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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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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哥哥乃同辈魁首,得天家重视,天家自然想要时时亲自教导。”张福令莞尔,“我那日来寻萧哥哥,还瞧见永安公主前来慰问。”
说完,张福令低低呀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永安公主是来寻您的。”
姑娘羞赧地垂下头,“我当时吃味儿,幸好萧哥哥适时解释了,不然,可不是要闹大笑话。”
西贤王妃听到这,脸色微僵,永安公主,何时来寻过她?他们二人,不曾有过任何交集啊。
但怕张福令多心,西贤王妃还是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张福令自然没有错过西贤王妃片刻的怔愣,今日这番话,她是故意说的。
井市里谣言四起,张福令吃没吃味儿先放一边,若是放任谣言不管,难免会损害两家声誉。
可西贤王妃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脾性,她多少要提醒一下。
若是和穆萧与何姣姣当真如百姓那般传言的关系,由她出面,多少会损伤两家甚至三家的关系,倒不如由和穆萧的娘亲出面。
西贤王妃自然听出了张福令的题外话,待张福令离开后,忙命令婢女去外头打听,果不其然,奴婢带回来的话,比张福令的三言两语要严重更多。
“去把萧儿叫来。”西贤王妃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脸色难看至极。
这些话,傺傺一定有所耳闻,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告到她这里来。
她知晓傺傺性格稳重,今日这番话,她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事儿,只有自己出面,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不多时,传话的婢女去而复返,道和穆萧并不在府上。
“怎会不在府上,可有说去了哪里吗?”
婢女摇头。
“王爷在哪里?”西贤王妃又问,面色凝重起来。
婢女缩了缩脖子,依旧摇头。
西贤王妃摆摆手遣散左右婢女,单手撑额,柳叶眉紧蹙到一起。
当年,他们千方百计同张家结下的亲事,绝不能就此结束。
城外,一辆马车碾过尘土飞扬的土路,沿路卷起千堆落叶。
落叶纷纷扬扬直到一条溪流边,方姗姗停住脚跟。
“吁——”
和穆萧收缰,待马车停稳,他翻身跳下马车,将马凳安置在车门处,“父亲,慢些。”
随着车门一声轻响,一位年近天命之年、身着素朴长袍的老者走下马车。
“有事家中说便是,何必跑来这种荒郊野岭。”西贤王负手走到河边,溪水潺潺不绝,目光远眺,秋日的枫叶染透半座山,悄无声息印入碧海蓝天。
原来不是荒郊野岭。
和穆萧后脚跟来,与西贤王并肩而立,“此番景色,父亲可还满意?”
西贤王只地点点头,并不多言。
和穆萧接着道:“只是可惜……”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身旁不怒自威的父亲,到嘴边的话酝酿半天没脱口。
西贤王从美景中抽回目光,“可惜什么?”
“儿子听说永安公主最喜红色,却囿于深宫之中,与自己心心念念之物失之交臂。”
“永安公主?”西贤王蹙眉,他正正对上和穆萧的视线,审视着这个个子已经超过自己的儿子。
和穆萧心虚地撇开头,就听到西贤王一声冷哼,“你只记得永安公主喜红色。可记得你自己的未婚妻,自幼喜欢鲜活之物,多爱景色山水?”
和穆萧张了张嘴,不待他在说话,西贤王接着道:“此处景色宜人,你既已回来,该带着她游走交心,一除相思之苦。”
“父亲,我……”
“不必再言。”西贤王淡淡打断和穆萧的话,思绪连同目光又回到周遭的景致中。
他懂得和穆萧的心思,只是,祖辈伏低做小才,换来他们今日这般有利的局势,怎能因个人情爱而放弃大好的机会!
西贤王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暗恨和穆萧将儿女情长看得比功业伟绩、门楣光耀重。
和穆萧还想在说几句,然西贤王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此次做了逃兵,坊间百姓,乃至天家皆早有怨言,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与将军府退亲吗?”
这个时候与将军府退婚,百害而无一利。
和穆萧自然也清楚,可是他瞧着漫山遍野红彤彤的枫叶,心底总忍不住想起深宫中的何姣姣,她那样热烈的性子,实在不该被困在深宫。
相反,傺傺安静恬淡足不出户,倒是适合在宫里过活。
这话若是被张度听去,他定然先是冷嗤一声,随后抡起拳头狠揍和穆萧一顿。
张福令从西贤王府回到家中,彼时天色已晚,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随风淡去,只留下几丝淡痕。
她提着食盒先去了一趟张度的院子,楚绪怀孕不能食寒,便只给张度留下几个,随后提着食盒往自己院子走去。
月洞门前,嘉鱼一身劲装靠在树下,卵圆的胡杨叶黄中掺绿,几片静静落在他的肩头。
嘉鱼指尖勾着转圈的香囊滑入掌心,迈开长腿几步靠向张福令,“回来了。”
“嘉鱼?”张福令露出错愕的神情,大抵是没猜到他会在这里。
嘉鱼的目光在张福令脸上转一圈,随后落在她手里的食盒
是她那个未婚夫送给她的。
“这是什么?”嘉鱼接过张福令手里的食盒,作势就要打开,他故意慢下一拍,见张福令没有阻止的意思,狐疑地看她一眼。
“打开看看,瞧瞧认不认识。”张福令笑道。
嘉鱼挑眉,轻轻推开盖子,只见里面躺着几个遍体通红的……大虫子。
嘉鱼捏起一个举到眼前,“这是王八吗?”
