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岁薏

49、第49章

　　小孩子长得实属快，短短三月过后，姜浈便见自己女儿从一个皱巴巴的小猴儿长成了个圆润可爱的小姑娘。

　　这三月来，她欣喜地看见孩子一日日变化，长大，不由想起母亲，由此不禁生发出生命与血缘之间奇妙联系的感慨。

　　不仅是她，将军府阖府在这三月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

　　杨氏自第一眼见了自己这个孙女便喜爱极了，对她爱如珍宝，往姜浈屋中走动十分勤快，每日都要陪着她玩一会儿；程芸如也不例外，她也将这孩子宝贝得紧，她如今看见姜浈得女，心中感慨万千自是不必多说。

　　孩子大多时候都由乳母照顾着，除此之外的时间也基本由杨氏与程芸如相互抢了去陪孩子。姜浈不必时刻看管着孩子，加之暂时没有太多精力管家理事，便安心在府中养着身子。

　　对裴瑀而言，她当日生产的情状属实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在此之后，他对她身体看护得紧，生怕她月子期间稍有不留意就落下了病根，所以他大多时候都待在府中，要么陪着姜浈说话，要么看着女儿睡觉。他的心情属实复杂，既有小心翼翼，紧张后怕，当然也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身旁的下属仆从显而易见地对后者更为感同身受，遂想当然地忽略了前者。

　　但不论怎么说，裴瑀得女之后，他们得到的恩惠可是实打实的。他自姜浈生产当日就对将军府所有仆从给予了大笔赏赐，产婆们拿到手的钱财则更为丰厚，她们皆喜不自胜地出了将军府。除此之外，伺候姜浈坐月子的丫鬟婆子得到的赏赐更是从未断过。她们得了钱财，伺候起将军夫人也就更加尽心尽力了。

　　姜浈的月子坐得极为舒心，三个月的安心静养让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状貌甚至较生产之前更好了。

　　但这三个月的时间也没让她完全闲着，取名便是极令夫妻俩头疼的事了。二人成日琢磨着给女儿取名，皆翻遍了书房中的古书典籍，列了好几张纸，却如何都不满意，经过极长一段时间的查阅与讨论才确定下女儿的名字。

　　小姑娘的大名为裴禧，至于小名么，当时姜浈看向身侧熟睡的小姑娘，脸蛋圆圆胖胖，透着红晕，分外可爱，她便脱口说出“团团”二字。裴瑀也低头看了眼女儿，可不是么，女儿人如其名可爱极了，他对此自是没有异议。

　　定了名字后，夫妻俩便着手操办起小姑娘的百日宴。

　　姜浈不愿大操大办，更何况此地不像京城，裴家并没有那么多需要交际的世家大户，所以这场百日宴主要面向他们自家人，只邀请少数客人赴宴。

　　百日宴当日，将军府正堂中的两方木桌都被各家送来的贺礼堆满了，姜浈无奈，唤小厮再抬来了一张木桌堆放贺礼。这其中的贺礼既有西北当地的官员添来的物件，也有从京城快马送来的礼物。除此之外，宴席上，杨氏送出了一把纯金制成的长命锁，程芸如也给团团亲自戴上一双金镶玉璧钏。

　　这之后是抓周。

　　奶娘将团团抱上桌子，桌上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团团一坐上桌子，看见身旁琳琅满目的珍宝物什，手舞足蹈，兴奋极了。她挥舞着小胖手，最后从身侧抓起一把小弓箭。

　　屋内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有人打趣道：“裴将军的千金看来也对武艺颇感兴趣，将来必定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郎。”

　　说话的人是知府夫人徐氏，她同姜浈在京城起便相识，二人素来有些交集，如今他夫君来此地赴任，她同姜浈的走动也就更为频繁了。

　　姜浈闻言，也笑了开来。

　　屋内众人继续说笑，将军府内好一阵热闹。

　　将这场宴席推到高潮的是从京城宫中送出来的旨意。皇帝派人送来一车的贺礼，为将军千金添喜，其排场自是不必多说，在场众人羡慕不已，同时也由衷感叹起如今裴家的炙手可热。

　　裴瑀脸上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他只淡淡谢过，接着示意下人将为首的刘公公先带下去休息。姜浈心中古怪，侧身看他，却见他神色不豫，心中霎时生出不祥预感。

