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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关家 ...

  •   李相筠心脏怦怦狂跳。
      未知的悸动带来的更多是恐惧,她就好像躺在波澜起伏的水面上,身体被波浪推动,一浪高一浪低。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近在耳畔。
      那急促的气息愈发催人情.动。

      李相筠的身体一半热一半冷,裴承的手很凉,可是他却很吝啬,在她的皮肤上只轻轻掠过,从不久留,她忍不住弓起腰,想要紧紧贴住那冰凉,但是裴承忽然抬起身,离开了她的唇。
      “不能……”

      李相筠喘.着气,睁开眼睛,但是看不清只能努力睁大眼睛,“什么?”

      裴承松开她的手,翻到她身侧与她并排躺着,他把手背盖在眼睛上,呼吸急促,声音也断断续续,先是在自语,“……我们不能……”

      “不能什么?”李相筠撑着胳膊肘,支起上身,看向身侧裴承的身影,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脖颈脸颊,欣喜道:“好像有点用,身体没有那么热了,不如我们彻底把这蛊毒解了吧?”

      李相筠看不清,手撑在裴承的胸膛上。
      裴承的身体一颤,那肌肉紧绷瞬间变得像绷紧的鼓面,手感还不错,李相筠还故意压了压,“怎么又不说话?裴承你哑巴了?”

      “李相筠,在你们中原,男女无媒无聘便叫苟且,你虽是当郎君养大,但到底还是……”

      李相筠听懂了,抢过话头道:“我都不在乎,你在意什么?裴执玉我从前没发现你胆子比我还小啊!你这样还算真郎君吗?”

      论嘴仗,李相筠就没有服过软。

      裴承咬着牙,握住她的手往下带。
      李相筠的声逐渐小了,她瞪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裴承,“这什么东西?”

      怎么感觉像是芷姐给她准备的那假物,她原本在汤池看过裴承的,原本还道区区小物,芷姐干什么弄一个太夸张的,难道是要她这个太子“雄风”威慑众人?
      不曾想到裴承的居然是会变化!

      “你都不看书的吗?”裴承有些无奈,但为了劝退李相筠,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理由,低声道:“男女交.合,就要上接下通。”

      李相筠虚心请教问:“什么叫上接下通。”

      “以此物纳女身,方为下通。”裴承语气平淡,就像是教书先生。

      李相筠观过避火图,见过上面的姿.势,实想不到这东西要怎么放进她身体里,正要再问。

      裴承支起身,抬头望着合拢的板顶,那缝隙里隐隐约约有亮光,“外面着火了。”

      李相筠仔细闻,才闻到一股焦味,登时站起来,“这死老头果然是要害我性命!”她又拽起裴承,“你得跟我走!”

      把裴承留在这里,万一烧死了,她日后这什么该死的月蛊发作起来,岂不是要热死她?

      这次裴承没有拒绝,顺着她的力就起身,但是起到一半,就被李相筠扣住下巴深深吻了口。

      “你……”

      李相筠抿了抿唇,“这样缓.解一下也好。”

      两人从仅人高的暗道出去,行了快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走到尽头,裴承从后边绕到李相筠身前,在头顶的石壁上摩挲了一阵,往上用力推开,枯叶碎枝灰尘齐齐落下,李相筠掩唇狂咳不止,再睁眼看,裴承已经爬了上去,她赶紧跟上。

      出口在一处枯树里。
      这棵老树足有三人抱那般粗,内部被挖空,正好藏住了这个出口。

      “这是哪?”
      李相筠环顾四周,感觉他们应该已经不在城内了。

      “土地庙。”
      李相筠走到裴承身侧,果不其然看见夕阳下破旧的屋檐。

      她去找蛊医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耽搁了那么久时间,现在已到日落黄昏之际。

      破瓦烂墙也被金光照出几分意境。

      “也不知道飞星飞雨怎么样了,那蛊医为什么要放火烧你?”

