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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天象 ...

  •   晨曦破开昏暗的天色,泼下束束金线,沿着太极殿的琉璃垂脊攀爬,在纯金鸱吻上驻足,一座座宫殿被依次点亮。

      五颜六色的官员抱着象笏,低眉顺目地从城门前走过,路过门前双膝跪地,身腰笔直的少女时,脚步先是一顿,后更加飞快离开。

      “方才的女子,可是振国老将军家的幺女?”

      “不是死了吗?”

      “李大人留步——”

      几个人正悄声说着,身后忽然传来喊停声,他们先是慌里慌张地看了看自己的周围,确保没有大理寺卿李大人后,又伸长脖子往城门前打料。

      “这下要完咯,当初李大人带领群臣极力上疏振国老将军贪污……”

      身着红袍的官员眼看着说下去要坏事儿,忙打断另一人的话,“回家回家,夫人还等着我用膳呢。”

      这话一出,几个人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密,于是纷纷坐上自家马车,往家中赶去,唯恐晚一吸就要被传唤回去。

      *

      “民女参见陛下。”张福令跪在御前,匍匐而下的躯体掩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

      “长乐?你不是……”慕德帝紧紧盯着张福令,眼底乍现兴奋之意。

      他不是为了张福令还活着而兴奋,而是为了自己的威严不倒而雀跃。

      方才他还惧怕,若是真让那个李沽飞查出什么,自己的一世英名该如何挽回,眼下倒好,张福令来了,那振国老将军,不就是坐实了欺君之罪!

      “民女惶恐,前些时候因病忽然暴毙……”说到这儿,张福令的腰身压得更低,她能感受到大殿上灼灼的目光,也能是从关怀的语气里听出软绵的刀片。

      “那你怎么又……?”慕德帝迫不及待地问。

      “当时染了重疾,民女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黑洞,任凭何人呼唤都无济于事。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束光透过黑洞,民女沿着那束光,不知不觉竟新生了!”说到这里,张福令激动地抬起头,复又低下,“可是、可是民女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身在棺材之中。民女用棺中的铁锥破开棺材,这才侥幸而生。”

      凡青年暴毙之人,家中便会在棺材中放上铁锥,祈求他能起死回生,冲破棺椁获得新生。

      慕德帝跌靠回龙椅上,这话说得好,他竟挑不出错处,反而因张福令的起死回生,他得不得彻查振国老将军贪污一案。

      “世上居然真的有起死回生之人。”慕德帝盯着张福令纤细的身影,半晌,才道:“起来吧。”

      张福令却不动,她紧紧握着袖子里,柳长青誊抄的卷宗。

      “民女那日冲破棺椁,忽见天皇星并天喜星相连,原以为是大吉之兆,可匆忙跑回家中,却、却见……”说到最后,张福令泣不成声。

      慕德帝蹙眉看向身旁的江公公,用眼神问他是否有双星相连之事。

      “确有此事。”江公公小声回。

      当时陛下新得了一位宠妾,正是情意浓厚时,太卜令跑了好几趟,陛下都将他拒之门外,后来估摸着是又发现了凶兆,太卜令便再也没蹦跶了。

      等天家从温柔乡里回过神来时,早已不知过了几个月,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今日又被提起,还是在这等情况下。

      听到江公公的回答,张福令松了一口气,肩膀依旧轻轻颤抖着。

      大殿一时陷入沉默,周遭的宫人皆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出,唯有默默垂泪的张福令,偶有几点压抑不住的泣声在殿内散开。

      慕德帝扶着额头,故作宽慰道:“此事……朕已经派了人去查。”

      “民女手中有一物,或许能证明父亲清白。”说着,张福令从袖间拿出卷宗,江公公看了一眼慕德帝,小跑着呈上张福令手中之物。

      大理寺卿垂头丧气跨过大殿门槛时,迎面砸来一筒竹简。

      他惶惶然跪下,等着皇位之上的天家发话。

      “朕当初派你清查振国将军府以辎重换取军功、贪污受贿一案,你就是这么结案的?!”

      大理寺卿颤颤抖抖地捞起膝边四分五裂的竹简,目光沿路往下,一路瞪大,满是震惊。

      “陛下,这不对、这不对!”大理寺卿疯狂摇头,“去年臣到廷尉寺去翻阅卷宗,他们不是这么写的啊!”