　　她心内惊疑不定，没来由地感到不踏实。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症结所在，但她隐隐察觉到即便今日有人要对将军府下手也是冲着团团而来，所以加派人手护着团团周全总是没错的。

　　她示意云珠凑近些，同她轻声耳语几句。

　　云珠闻言微变了脸色，立刻应下。

　　宴席过后，姜浈同裴瑀送过了客，正准备回松柏院时，余光瞥见一小厮匆匆跑来。

　　“将军，夫人，不好了。刘公公带来的人同府上侍卫正在松柏院前对峙着。”

　　姜浈闻言，脸色一白。

　　几乎是作为一位母亲，出于本能地，她立刻猜想到宫中来的这一批人是何意图了。

　　她下意识要向前不管不顾地冲，袖下的手突然被裴瑀紧紧攥住。

　　“别怕，我派了人，他们不敢生事。”

　　姜浈内心稍定。

　　他们一行人绕过垂花门，走进院内。果不其然，松柏院外的氛围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

　　裴瑀扯过姜浈的手将她护到身后，自己沉着步伐向前走去。

　　“刘公公如何将排场摆到将军府来了。”

　　闻言，刘公公脸一僵，转过身来，立马堆上笑脸：“将军，您有所不知，老奴此番是奉旨办事，还望您体谅咱家。”

　　见对方不发一言，只是冷冷地打量自己，刘公公心中直发怵，两股也有些打颤，到底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常胜将军，那等人物往自己身前一站便能感受到泰山压顶般的威压。

　　但圣旨不可违，一想到自己此番是奉旨前来，他挺了挺腰杆，强装淡定，挥手示意身后小太监宣读圣旨。

　　皇帝的意思十分简洁明了，他欲强行将裴瑀女儿带回皇宫中，和公主们一同教养。

　　待小太监话音落下，刘公公稳了稳心神，脸上强撑出一个笑容：“这便是圣上的意思，将军接旨吧。”

　　裴瑀望着他，一双黑眸深不可测，院中氛围再次陷入胶着。

　　刘公公心中打鼓，他想过这桩差事不好办，却也未曾想过这般难办。

　　裴瑀突然厉喝道：“来人。”

　　他这边话音方落下，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侍卫突然将刘公公一行人都扣押到了地上。

　　刘公公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对着侍卫们破口大骂：“你们是反了不成！待我回宫同圣上一一禀报，你们都别想逃！”

　　薛端冷嗤一声，喝道：“话可别说太早了，将军允了你们回去么。”

　　刘公公瞪大了眼，连忙看向裴瑀，犹不死心：“将军三思，我们可是身负皇命，还有，抗旨不遵可是死罪！”

　　裴瑀负手冷冷俯视着地上狼狈的一行人，见他们嘴上嚷嚷，犹有在府上大闹一番的架势，他皱眉看向团团正休息的屋子，侧身对薛端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下去。”

　　薛端立刻应是，招手示意侍卫将人带下去。

　　众人退场，院中霎时清净不少。裴瑀连忙转身向姜浈走去，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回屋内。

　　屋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裴瑀仔细端详着她，见她面色苍白，十分心疼，拉过她的手拥她入怀。

　　“你放心，我决不会让任何人带走我们的团团。”

　　他察觉到她发颤的手渐渐平静下来，双臂将她身子扣得更紧了些。

　　良久，她轻道：“好，我信你。”

　　“我接下来要回京，你和团团好好待在将军府，哪儿也不要去，我会安排人护你们周全。”

　　姜浈一愣，随即听他在自己耳边轻道：

　　“成王殿下是时候回京了，我得亲自护他回去。”

　　闻言，姜浈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当这一日真正来临时，她心情实在是过于复杂，内心一时涌上千言万语，却都说不出口。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紧紧环住他的腰身，颤着声道：“一路保重，我和团团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