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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嫌隙 ...

  •   景琪是第二日晚间才醒的,整整昏迷了一日。醒来后,只觉周身酸痛无力,尚无法起身,她刚开口想叫瑞姑姑,瑞姑姑便端着盆温水进殿而来,一眼看到转醒的她,眸光发亮下意识地叫了声“琪儿”,放下水盆,便急至榻边,握住了她的手,“我的小祖宗,你终于醒了……”话音未落,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姑姑,”
      她声音有些沙哑,瑞姑姑一听,便示意她先别说话,顾不上擦泪就喊了外面的婢子送水进来。给她慢慢地饮了几口水后,瑞姑姑红着眼睛,一边着手给她擦洗,一边向她详述了她中毒一事,言语之间尽是自责。
      果然,景琪听罢只是叹了口气,而后便握住瑞姑姑的手,微笑着用眼神安慰她,还轻轻地感叹了一句,“青莲的命也挺苦的。”
      肖琰得知景琪醒后,隔了一日才进宫。他入东宫时,景琪已经可以下榻了。她说躺太久了浑身僵硬酸痛,瑞姑姑便给她披了厚厚的锦裘,陪她在花园里散步。
      “那一年殿下才八岁,正是啊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年纪,大雪才刚停,就偷偷跑到后花园的雪地里去打滚,还把自己往雪里埋,让奴婢一顿好找……殿下还记不记得?”
      “呃……姑姑知道的,琪儿记性一向不好~”
      “你呀~”
      “嘿嘿……”
      肖琰站在一颗海棠树下,隐约能听到主仆二人夹杂着笑声的闲聊,一时竟有些不忍上前打扰。不过,只停顿了片刻,景琪便看到了他。
      “肖琰哥哥~”
      一声哥哥,惊了两人。只露出一片衣角的肖琰,惊讶地从树丛后走出,骤然抬头看向她。瑞姑姑神情也是一顿,方才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肖琰。
      “看到你的袍子啦~”未等肖琰问她是如何发现自己的,景琪便笑呵呵地自己说了出来,语气中似还带着两分骄傲。
      瑞姑姑心下好笑道,哎,这个小祖宗怕是心里一直想着人家肖将军呢,只一片衣角就认出了人,声音里也这般雀跃……
      她冲着肖琰行了个礼,“肖将军来了,那奴婢便去准备些热茶。”说罢,又施一礼便离开了。
      肖琰冲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到了景琪身边,“好些了?冷不冷?”
      景琪看他一脸严肃,冲他一笑,露出被衣袖遮挡住的手炉给他看,“不冷。我已经好啦肖琰哥哥,再躺下去就是装病了。”
      还浑身酸痛呢,哪里好了?只不过听瑞姑姑说他那日守着自己,一直守到深夜,便有些愧疚心疼,虽然不知他为何耽搁了一日才进宫来看她,但她仍然是不想让他担心。
      果然,满心担忧的肖琰,被她一句话就给安慰到了,脸色也稍稍破了冰,只是看她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有些无奈,“不可大意,需得好好休息。”
      景琪连连点头,“嗯嗯,知道啦~”
      冬日的花园虽是萧条了些,但一簇簇粉黄的冬菊开得正盛,海棠枝丫坠雪,亭台错落有致,自是别有一番景致的,可惜,二人刚走过两个亭台,肖琰便带着景琪回了宫。景琪虽有些遗憾,但身体确实还有不适,加上肖琰一路上都面无表情异常疏离,她便只得乖乖听话。
      瑞姑姑只是给殿中添了一茬炉火,刚刚煮好热茶,那二人便回来了,她唇角向上,心道,果然,有肖将军在,她根本不需要嘱咐那个小祖宗早点回来。
      “霍统领已经调换了一批东宫守卫,以后出入东宫的所有人和物都会经过严格的排查。”肖琰刚坐下,茶还没喝上一口,便看似声色平静地开了口,“宫内的衣食用人,便有劳瑞姑姑了。”
      瑞姑姑点头行礼道:“奴婢明白。”
      肖琰:“尤其是用人,不止要身世清白,家境也需纳入考量。”
      瑞姑姑:“是!”
      肖琰:“这两日事多,明日还要陪着贞儿去蔡府拜见蔡大人。殿下好好休息,臣先告退了。”
      景琪:……
      她张了张口,一声哥哥就在嘴边,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哥哥便起身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殿门。
      她莫名地看向瑞姑姑,满脸的垂丧与委屈,“?”
      “姑姑,他是不是生气了?”
      瑞姑姑看看她,又看看殿外已经看不见了的肖将军的背影,一时也有些意外,不过嘴上却安慰道:“肖将军军务本就繁多,家中弟弟又快要成婚,想来是真的很忙。”
      可景琪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她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心道,莫非是那晚让人陪睡又让人抱的,过于冒进了?!