      “不是他,他最看重的就是日月蛊,不会杀我。”裴承拨开及腰的野草,走近土地庙,他的步路蹒跚,李相筠下意识跨前几步,扶住他,免得他摔倒了。

      “你怎么这么虚弱?受伤了?”
      裴承深深吸了口气,“我身上的日蛊发作的次数比你多,强抑制后反噬的越多,不过也无妨,休息一夜就无事了,飞星飞雨还有小飞在不会有事,他们也知道下面的暗道会找过来。”

      李相筠“哦”了声,又道:“不过你们怎么对那怪老头的地盘这么熟悉?”

      “是我派人给他修缮的。”

      李相筠耸了下肩,暗骂了句老奸巨猾。

      两人已经走近土地庙,李相筠仔细观察脚下的痕迹,拽着裴承停了下,摸出刀才继续往里面走。

      “里面没有人。”
      裴承虽然虚弱,但是五感还在,只要仔细聆听,再小的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李相筠用匕.首把门上的蜘蛛网挥开,道:“小心点总是好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放火要害我们。”

      两人走到土地庙,这庙外面看着破败,里面倒还算整洁干净,对着门的深处是一尊泥糊的土地神像,神像前是一张罩着带絮红棉布的神案,上面香炉、贡品样样不少,只是果子糕点都干瘪了,应是好一阵没有人来。

      “还凑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李相筠把裴承扶到土地庙神像后边,这里还有几张散落的桌布和一些积灰的蒲团。

      裴承坐下后,李相筠又走到前面,翻找了几个干瘪的果子,在衣裙上擦了擦,见到自己身上还穿着裙,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倘若在外面遇到熟人,她这幅装扮那是要出大事。

      把干瘪果子丢给裴承,李相筠就开始拆头上的饰品,丁零当啷扔在地上,散落的头发还有些弯曲,就像是水中茂盛的水草。

      “你做什么?”裴承从腿上捡到一只耳坠。
      “转过身去,把你的外衣给我。”

      “你要我衣服?……”裴承刚把视线从果子上挪起,就看见李相筠的后背。

      赤.裸的,光洁的,玉白的后背。

      滋啦一声,李相筠又蹲下来把衬裙撕成长条,“当然,我要换男装,这裙子拖泥带水,珠钗叮呤当啷,万一有什么,我动手也不方便,你在看什么?——”

      裴承倏然把脸转回去。

      李相筠哈哈哈笑了起来,前仰后翻,乐不可支,她扭头道:“裴执玉,你现在怎么这么听话了,其实你看也没事,我又少不了块肉,再说了你全身我都看过了,我又不吃亏。”

      裴承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李相筠!”
      “怎么还急上了,不过实话说,你的身材还是不错的,在我见过的人里面可以排前列啊,用不着不自信。”

      裴承扭回头,眉心微蹙,“你见过几个?”
      “也不多,一只手能数过来吧。”李相筠冲他晃了晃手,还很得意。

      “五个?”裴承不禁道:“你是女郎,不能随便看郎君的身体。”

      “我皇兄也在,更何况那时候我还小。”
      李相筠眉一挑,戏谑道:“那你是郎君怎么又随随便便看女郎身体?”

      裴承睫毛一颤,视线低垂,看见李相筠用自己白皙的指头点了点自己赤.裸的肩膀。
      雪肤乌发,如此对比鲜明,也是这般活色生香。
      裴承抿唇,淡然道:“是你让看的。”

      李相筠狡黠一笑,突然转身,“好呀,那你看。”

      裴承下意识把眼睛闭紧,就听李相筠又在旁边笑了起来。

      小太子性子恶劣这个评价不假,从前裴承和她棋逢对手也不会吃亏,但现在竟叫她三番五次戏耍在指间毫无办法。
      这是为什么?

