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牲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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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城的老祝官终于死了。羌雨听见鬼群中传来一阵阵欢呼，死于老祝官之手的冤魂们蹦蹦跳跳地走出来，只见——焚烧至死的浑身漆黑，伐了头的顶着血淋淋的脖子，宰割而死的是滩肉块，几只贵族冤魂怀中抱着一大堆睁着眼的人头。羌雨身上的煞气少了些许，三百一十二名冤魂心满意足地消散了。
工坊内铜池旁，火光冲天。铜液浇注完毕，制作问天鼎只剩最后一道工序，等待冷却，敲碎泥范。
姜明城主和范天行走到弥留之际的伊印身旁，听他断断续续地交代后事。
羌雨被姑荣和咸宁围着，神思恍惚，好像做了大梦一场。咸宁大力拍了拍羌雨的背：“好些了吗？”羌雨还是不太舒服，清醒是暂时的，很快，他将重新陷入煞气缠身的疯狂状态中。“快走，离我远点！”羌雨推开他俩，转身离开这里。万人坑的冤魂们不同意，它们也想用同样的方式消散，纷纷向羌雨祷祝并唱起了仓人的歌。羌雨退缩了：“住手吧，不能用这种方式……”
另一旁，老祝官握住范天行的手，嘴里喃喃着什么，范天行侧耳听，点点头：“足够，我可以帮你。”老祝官释怀地笑，嘶声说了几句话，身形消散。
附身在范天行身上的泰神开口：“羌雨，我受伊印之托，帮你祛除煞气。”
已经被怨气控制的羌雨不愿意听这话，怒道：“洹王受死！”
不会吧，咸宁赶快拉着姑荣和城主姜明躲开。一个半吊子祝官，怎么可能打得过失了神智的羌雨！姜明大声劝说道：“住手吧羊城的神明，都是活生生的人！”
夜深了，铸铜工坊内，工匠们忍住吓哭的冲动，顶着压力做鼎，羌雨被怨气侵蚀要复仇，泰神制止羌雨，姜城主和司寇们干着急。明明是回家睡觉的时间了，所有人却陷在这儿难以离去。整个城西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羌雨先动手了，他沉着脸身形极快，眨眼间冲到泰神面前，一爪向命门掏去，用的是五百年前仓人的打法。泰神非常熟悉这种招式，支起一臂轻松化解，侧身跨到羌雨背后伸出两指点他的后颈。羌雨知道如果被泰神打中了，当场就会晕倒。他灵巧低头避开这一击，矮身退出五米。
咸宁有些惊讶，这两人不借助神祇的力量，仅凭身手也能过招。姑荣看出羌雨落了下风，急道：“当心范天行的怪力！”姜明拍了姑荣一掌，怒道：“你怎么站错队了。”
羌雨依然被仓人怨气扰乱着神智，他阴恻恻地问：“泰神，你认识洹王武辛吗？”
泰神坦然点头：“他如今是我的一部分。”
五百年前的屠杀正是洹王武辛率领着他的大军完成的，泰神一席话可谓触到万人坑冤魂的心口上，一时间风声大作，仓人冤魂浓郁地现了形，明明是立秋，可是铜城冷的像大寒一般。
“那今日是留你不得了！”“羌雨”说，“先把你从壳子里逼出来，再让你给我们赔罪。”他借助仓人的祈愿破开因果令，直接用上了神祇的招式，大片白色烟雾聚拢，竟然把泰神从范天行的身体里逼出去了。
姜明和司寇们这辈子第一次直接看见神祇，吓得躲到了角落大呼救命。白衣金瞳的泰神摆正了头顶的黑色绳冠，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要给万人坑的死人们报仇吗？”
羌雨也从壳子里跳出来，把睡觉的原身招来，跳到高空中，阴冷地说：“你真是毫不敬重人命。”说完，他直接从脚下抽出大片煞气，化作黑色的剑雨扎向泰神。泰神作为洹王先祖的化身活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生死之战，他毫不把羌雨的小把戏放在眼里，属于他的金色力量荡开，轻轻接住黑色剑雨，掷于高空。
见煞气不好用，羌雨也就是现在的翦，用上自己的看家本领，抬手呼道：“风来！”高空中，风刃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如刀割般斩向泰神。人间的帝王若是让羌雨用这一式，至少需要剖腹一名奴隶祭于神坛之上。
泰神哂笑他不自量力，激道：“莫说是为仓人，翦，你连为自己报仇都不能！”他挥出大片厚重的云，只一招化解。人间遭遇大旱，如果相坊氏请求泰神唤来这种体量的云，则需要生焚奴隶数名。
