　　同理，纹饰越少做工越容易=越便宜。

　　“这身、这身、这身....全都要了。”熊仙人一口气将沈妤方才目光停留过的衣服都买了下来。

　　沈妤错愕的看着熊仙人。

　　“我的徒儿不论喜欢什么都不需要压抑自己。”熊仙人看着沈妤的反应，露出微笑，笑着笑着鼻头倏然一酸，眼泪落泪。

　　“师？”

　　沈妤赶紧伸手给熊仙人擦眼泪，但身高不够，踮起脚也擦不到熊仙人的眼睛。

　　熊仙人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眼泪。“为师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久远前的事。”

　　“是伤心事吗？”

　　“不，是开心事。”

　　沈妤道：“那师应该笑。”

　　“嗯。”熊仙人赞同点头，对阿妤露出笑容。

　　阿妤愣住，师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