      裴承也弄明白,只是看着面前一脸乖张的女郎觉得她就该是这样,她骄傲、神气、顽劣也没有什么不好。
      倘若怀贤太子还在,她一定会骄傲更神气更顽劣。

      思及此,裴承又睁开眼。
      李相筠撕了衬裙裹住胸,只有带有薄肌的臂膀和平坦结实的腹部露在外边,还能看见手臂上、腰腹上的伤痕。

      伤痕并没有给她带来孱弱的错觉。
      因为她总是朝气蓬勃,似是每一寸肌肤都蕴含力量,就像一只身手矫健的猎豹。
      漂亮,强大并且勇敢。

      裴承把自己的外衣解开准备递给李相筠,她不愿意穿裙子也不能空着。

      李相筠把扔在地上的首饰捡起来,用一块布包起来,这些可都是金的,万一有事还能换个路费。
      她可不是只知奢靡浪费的人,现在出门在外,精打细算更重要。

      忽然裴承从后面用衣服把她裹着,张开的双臂就好像把她抱在其中。
      李相筠没防着他这么一下,心脏都漏跳了半拍,腹腔里好像藏了一只小虫,震翅狂扇,“你……”

      刚出口的声音被压住,耳边鬓角的发丝微动,热息夹带着一声低语:“有人来了。”

      “……”
      裴承的五感超绝,李相筠的反应固然也算得上敏锐,但也比不上他。
      不过,就为这个,他也用不着突然抱住她。

      “放手,我早听到了。”

      裴承松开手,李相筠揉了把耳朵,就把裴承的外衣穿好,又利落地把那些裙啊披帛团起来,塞到神像的基座下,头发随便扒拉两下披在身后。
      恰恰弄完这些,土地庙外果然传来脚步声。

      一声沉,一声轻。
      像是一对赶路的男女。

      “安城城门已经关了,今夜我们赶不进去,只能先在这里将就一夜。”

      李相筠和裴承对看一眼。
      这是梁博的声音。

      梁博说完,对方并没有搭腔。
      两人走进土地庙。

      只有两人,李相筠有把握可以制服,她抽出匕.首,注意外边动静,准备伺机而动,裴承却忽而按住她的手。

      李相筠回头,裴承朝她摇了摇头。

      他靠着神台,额头尽是汗水,脸色苍白,李相筠摸了下他的脸,冰冷的。

      李相筠轻轻把刀放下,握紧他的两只手,凑到他耳边道:“你还好吗?”

      湿.热的气流拂过耳廓,裴承的眼睫颤了颤。
      不用回答,李相筠也看得出他状态不好,或许他是不想这个样子被梁郎君看见。

      “我不想去见蛊医,我也不想解什么毒,你放我回去。”

      不出预料,梁博带着的人是关娘子。

      那日因为李世勋的缘故她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李柏寒居然能让梁博跑了,真没用!

      “这里还有些干柴,你到后边去,把外衣扔出来,我帮你烘干,你身子弱,不能再受寒了。”

      李相筠警惕起身,移到墙边。

      “不必。”关娘子冷漠拒绝他。
      李相筠对墙边的裴承使了个无事的眼神。

      “兄妹”俩先前的话题没谈拢,于是一直无话可说,只有火烧木头的噼啪声响。
      谁能想这安静的土地庙里内外居然有四个人呢?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至近。

      李相筠皱起眉,今日这是撞什么大运,一个小小土地庙还真是络绎不绝。

      “李世子?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李柏寒?
      李相筠微微松了口气。

      但随后传来的声音令她再次悬起心。
      “哼,我就猜到你们差不多时候要到这里了找胡老救命了,果不其然啊,虽然你跑得快,但是目的很明确。”
      这张狂得意的声音不是李柏寒,而是李世勋。

      关侍郎道:“你对胡老做了什么?”
      “不用看了,我可没有带胡老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聊一聊赤乌流寇的事情。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出去!”