      而肖琰,出了东宫,袖口下的手指都攥出了声响。看着景琪那张有些憔悴的脸,他真的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心疼,后怕,自责,隐忍……总之,并不比那中毒之人好过。
      自剑门关一见后,无名是紧跟着肖琰回到圣都的,只不过刚到,就被蒋承风给绊住了脚。
      当年他被肖楚派出,第一次入炫赫圣都时,便故意结识了替蒋承风做事的一个江湖刺客,后经引荐,也成了那拿银子做事的刺客之一。
      不管是杀人越货的山匪还是截船的海盗,遇上无名刀统统不堪一击。如今,蒋承风对他已是颇为信任,此次从江宴国运回的货船便是由他押送。
      此刻,他靠在船头,望着茫茫大海,思绪万千。他想肖楚,几乎每日都想。想到她十六岁时的样子,便不觉一脸痴笑,想到她二十六岁时的样子,又面容扭曲……可他管得住手上无往不利的大刀,却管不住那一颗脆弱的心脏,它似乎很喜欢虐他,并且乐此不疲。
      又过了许久,他自鼻腔中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瞥了一眼船舱内那扇紧闭的门,想起蒋承风提起自己父亲时嘴角的轻蔑,还有李彦的傲慢,心中忍不住嗤笑道,“有些人,明明一出生就得天独厚,有人疼有人爱,却总是罔顾那些偏爱。而有些人再怎么拼命,就连生命里唯一的光,也不是只属于自己。这劳什子命运,还真是毫无道理啊……”
      景琪近日因为体弱,人也平添了两分脆弱,于是,当李伯衍提出改制文举一事,再次遭到群臣的激烈反对时,她便委屈得当场泪洒议政大殿。
      虽然内阁已经出了否决的合议,可她与李伯衍均不死心,她还私下里去求了陈太傅。小殿下仁心赤诚,言语之间惜才爱才敢于用人,老太傅怎能不感动呢,可如此大事,太傅有心转圜也需时日,奈何年轻人性急又冲动。
      李伯衍得到内阁的否决后,满心愤慨,政殿之上,再次涕零寒门学子的不易,痛斥承庇祖荫尸位素餐的公卿士族,言辞犀利,令人感慨唏嘘,若非群臣中有小半数都在他的痛斥之列,必定是会引人深思的。可惜,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任你再公正,说得再有道理,一旦与自己的利益相悖,你便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比如两朝元老魏弗庸,官拜光禄大夫,其子无甚才能,于兵部任六品昭武尉,乃是因为兵部主司管勇曾拜于他门下;其孙亦是资质平平,全凭祖父的名望与关系领了个通直郎的闲职。李伯衍的那番痛斥,处处都能让他对号入座,就差直接报他名字了,惹得魏大夫老脸通红,羞愤难当,当场便斥李伯衍的改制乃是数典忘祖,大逆不道。此言一出,那些同样憋愤但隐忍不发的,都随之附和开来。
      “哼!谈什么改制?!李尚书门下皆是寒门,如此处处针对公卿士族,莫非是收了那些寒门学子什么好处?!李尚书难道就没有包藏私心?”
      “能承庇祖荫更应感念先祖,厚待其子孙,不然岂不寒了士族公卿的心?”
      “是啊,是啊,罔顾祖宗礼法,当真是不孝之辈!”
      李伯衍听着那些针对自己的歪理邪说,气得闭了闭眼睛,方才反驳道:“既是寒门学子,读书尚且不易,我又何来的好处?我李伯衍一心为公,不过是为了我炫赫朝堂上能后继有人,而非尽是些信口雌黄之辈!”
      “改制文举,为国选拔人才,求的是一个公平。我并非排挤士族,我排挤的乃是无能的,德不配位的士族而已!”
      李伯衍一番义正严辞的反驳,又令一众大臣张口结舌。
      “这这这……”
      “哎……”
      突然,伴随着一阵哎声唏嘘,一个刁钻讽刺,又含沙射影的声音响彻大殿,“炫赫尚武乃是因为数年来外敌比邻而居且虎视眈眈,李大人忠君之心自是无疑,可强文弱武之意如此迫切,莫非是对武将们有何不满或……忌惮?”
      正是一直冷眼旁观,侧耳旁听的中书大人,蒋循。
      李伯衍稍顿了片刻,接话道:“中书大人言重了,我炫赫武将个个忠君为民,下官向来敬重,并无不满,又何谈忌惮?!而且,下官改制之谏,意在兴文,并未有任何弱武之意。”
      可蒋中书听罢,却哼笑一声蔑视之意甚浓,“选贤任能不拘泥于家世门第?且不说寒门难出贵子,此谏若行,朝廷需加增多少审核关卡与人员,又需增设多少次选拔?种种款项又需多少?李大人可有预算?”
      “蔡大人?今年的赋税除却军需还剩多少?可还有增设重重选拔的款项?”
      突然被蒋中书扬声点名的户部尚书蔡闻勋,看了李伯衍一眼,犹豫地“这……”了一声,为难之处不言自明。
      蒋循看着李伯衍紧皱的眉头,又瞥了一眼上座的景琪,轻笑了一声,又道:“看来,若依了李大人之谏,便要从军需处拨银子……”
      “要从哪里拨银呢?剑门关?紫荆关?雁门关?还是……潼关呢?”
      李伯衍:……
      景琪:……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霎时安静了下来,景琪心下一惊,瞬间便委屈得落下泪来。
      谁不知道李伯衍此行是受到殿下支持的?所以众人都只敢把矛头对准他本人,诽他包藏私心骂他不孝,却不敢意有所指。而蒋循此言,听在旁人耳中,是把改制一事上升到了文武关系之上,听在景琪耳中,则大有挑拨离间之意了。
      明明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好事,不仅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极尽歪曲,而且还成了她忌惮武将了……武将是谁还用说吗?她不是,她没有,所以,她不委屈才怪了。
      更委屈的还有呢……她跑到太后殿中,本意是想向太后言明自己的想法,询问她可否加征商税来改制文举,不想太后听罢,否决了她的提议,还劝她别太天真,应当防着肖家……
      “万一呢?万一肖崇哪天突然权欲熏心,而我们毫无准备,那岂不是人为刀俎,我等皆为鱼肉?”
      “琪儿,你需得明白,哀家与你同生死共命运,哀家不会害你。”
      所以,改制不成,反而还可能因此一事,与肖家生出嫌隙来……
      景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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