      他的母家与皇后娘娘是表亲,他虽是谏官,却与皇帝皇后一条心,皇后曾训饬他,只要全心全意为皇帝办好事,待遇一定不会很差。

      他依照皇后所言规范自己的言行,官路当真畅通无阻。

      后来皇帝让他弹劾振国老将军,他昧着良心带领群臣上疏,后来彻夜难眠,于是悄悄去了一趟廷尉寺,直到亲自翻阅过廷尉寺抄家的卷宗,心才安放回肚子里。

      原来天家并没有冤枉振国老将军。

      可是今日这卷宗,又是从何而来的?

      大理寺卿对上皇帝的眼神,在他眼底看到了弃车保帅的决绝。

      “白纸黑字!你还在狡辩!”慕德帝抬手,“拉出去,按大律处置!”

      张福令坐在江公公搬来的瓜楞墩上,冷眼看着这两个人狗咬狗。

      可是罪魁祸首坐在高位上,她想将他拽下来,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

      大理寺卿哭喊的声音已经散去,张福令得到慕德帝的准话,起身告辞。

      宫墙在余晖中挣扎着,大半边掩盖在巍峨宫殿的阴影之下,张福令沿着宫墙走得很慢,她很庆幸自己面向余晖而行,无尽的黑暗通通弃于身后。

      走出皇城,张福令并没有直接去沈相宜的家里。

      街上人声鼎沸,卖物什的小贩才准备出摊,张福令四下扫了一眼,故意改了脚步,往一处卖铜镜的摊位前走去。

      铜镜倒映出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格外惹眼。

      慕德帝疑心重,不一定会相信她的爬棺之说,定然会派人跟着她,遇揪出同伙,先从至亲之人下手,让她自乱阵脚。

      所以,沈相宜的家,不能回了。

      张福令无处可去,便寻了一处茶肆坐下,她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凑出一壶热茶的钱递给小二。

      因张福令是孤身一人坐着,正值晚膳时分,不多时,她的身边就有人来拼桌。

      张福令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忽然,她面前压下一小片阴影挡去月色,又是拼桌的,张福令便没有理会,依旧盯着茶肆大厅的角落里几个人,默默期盼着这几个人赶快走。

      “张小姐,是我。”

      张福令收回目光,竟是李沽飞!

      “你怎么在这里?”张福令不解,她下意识往角落扫了一眼,那几个人果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恰好张福令的旁桌空出来,那几个人便顺势坐了过来。

      “看大人的穿着,不像是当地人。”张福令悄无声息收回目光,捏着茶杯,问李沽飞。

      李沽飞也注意到了身边多出来的人,他点完菜,这才谦卑地道:“老夫是金口来的。”

      “金口?你可认识李沽飞李大人?!”张福令像案板上活蹦乱跳的鱼,瞬间站了起来。

      “你认识李沽飞?”李沽飞顺着张福令的话往下说。

      紧接着,张福令介绍了自己的身世,又与李沽飞哭诉自己苦难的过往,直到身边的人走远,确定不会再回来后,张福令才收了泪珠子,压低声音对李沽飞道:“我现在不能回沈家。”

      李沽飞凝重地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些银子递给张福令,“你先去找个住处,改日我们再会。”

      *

      张福令没想到,慕德帝的承诺很快便兑现了。

      那日她上街,看着皇榜公示栏上张贴出来的关于振国老将军被歹人陷害的公告,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那个歹人,自然是大理寺卿。

      看热闹的百姓或许不知道,但张福令知道,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如果不将其绳之以法,父兄往后的日子,也会过得胆战心惊。

      君不仁,则臣可不忠。

      张福令盯着皇榜许久,转身离开。

      慕德帝把原本的振国将军府又还给了振国老将军,只是振国老将军尚未归来,偌大的宅院只有张福令一人。

      张福令去了一趟二嫂嫂家,将楚绪接了回来。

      既然她能破棺而出又遇吉兆,当初家中为保她们几人放出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两个小娃娃已经可以走路了,当初张福令还未来得及看他们一眼,便在家中的变故里饱受磨难,再见面,他们都能喊着姑姑,撒娇要糖了。

      这两个小娃娃一来,空寂萧条的院子才算有些许几分生机。

      不知不觉,院中银杏树上的最后一片金叶消失在尘埃中,张福令翻出莫聿走前留下的信封。

      莫聿说让自己亲自去迎接他,可是连一个具体的地点都没有,张福令撇嘴,将信封折起来塞回去,心意一点儿都不诚!

      “小姐,小姐!不好了!”末莉匆忙的身影跨过月洞门,自从振国将军府平反昭雪后,她又回到了张福令身边。

      张福令看着匆匆而来的末莉,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可是父兄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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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学业繁忙,五六更,预计这周就完结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