      李世勋非但没有出去,他的随从反而一窝蜂涌进来,填满小小的土地庙。

      这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李相筠无奈地看着裴承,还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平安度过。

      土地神座本来两边能绕到后边,但因为这座土地庙香火并不旺,故而被附近村民堆放许多杂物,譬如竹竿、木板破布之类,彻底堵住了一侧,而另一侧唯一的出口前坐着关娘子。

      “不介意一起烤烤火吧。”
      李世勋也没有等人回答就坐下,笑嘻嘻道:“梁郎君,关娘子?”

      裴承看李相筠。
      李相筠点了下头。

      她早在矿洞就得知关博不姓关而姓梁,他想必就是梁家那位被扫地出门的大郎君的孩子。

      “不想说,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关娘子,关娘子肯定也很好奇。”

      没人捧场,李世勋也谈性盎然。
      “永光二十三年,安宗皇帝还在位,任官选才极为苛刻,梁家世代商贾,低人一等,梁家大郎欲买个官身出人头地,替梁家光宗耀祖,不过潘知府对梁家娘子一见钟情,借机要挟梁家卖女求官,如此好事梁家该高兴啊,不过呢,梁家夫人最是心疼女儿,当然不同意自己的亲女为一个庶子铺路!刚好那梁娘子对关家郎君心生爱慕非君不嫁,于是梁家夫人便做主,促成了女儿的婚事,让大郎君竹篮打水一场空,啧啧十二月的天,下着雪,梁家大郎一家子都被赶出了府,过的很不容易吧小时候?”

      土地庙里只有李世勋愉快的笑声。
      他能找到这些隐秘的消息也是费了不少功夫,不卖弄一下又怎能畅快。

      “梁大郎君离开梁家后酗酒成性,成日打骂妻儿,没过几年梁大郎君的娘子便因病去世,梁大郎君把儿子卖给了南风馆,但因为小儿长相嘛不够出众,只能伺候小倌,洗恭桶洗被褥什么的啧啧,你小子运气是真的不错,从南风馆逃出来又被关家收留,成了关小郎君陪读的书童。”

      “原本日子这么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碰到了梁家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关家对你虽好,但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家怎可久待,所以你离开了关家,恰好又遇到卫家要给太子讨伐赤乌流寇,于是你就入了卫家军。”

      “好了。”李世勋用力拍了拍手掌,“现在轮到梁郎君讲了,到卫家营,卫衷和你密谋了什么?”

      图穷匕见,原来问出卫家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卫家的事也一直都是李相筠心里的迷题。
      皇兄重用卫家,卫家却以叛逃回报,圣人压下不追究,但是朝廷内外都有怨言,常有不利皇兄的传闻散播。

      梁博道:“有何可说,怀贤太子已死,你们想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圣人子嗣单薄,朝臣们吵吵闹闹要换储君一事从未平息,众人想逼圣人也行辉宗之举,可这世上又有哪个能有安宗之能!”
      这就是说他李世勋哪配得上和安宗一比高低。

      李世勋倏然站起,恼羞成怒,“你不愿意说,我也知道,当年卫家叛逃是李相宇密信唆使!而你,你是赤乌流寇大当家最信任的手下,也是卫家派去赤乌流寇的细作,对不对!”

      “越编越离谱,李世子这么闲,何不去村口搭个戏台子。”

      “呵,你这个人真是冷心冷肠冷血,恐怕只有关娘子能让你动容,来人啊!——“

      李世勋仗着人多,可是梁博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话音未落,几方人同时动手。
      一声惊叫,一声闷哼。
      惊叫是跑到神像后的关娘子,闷哼是忽然被刀挟持住的李世勋。

      “欣儿!”梁博虽然拿下了李世勋,但不想关娘子那边也出了状况。

      关娘子躲到后边是本能反应,李相筠拿刀抵住她脖颈也是本能反应,只是这一下,她想当个旁观者不行,只能挟着关娘子走出来。

      “李相筠!”
      “太子!”