“噗嗤——”张福令掩唇,双眼弯弯如弯月。
“笑什么?”嘉鱼对上“王八”两颗黑黝黝的眼珠,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王八的样子,背着个壳子,和面前这个……也差不多啊。
只是这个品种的王八,没脖子。
嘉鱼拆开绑着无肠公子的细绳,数十条腿直晃晃垂下,书上的王八,不是只有四条腿吗?
“这是无肠公子。”见嘉鱼险些要怀疑人生,张福令笑着解释道。
“无肠公子?”嘉鱼捏着无肠公子的身子晃了晃,几条长腿被甩得乱飞,他啧一声,道:“长腿怪更贴切。”
长腿怪?张福令双手背去身后,目光在嘉鱼的长腿上划过,点点头表示认同,“是挺长。”
嘉鱼看出张福令的小心思,另一只手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师父与我说的腿,是一个物种所出么?”
本是一句平常的对话,可因为张福令看了些话本子,登时察觉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怎、怎么不一样?!”张福令满脸窘色,她的眼神乱飘居无定所,就是不敢落在嘉鱼脸上。
“一样。”嘉鱼干咳一声,方才还没有意识,但见张福令不自在的神色,他立马猜到,张福令是想歪了。
……因为他也看过那个活色生香的话本子。
“别站在这里吹风了,快点进去,今日要把这些无肠公子都吃了,不然明日就会丢失鲜味儿。”
张福令慌忙岔开话头,嘉鱼任由张福令推着他跨过月洞门。
直到秋色浓稠,方初初染上墨绿的银杏叶,今岁应当是个好年头,白果正挂满树梢。
黄叶撑开伞盖,树下,张福令按着嘉鱼的肩膀坐到石凳上,吩咐婢女去取绣剪。
不多时,婢女拿着绣剪回来,张福令兴高采烈接过,她将一个无肠公子捏在手里,先是拿剪去几条长腿,开壳、去腮、掏黄一气呵成。
嘉鱼摆弄着手里的无肠公子,学着张福令的动作,一把抠开它的外壳。
蟹膏四分五裂,张福令循声望来,捕捉到嘉鱼眼底一闪而过的窘迫,不由弯起眸子,她将装了蟹膏的碗推到嘉鱼面前,“快尝尝。”
“这是能吃的东西?”嘉鱼戒备地看着张福令,后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不能吃?”
“这是它拉的吧。”嘉鱼嫌弃地推开桌上的碗,不忘哀怨地瞪一眼张福令。
“什么?!”张福令险些从石凳上滑下去。
这……她看着碗中黄澄澄的蟹膏,扶额解释道:“这是螃膏……”
见嘉鱼满脸怀疑,张福令便拿过勺子挖了些放进嘴里,绵密沙糯、味道鲜美,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点头赞道:“好吃!”
嘉鱼嫌弃地撇开头,他越这般模样,张福令越想要让他尝尝。
她挖了满满一勺递到嘉鱼面前,在嘉鱼撇头之前,抢先一步将勺子转到另一侧,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出现,嘉鱼稍稍往后撤,轻而易举躲过张福令的计谋。
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因奸计泡汤而略显无措的张福令,轻嗤道:“师父常教我以诚待人,怎的轮到自己时,反而行不顾言了?”
“才没有。”张福令将桌上的碗揽进怀里,“爱吃不吃!”
姑娘鼓起双腮,杏眼暗含怒意,嘉鱼不抿唇,他将自己方才弄烂的无肠公子重新拿到面前,纤长的手指在螃膏周围扒拉几下,随后抬起头,认真地问张福令:“当真不是从它肠子里掏出来的吗?”
“自然不是啊。这是……”张福令本想告诉嘉鱼,这是无肠公子未出世的孩子,但这话,似乎也不怎么妥善,话到嘴边生生压下。
“是什么?”
“是肉啊,你尝尝就知道了。”
嘉鱼接过张福令递来的碗,将信将疑地挖了些送到嘴边。
“怎么样?”见嘉鱼吃下,张福令忙问道。
细腻顺滑,带着微微的甜味,嘉鱼点头,“好吃。”
之后,二人将几个无肠公子搜刮干净,张福令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嘉鱼将桌上的壳收起来,却觉得嘴唇一阵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