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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比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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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引水之事本该由龙女唐比辰负责,可到了演练当天,她却不见踪影。
“怎么换了人,比辰帝姬呢?”周行凝眉。
布雨使硬着头皮跟周行解释:
“帝姬年纪尚小,长途赶路实在难以支撑。引水之事,小臣也可胜任。”
其实那唐比辰比石初程还要小上一岁,哪里会什么布雨引水。
如今唐雩虽然稳坐龙王宝座,但是龙族内部却依然暗流汹涌,唐驰骛多年为龙族奔波,论功劳民心,自然远远在比辰帝姬之上。
他当年在时乌的暗中扶持下,原也有心同唐雩一争高下,可最终还是落得个功败垂成。
及至君臣名分已定,他不敢再跟唐雩争什么,可唐比辰并无尺寸之功,又在冲幼之龄,将来即便上位,还真不一定能压得住这个功高盖主的叔父。
唐雩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这次故意撇开唐驰骛,将自己的独女派来,虽然小帝姬帮不上什么忙,好歹能增加一点履历。
这其中的关节,周行心如明镜,见那布雨使支支吾吾,当即就知道对方没说实话。
“只要不耽误施法,我这里是无所谓谁来,只怕唐雩不会同意吧。”周行说着脸色一沉,锐利的目光朝布雨使射来。
周大司马向来威望素著,布雨使对他撒谎本就胆颤,见他目光锁住自己,更觉两股战战,当即双腿一软,竹筒倒豆子般把小主子卖了。
“是……是帝姬她初来人境,起了玩心,也是小臣一时疏忽,没能看住帝姬,叫帝姬跑出去了。小臣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还没能找到。”
周行闻言不由摆首,“小孩子难免顽皮,此事凶险,原也不该让她前来。既如此,就不要告诉唐雩了。”
“是。”
布雨使抬头看时,发觉大司马嘴角似有一抹极淡的笑意,她慌忙低下头去,暗骂自己失心疯了,竟以为大司马在笑。
周行随即又发下令去,让四隅堂留意唐比辰的踪迹,找到人,务必要保护她周全。
周行在这里心无旁骛地布置阵法,全是出于一颗公心。
可别人未必这么想,殊不知他在长江上的这一番大手笔,背地里很快就被人编排上了。
“大冢宰,周行竟私下联合人境君主与赤松国,结成联盟。而今这联盟以他马首是瞻,倒把咱们抛诸脑后。”
大司空多则和闯进了邵则德的庭院,一进门就开始抱怨。
“此事我早已知晓了,阿行此举也是为了诛杀邪神。”
邵则德正蹲在院子中修剪花枝,闻言头也没有抬。
“可这样的大事居然不和大冢宰商议。他眼里还有大冢宰吗?”
多则和凑到邵则德面前,也蹲下来。
邵则德‘咔吧’一声剪下来一片枯叶:
“告诉了我又能怎么样?这样大的阵法,你会布吗?不还是得阿行来。”
多则和看样子有些焦躁,他一把抢过邵则德的剪子:
“那他也不能绕过天官冢宰呐。除开这一件,他重建秋官建制,也未曾问过天官冢宰的意见吧。”
邵则德也不同他着恼,他并指如刀,切下来一个枝丫:
“他就是问我,我也会同意,如此有益苍生的事情,正是我玄天城的职责所在,我还能拒绝吗?”
多则和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
“听说崇光用的是不周禁制封印业因录,能解开禁制的只有不周弟子。如今下界都传遍了,这周行就是大变以后,侥幸活下来的不周弟子。”
邵则德抬起头,轻叹一声:
“这个我也一早知道,当年他为了活命,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不周弟子。如今羽翼已丰,倒不避忌了。”
“周行的势力是日渐大了,兵曹、刑曹都在他手里,世人只知道大司马大司寇,不知道大冢宰。
他是不周弟子的事情一经传开,更加是众望所归。如今又搞出个三方联合,今后还有我们立足之地吗?”
多则和是知道自己这个师兄最忌讳什么的,刀子只管往最痛的地方戳。
谁料邵则德还要端着,面上始终维持着一副长者的宽容姿态:
“言重了,何至于此。”
多则和心中暗暗腹诽邵则德的装腔作势。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邵则德这个行事作风。
有事师弟服其劳,他只好想师兄之所想,急师兄之所急。
师兄自持身份,讲不出口的话,他来讲,师兄不肯脏了手的事,他来做。
可现在周行已经盯死了他,他手下悄摸豢养的门客接连失踪,最得力的那个更是踪迹全无,实在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不容他不着急。
多则和当下再没有心思,陪邵则德玩你想我猜的游戏,只好吵邵则德嚷道:
“师兄!棒老二如今还不知去向,万一真在周行手上,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难免牵连到你我。
可恨这周行一直追在我屁股后面,不知查到些什么,他竟一直隐而不发,想必又憋什么坏!你若还是隔岸观火,任其坐大,只怕王师兄就是你我前车之鉴!”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由邵则德再打什么机锋。
只见大冢宰动作一顿,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
“三方联合的这个事情,让阿行自己折腾就好。其他人做好自己的事情。”
多则和听出了他这言下之意,竟是不允许玄天城其余四曹给周行帮忙。
据知周行此次布置所需要的灵宝甚多,若是玄天城不帮忙,且看他如何收场。
多则和喜得眉开眼笑,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把剪子递还给邵则德:
“我这就去传达大冢宰的意思。”
邵则德看着多则和远去的背影,将剪子往土里一掷,剪子径直末入土里,再无踪影。
*
京兆的天空依旧万里无云,唐比辰偷偷撇掉了跟着的侍从,从城中驾云而出。
她虽生而为妖,怎奈年纪尚小,腾云驾雾之术尚不熟练,刚刚出了城没多远,便气力耗尽。
脚下一空,一个倒栽葱跌落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唐比辰哎哟连天地站起来,见四下无人宽慰,只好伸伸舌头,一边给自己拍灰,一边自己哄自己:“禺儿乖,禺儿不怕疼,禺儿最勇敢了。”
半晌,觉得不疼了,才迈开小短腿,寻了个方向朝前走去。
此间地处荒野,树木长得茂盛,唐比辰不认路,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已然不辨方向。
她正自苦恼,忽然听到丛林中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诶,我说,这都第几个了。”
“光咱们运过来的,都俩了。”
“这个还没死透呢。”
“都断气了,怎么没死透。”
“身体还软的,你摸摸,没凉呢。”
唐比辰悄咪咪走过去,躲在树干后面偷看,只见两个仆从打扮的男子,正从一个人高的袋子里面往外拽什么东西。
她定睛一看,那拽出来的居然是个人!