      梁博与李世勋同时喊出声。

      小太子散发玉面,长袖挽臂,衣下赤脚,无论是形容衣冠不整,还是突然出现,都令人吃惊。

      “两位好啊。”李相筠看见梁博一个劲紧张盯着她横在关娘子脖子上的刀,笑道:“梁郎君你最好别放开李世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梁博对李相筠也没有什么好感,上一次两人碰面的时候,李相筠差点割开他脖子。

      李相筠反手扣着关娘子两只手,手上的刀在关娘子脖颈上比划,“因为你放了他,我就杀了关娘子。”

      “殿下……”关娘子讷讷。
      李相筠却不为所动,只看着梁博和李世勋两人。

      梁博气得咬牙,但是他知道太子这疯子一定做的出这样的事。
      李世勋恶狠狠道:“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梁博不会让关娘子出事,把气转发在李世勋身上,学着上一次李相筠对付他的法子,狠狠撞了下他的脖颈,“闭嘴!”

      李世勋呛得死去活来,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等等,我拿个东西。”李相筠拉着关娘子绕到神像后,关娘子猛一眼看见裴承,险些又叫出声,但是李相筠及时捂住她的嘴。

      裴承肉眼可见的虚弱,似乎连一只手都抬不起来。

      李相筠小声对她道:“别动,别跑。”
      关娘子眼睛发酸,她还以为太子真的不顾他们的交情,刚刚恶声恶气就像仇人。

      她老老实实站着没有挣扎逃跑,就眼睁睁看着小太子走到裴少保面前,蹲下身,把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张口亲了上去。

      关娘子倒吸一口气,李相筠没事人般站起来,擦了擦嘴把刀举起来重新架在她脖子上。
      “走。”

      关娘子只来得及匆匆看了眼裴少保。
      对不起,她现在自身难保,也帮不了他什么。

      不过小太子这个人虽然荒唐胡闹了些,但胜在……胜在……性情耿直,人也长得好看。

      还不知道要和外面那伙人周旋多久,李相筠怕裴承撑不下去,才抽空帮他一下。

      李相筠让关娘子坐在身前,她用三个蒲团垫起来坐在高处,正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既能观察到裴承的处境,也方便控制局面。

      关侍郎挟持着李世勋坐在火堆另一边,靠着墙,在他们的右手边是李世勋带来的侍卫,他们不敢上前,就怕伤到世子。

      “长夜漫漫,没酒没肉吗?”李相筠知道李世勋是个讲究的人,看后面侍卫手里还抱着铺地的毯子,抱着熏香的炉子就可见一斑,谁料事情发展成这样 ,李世勋也顾不上享受。

      “你,就是你,别看了,还不去拿好酒来。”

      被李相筠一手指住的侍卫浑身一激灵,小太子的恶劣脾性让人下意识遵从,可刚迈开两步,他回过头观察李世勋的眼色。
      李世勋憋着一肚子闷气。

      李相筠伸脚猛踹了下李世勋。
      李世勋差点叫出声,咬着牙,破罐子破摔道:“去拿,给太子拿,多拿些!”

      侍从果然挑来好几坛酒,又摆上三个碗,几个精心摆盘的小菜。

      原本李世勋是打算拿下梁博后,边享受边审问,没想到李相筠忽然出现,抢走了他所有的风头!

      “刚刚我们说到哪里?卫家军,别看我,我与卫家毫无瓜葛,知之甚少,就等着你们二位解惑呢!”

      李世勋即便知道也不想这么轻易告诉李相筠,梁博更是闭口不言。

      “梁郎君既然没有话说,我们不妨谈谈梁郎君在长安犯的两件案子,第一件杀人画卷,第二间清心观女冠之死。”

      “李相筠!”

      “清心观?”关娘子忽然开口道:“你还与郡主师父们的死有关!”