原来羌雨祭天招来的就是这位神祇的大雨，心思活络的姑荣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转头对呆滞的姜城主说，这是遇到仇家了。咸宁了解神祇，淡定地补充道：“这位就是泰神，羌雨这样的人，和泰打起来更多是因为人祭制度。”
洹王的先祖可不只做过人祭，还把奴隶当做货币流通，还屠过城。他们认为自己有正当的理由，所以世世代代都衷于此事。
羌雨见远攻无效，敌人又脱离了范天行的壳子，变出黄铜小刀握在手里，往掌心一抹，淋上自己的血。摆好架势，瞬间闪到泰神面前向他脖颈刺去。泰神躲开致命一击，却白色的血溅了满脸。属于翦的神力侵蚀了他的皮肉，又瞬间恢复如初。泰动了真格，怒道：“后生无礼，我便用当年的手段给你好好除除煞气。”说罢，挥臂唤来七个虚影，正是当年执行屠城的七名将领。
工坊内，昏迷的范天行醒了，见到姑荣和咸宁还活着，撑起身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你们返生了，泰果然没有食言。”司寇们连连解释说是自己命大，没有被塌方的土石压死。范天行没有看见羌雨，心里一痛，问：“他还活着吗？”司寇们本来想要说实话，突然想起羌雨的告诫，威胁地按住姜城主的肩，指着身后断了气的壳子说：“别担心，他被天上两位力量影响，昏过去了。范天行先抬头，神祇们打起来了！你能想想办法吗？”
高天上，翦神一个打八个。七将中三将被他砍得缺胳膊少腿，四将见了血。泰神安然躲在后方用金色神力炮轰，说是驱除煞气，一会儿把翦轰的缺了半边身子，一会儿炸的没了头，不过这种方法也算有效果，翦身体复原的速度快过煞气入体的速度，能得瞬间清明。
范天行望向天空中身形较矮，一身破破烂烂祝官衣服的神祇，问：“咸宁，等会看见的事情不要问，你说我们该帮谁？”咸宁要他自己考虑，一个是半年前为人祭天，如今被万人坑怨气伤了心智的白鸟神，一个是对祝官有求必应，但参加了五百年前屠城的泰。范天行瞬间做了决断。
他用脚在地上画召神将符，此符威力极大，专请天兵。现代高危妖魔，无论实力多么强悍，看见此符，转身就逃。画完，范天行自信道：“如值时神将，赐吾英明。远有不均，助我以义！”他要驱赶围攻白鸟神的七名鬼将。片刻后，没有任何响应，范天行忽然尴尬地意识到，这是远古人神时代，哪里有什么天兵？
他装作听不见背后三人的质疑声，借助世间灵力重新画符，朗声道：“天清地宁，天地交精，万物灵兮，我今召请！”有回应了，天地之间的清气缓缓聚集，范天行用力一跃，加入了高天的战局中，护在被炸得不成样子的神祇身前，一人抗住七名鬼将的围攻。
比身法范天行是决计比不过七将的，好在道家功法体系先进，这个时代灵力取之不尽，而范道士又不受因果令约束，所以凭这种钻漏洞的方法成功实现压制。翦和泰看着范天行的手段，全部愣住了。翦神想：你原来这么强，这一路骗得我好啊。泰神想：竟然有方法脱开因果令，他恐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翦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样子，他用鲜血染满铜刀，绕到范天行旁边，想要攻击泰的命门。仓人冤魂看见翦重新夺回控制权，高声唱起了五百年前为将士助威的歌谣。庞大的煞气涌向高天，翦瞬间感受到了仓人们死前的痛苦，眼眶一红，怨气攻心，怒喊道：“泰，你必须给仓人一个交代！”
泰从诞生起就身处高位，极少有人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自身的威望受到威胁，他傲慢道：“留着仓人吃我洹国口粮？”他背后的金色神力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金戈与祭人鲜血的味道，翦瞬间后退，被盛怒的泰打中会要了自己的命。泰指着脚下的冤魂，扬眉，一字一句地说：“牲而已，余宜养哉？”“以牲杀荐于余，使余应后人之心，岂不然乎？”
翦知道对于许多神祇而言，人间界的奴隶便如同牲口一般，殉祭再正常不过。可是他听到身为洹王先祖化神的泰也如此看待曾经的同类后，只觉得世界荒诞至极。一只白鸟为奴隶遭遇癫狂什么呢？天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牲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