“赶紧埋了回去吧。总感觉这里冷风吹得人瘆得慌。”
高个仆从搓搓自己的胳膊。
矮个仆从边刨坑边道:
“有怪勿怪,有怪勿怪,冤有头债有主,你做鬼也不要找到我们头上。”
唐比辰闻言,小嘴一瘪,施法定住两人。
正这时,树林中幽幽传来一个凄厉无比的女声:
“还我命......还我命来。”
唐比辰一听,顿时心中也感染了那凄惶,她念力一散,法术随之便破了。
那两个仆役刚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又听到鬼怪索命,以为今日性命休矣,心中正是绝望,突然间重得自由,当即屁滚尿流地逃走,嘴里还叫着:
“不是我们杀你,是舒家人干的,不要找我们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那两人声音飘远,一个女鬼扑到尸体旁边,哭道:
“花阴,我当日劝你,那舒老板乃是陈如侬的相好,不是什么好人,叫你不要跟他走太近,你不听,今日妄自送了性命。”
她正自悲泣,身后却有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咦?你不是鬼,是鬼修?”
女鬼一惊,回过头来,却见一个身穿鹅黄襦裙的女童站在那里,约莫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手上还拿着一把通体透明流光的六棱锏。
她心中暗暗吃惊,知道这女童绝非凡俗,当下便盈盈下拜:
“小神仙容禀,小女子名叫柳影,之前被人所害,丢了性命,又遇机缘,这才走了鬼道,做了鬼修。”
“他是你何人?”
唐比辰指指地上那位,歪头看柳影。
“他是我的好友,是同我一起在花底眠长大的小倌,唤作花阴。今日为奸人所害,他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再无亲朋。
今番遇害,我只恨不能手刃仇人。只求小神仙可以回城报官,着人来收殓尸体。”
她哽咽着说完,便朝着唐比辰深深拜下。
唐比辰却不理柳影这茬儿,她拖着六棱锏走上前,蹲在花阴的面前,仔细看着花阴的尸身,似乎在盘算什么。
少顷,她抬头跟柳影说:
“柳阿姊,我看她这死法,似是被人吸走了魂魄,能这么做的,必然不是凡人,报官也无用。至于收殓尸体么,你看这身体完好无损,还温热着,你何不上了他的身?
而且他长得这么好看,你也不吃亏。”
柳影一怔。
唐比辰背手昂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呐,他如今没有了魂魄,便如行尸走肉。你倆既然是好友,他必然不会介意,与其让他在这地底腐烂,还不如助你还阳。”
说完唐比辰一把抓住柳影的胳膊,那活人不能触摸到的魂灵,居然被她抓了个实在,接着一用力,竟把柳影推进花阴怀中。
柳影只觉眼前一花,慌慌张张睁开眼,却看到了头顶的树林。
唐比辰把脑袋凑过来,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怎么样,这身体好用吗?”
柳影挣动四肢想要起身,却觉得身子沉重,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花阴的身。
她做惯了魂灵,一时竟不适应凡人肉身。
唐比辰见柳影如同一只没壳的王八般,四肢挣动,便顺手把她拉得坐了起来,自己则顺势抱膝坐在泥巴地上。
“喂,你说说看,那舒家是个什么情况?如今凡人也有这摄魂夺魄的本事吗?”
柳影见问,也不隐瞒,她顺势靠在一旁的树杆上借力,一面轻声道:
“这舒家颇有古怪,前几日舒家说小儿满月,请了花阴来宴舞助兴,我跟着花阴进了舒家,却见那所谓刚刚满月的小儿竟能爬能坐,分明是个七八月大的孩子。
我开始以为弄错了,后来......”
她似乎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声音颤抖起来。
“后来怎么了?”唐比辰忍不住催促她快讲。
柳影这才定定神,继续道:
“后来我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吸走了花阴的魂魄,那小孩吸了魂魄,竟见风就长,转眼变成一个一岁孩童的模样。”
“那小孩后来呢?”唐比辰还当是在听话本,好奇追问。
柳影有点尴尬:
“后来,我就跟着花阴的身体过来了。”
这故事虎头蛇尾,瞬间唐比辰的小脸就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