      “欣儿……”关侍郎唇瓣蠕动了两下,又低下头。

      李相筠喝着酒,淡定地看着梁博瞬间红了眼。
      要拿捏梁博实在太易如反掌,他虽然做了一堆恶事,但一碰到关娘子就偃旗息鼓。

      “不,殿下,我想知道真相,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瞒着我。”关娘子完全不顾李相筠架在她脖颈上的刀,扭头看他。

      “不想让我说,也行,那你说说赤乌流寇。”

      梁博怒道:“李相筠你这样做和李世勋这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一下骂两个人。
      李世勋忍住翻了个白眼。

      李相筠笑道:“我们是同宗的兄弟,当然没有区别。”

      “你放屁,你是安宗那窃国贼的后代,我父王才是……”

      李相筠横了他一眼,李世勋又咬着牙闭上了嘴。

      李相筠喝着酒,慢慢道:
      “关娘子发现了梁郎君往来信件里有关赤乌流寇的记号,为寻求线索,在自己的画作里隐藏记号盼望寻找知情的人解惑,此举十分危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梁郎君都要防患于未然,故而他用调制的桂花水让发现线索的画主因裱画、赏画吸入慢性毒药,陆续死亡。随后关娘子失忆,再不记得此事,大理寺追查线索找到关府,梁郎君为引开嫌疑嫁祸郡主,又跟去清心观,女冠不是死于糕点,而是死在梁郎君手中。”

      梁博道:“毫无证据,殿下怎么猜测都是假的。”

      “假不假你心里清楚,至于证据,迟早会有。”李相筠抓着关娘子,“我有她在手,不愁你不会吐露真言。”
      无论是关博还是梁博,他都在意关娘子,这是他的弱点。

      一个人有弱点,他就太好对付了。

      “你!”梁博没有想到小太子能够无耻到这样的地步,“你就不怕我现在和李世勋合作。”

      李世勋回过神,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好好!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我们联手一起把李相筠拿下!”

      半晌没人搭理,就连身后的梁博都没了声。

      李世勋转眼见李相筠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盯着他,勃然大怒,“你们耍我!”

      “事到如今,我们三哪还有联手的可能,长点脑子吧你!”

      门外两个侍卫搓着胳膊,哆哆嗦嗦往门里看。
      “真奇怪小太子喝了那么多下药的酒怎么还没昏过去?”
      “听闻太子千杯不醉,但也没说过药不到吧?”

      小太子脚边都倒下两个酒坛子。

      窸窸窣窣——
      一个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另一个道:“像是爬虫。”
      “爬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火把往前伸,光亮也随之扩大范围,终于照亮远处的荒地,乌泱泱五彩斑斓一片的虫。

      “虫!是虫!”
      侍卫慌乱地扔掉火把,连滚带爬地进土地庙,口里大喊:“毒虫,是毒虫,是胡老的毒虫!”

      “毒虫?”李世勋瞪大眼睛,“不可能,胡老不是死了吗?!”

      李相筠闻言哼声道:“原来是你在蛊医馆放的火。”

      “你怎么知道蛊医馆?”李世勋表现得很吃惊,不过外面的虫已经快要爬进来了,侍卫不敢靠近,全挤成一团。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老蛊师的毒物会要人命,我们得快点逃走!”

      “毒虫也怕火,用这些酒烧。”
      李相筠用脚把酒坛踢过去,侍卫慌慌张张接了酒坛,撒在入口处。

      李世勋急道:“你这样不是把我们也困在了火中吗?不行万万不行!我们要出去!”

      侍卫们一听他的话,又举着火把趁门口的火势不大全冲出去,但是毒虫已经如潮水涌来,顿时响起一片毛骨悚然的惨叫。
      人数再多,面对成千上万的毒虫也无用武之地。

      “快快快撤!”

      梁博站在侍卫之中,周遭都是火烧虫子的噼啪声,难闻的气味一阵阵扑来。
      他环顾周遭,顿时惊道:“欣儿呢?”

      “李相筠怎么没有出来!”李世勋也发现少了人。

      “报,世子!土地庙后边有个窗洞口破了,下面有新鲜的脚印!”

      李世勋一拍大腿:“还不快追!”
      另外一个侍卫又来禀告:“世子,梁博也趁乱跑了!”

      李世勋气不可遏,他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梁博与卫家。
      现在太子没抓到,梁博也跑了!

      “快把这些毒虫毒蛇烧了!”

      “谁敢烧我的虫!”
      虫蛇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李相筠知道有裴承在,那些毒虫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出去还是要落在李世勋的手上,好在飞星飞雨及时赶到,她们才从窗户处逃了出去。

      几人趁着前面兵荒马乱往后边的林子深处走,李相筠道:“奇怪,追兵怎么没有追上来,难道都被毒死了?”

      “兴许是胡老到了,你与家主是没有瞧见,李世子在医馆里放了一把火,胡老气疯了!肯定不管不顾要杀了他的。”飞星边说边打了个哆嗦,好像惹毛胡老的人是他自己。
      胡老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只要见识过,没谁能不怕。

      知道李世勋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李相筠就对旁边的娘子道:“关娘子刚刚我……”
      关娘子裹紧自己身上的大氅,摇摇头,“我明白的,殿下不用多说……”

      “欣儿!”
      就在他们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是梁博。
      李相筠回身挡在关娘子身前。

      来人只有梁博一人,他的嘴唇青紫,扶着树杆喘着大气。

      关欣没有回头。

      “你中了胡老的毒!”飞星看见梁博露在袖子外的手,上面两个血洞还在往外渗着血。

      “不要跟着我了!我不会跟你回去,也不会再看你一眼!你杀了我全阿耶阿娘和兄长,我却认你为兄……你能如此欺我瞒我!”

      “是!我罪有应得,可是我并不想伤害你,关家的事情是……是我对不起……”

      “你恨我父母是不是,恨我阿娘没有为了你父亲嫁给潘知府,恨她没有为了你父亲的前程牺牲自己的终身,所以……所以你要杀掉他们,当着我的面,杀了他们……”

      几人同时回头看着关娘子。
      没有想到当年关家的惨案就是发生在关娘子眼前。

      “我……不是这样的,当年我随卫衷将军前去剿匪,赤乌流寇不同于一般的山匪流寇,他们纪律严明,固若金汤,若非亲信不能触碰其中机密,所以卫将军派我接近赤乌流寇并取得他们信任……”

      “这么说,你其实效忠卫家?”李相筠道。
      飞星机灵道:“卫家的细作?”

      “卫将军需要我接近赤乌流寇,为取得大当家信任,卫家军还组织了一场围剿,我救下大当家进入赤乌流寇,但是其他人并不信任我,为此,他们要我亲自斩杀自己的义父母,我别无他法,唯有尽力保下你一人。”

      说到这,梁博仿佛找到了底气,扬起声音道:“欣儿,我真的尽力了!若不这样做,不但是我还有你都会一起死在关府。”

      “可是你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泊州,要来羊集县,你没有告诉大家——”关欣歇斯底里喊道:“你亲自拿了刀,砍下了我父兄的头颅!”

      “我……”

      梁博想起母亲死前拉着他的手,流下的最后的眼泪,也想起义母第一次牵起他的手把他领回家,年幼的欣儿从旁边笑着给他递来一块甜糕,他颠沛流离的幼年在这里得到了慰藉,但随后他的平静生活又被一个残酷的真相打破。

      他一边带着感激,一边带着恨意,就好像两道相反的力在他身体里相互拉扯,他就快要被撕成碎片。

      所以,他再不能待在关家,他舍不得欣儿,但继续待下去,他真的会发疯。

      等他出人头地,也等时间抚平伤痛,他想,他还能再回来。

      偏偏命运从来吝啬,不肯给他一点甜蜜。
      要让他做下不可原谅之事。

      他行的是正义之举吗?
      铲除赤乌流寇能够保护更多的百姓,他也认为这是正义且正确的事。
      他与卫家军上下都为之努力,为之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可是被牺牲掉的人呢?
      罪孽就不存在了吗?

      李相筠走近他,梁博已经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
      “这是太子下的命令吗?”

      梁博抬起头,他的脸已经呈青紫色,毒素扩散得很快,让他面无人色。

      “告诉我!说话!”李相筠揪住他的衣襟,“是我皇兄下了的命令吗!”

      “殿下,不可靠近,他身上的毒已经扩散,毒素与他融合,他的皮肤、□□、鲜血都含有剧毒!”飞星上前拽住李相筠。

      李相筠甩开他,继续逼问梁博。
      “你说话啊!”

      裴承环住李相筠的腰,“冷静点。”
      “裴承,你不是能够解毒吗?别让他死,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来不及了,他走到这里时已经不可救了。”更何况他的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

      “我,我不知道太子知不知情,我只听命于卫将军,可是后来,太子派折冲府追杀卫家军,我带着欣儿颠沛流离到达长安,想过平静的生活……”

      可到了长安,他碰上赤乌流寇的二当家。

      他既不能以已成叛徒的卫家军身份存活,也不能否认曾为赤乌流寇的一员。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住关欣,他只能听命行事。

      泥潭中的人想要自救是不可能,但也再没有人可以拉他一把。

      “长安里,赤乌流寇还有谁?”

      “很多,殿下要追究,朝廷上下都要翻个底朝天……”梁博吐出一口黑血,靠在树干上,手臂、脖颈开始痉.挛,“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是不是赤乌流寇害死皇兄的,是不是他们,我皇兄查出了名单,那封信,严兴良当初要的信是不是赤乌流寇的名单!那信在哪里?”

      “殿下真不怕死,可以去问问姚相……”梁博笑了笑,“据我们所查,怀贤太子死前曾托执金卫送到两份东西,一份是给东宫,一份便是给他的老师姚相。”

      姚相……
      为什么他从未向自己提起过皇兄曾给他一封信。

      “家主,追兵要到了。”飞雨从前方探查过后回来提醒众人。

      裴承对李相筠道:“我们走吧,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梁博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远处人头攒动,树下梁博一动不动,他扭头牢牢盯着关欣的背影,但她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李相筠也不愿意走,她还想问更多的的事情,裴承只能把她揽过来带走。
      “走吧。”

      “殿下!”梁博忽然又低声开口,“梁家的万年虫芝能救欣儿性命……若殿下愿意帮忙,我……臣将梁家商行奉上……”

      李相筠沉默片刻,道:“我答应你。”

      梁博扯出脖子上一枚老旧发绿的铜钱,递给李相筠。

      “我们快走吧,不然说不定还要碰到胡老,我看他们跑得不像人样,说不定是胡老在后面追!”飞星和飞雨从胡老哪里跑出来时也搞了不少破坏,现在也怕被他秋后算账。

      关欣随他们身后,走出很远,远到声音都传不到的地方,她的耳畔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叫唤。
      “欣儿。”

      她慢慢回过头,看着树下那道身影。

      ——“欣儿、欣儿,我答应你,下一次见面时,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曾经的他说过的话,但他们再没有什么永远,唯有生死不见。

      模糊的视线映出晃动的火光。

      /

      飞雨准备了马匹,几人骑快马很快就走出深林。

      晨光熹微,照在他们身上,犹如镀上一层金光。

      “回羊集县吧。”
      虽然李相筠听完梁博的话,很想回长安去问姚相,可是羊集县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

      “好。”裴承应道。
      飞星在后边挤眉弄眼,时不时拿手肘撞旁边的兄长,飞雨唇边带着怪笑,站在他肩头的小飞也贼眉鼠眼地转着眼睛,像在瞧什么热闹。

      李相筠往自己身上一打量,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她身上还穿着裴承的外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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