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Chapter3： ...
-
1
小镇里称得上美的女性，对上官棠来说，原本有两个。
首先是夏老师，五官标致，不但好看还时髦。她已经三十岁了，蛇精脸，鼻子高高的，那一头黑油油的头发顺滑的挂到胸前，总是带着香味。
那她为什么还单身呢？
上官棠也想过这个问题。
其次是小芳，算不上标致，比起小镇里的其她女性要强那么一点，毕竟她屁股大，走路一扭一扭的甚是好看。
现在又多了一个叶歆南，小鼻子一皱一皱的，大眼睛长睫毛，就是有点爱哭。不过哭起来也好看，那两小辫子一哒一哒的。就是有点爱打小报告，这种行为很不好。
上官棠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寒假，放假都半个多月了，那两本寒假作业跟个新的一样，拿在手里都打滑。
他没事就会约上欧睿才去街上瞎溜达，看到卖水果的摊铺，就会走过去拿起一个水果尝一尝，不管甜不甜，他都说不好吃，然后转身就走。
胖子见他这招好使，不花钱还能吃到水果，于是他也学了起来。不巧的是他第一次就碰到了一个硬茬老板。
老板说：“别人都说好吃，就你说不好吃。小屁孩，你不买一斤就别想走。”
最后还是他的那个胖妈来买了一斤，老板这才放他走。
十二月二十五，离过年还有四天。
山里小镇没有下雪，但有下雨的迹象，寒风呼呼的吹，上午十点的天空也黑压压的。
春节临近，街上天天都像是在赶集，热闹得很。
隔壁的陈奶奶一大早就推着车车去街上卖豆腐脑了，上官棠闲得没事也会去打打下手，这样不但可以免费吃豆腐脑，还有免费的大白兔奶糖吃了。
他站在推车前面不停的吆喝：“卖豆腐脑嘞，咸咸甜甜的豆腐脑嘞，不好吃不要钱嘞~”
七十岁的陈奶奶无子无孙，在小镇里卖豆腐脑已有二十余年。经他这么一吆喝，来卖豆腐脑的人也就多了，好不好吃不知道，给了钱就行。
刚好夏梅带着叶歆南和丁芮路过，上官棠老远就看见了她。
叶歆南今天穿的是粉色毛线衣毛线裤，看上去是她妈妈亲手织的，那白白的小脸也粉红粉红，甚是好看。丁芮穿的一样，只不过是酒红色的，没叶歆南的好看。
他蹦蹦跳跳的跑到三人跟前，他拿出五颗大白兔奶糖伸手递向叶歆南：“喏，这个给你。”
叶歆南将双手缩到背后，没有说话也没有接糖。
丁芮伸手指着他，看着夏梅说：“姨娘，他就是上官棠。”
夏梅看了看他，这孩子看上去不像坏孩子嘛。
这是夏梅对他的第一印象。
冬天少了太阳的晒，他倒是白了些，加上昨天柳芳给他剪了头发，现在看上去就一精神小伙。
他将叶歆南的手硬生生的拽到身前，然后把五颗糖放到她手里，旋即双手背在身后，又蹦蹦跶跶的跑了回去，继续吆喝：“卖豆腐脑嘞，咸咸甜甜的豆腐脑嘞，不好吃不要钱嘞~”
看到他这样子，夏梅禁不住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能干大事。”
叶歆南紧紧的握着糖，她说：“妈妈，他是坏人。”
夏梅说：“你见过哪个坏人会给你糖的？”
叶歆南想了想，也是。
一旁的丁芮不满意了，嘟着嘴说：“他没给我糖，所以他还是坏人。”
夏梅瞥一眼，苦涩的笑了。
2
除夕，吃过年夜饭，上官棠一家人围着火炉子嗑着瓜子，他抖着脚，从柳芳腿上的盘子里捧了一把瓜子说：“小芳，我的压岁钱呢？”
柳芳一手扶着腿上的盘子，一手选着大颗的瓜子。
她说：“每年除夕都给你压岁钱，可是你并没有睡觉，所以今年没了。”
上官棠月眉一皱：“......”
上官宏义从衣兜里面摸出很多钱，上官棠数不着，只知道有很多很多。
“你妈和你开玩笑的，来，给你。”
上官宏义随便拿了两张一块的给他，那月眉瞬间恢复了正常。
“去玩吧，我和你妈也要出去玩了。”
压岁钱到手，我管你们呢，只希望今年晚上回来的时候是高兴的。
他兴奋的跑出了门。
他刚路过陈奶奶家门口就被叫住了。
“小棠棠，过来扶一把奶奶。”
陈奶奶的声音和往常不一样，上官棠以为陈奶奶摔倒了，咻的一声跑了进去。
陈奶奶躺在摇摇椅上，旁边地上还有三个横七八竖的玻璃瓶子。
“陈奶奶，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看着迷糊着眼的陈奶奶，还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他有些惊慌了，蹲在她身前不断的摇晃。
他哪知道陈奶奶是喝多了。
陈奶奶睁开眼说：“你再摇，奶奶就要被你摇死了。”
她又说：“快扶我进屋躺一会儿。”
上官棠似懂非懂，反正不明白陈奶奶是怎么了。
将陈奶奶扶到床上后，看到摇摇椅旁还有一个没开盖的玻璃瓶，他心想这应该是好东西，不然陈奶奶也不会喝了三瓶，他舔了舔嘴，就给顺走了。
他和欧睿才、叶歆南约好，今晚去柳塘放烟花。
去的路上，烟花绚丽，一年到头也就今晚最好看。
出了陈奶奶家，他到另外一家门口拿了一根烧了三分之一的香，又去买了一小卷鞭炮。
他闲得蛋疼，把鞭炮拆得一个一个的放进兜里，然后又一个一个的放，直到约定地点，才将鞭炮放完。
约定地点有柳树，有鱼塘，塘不大，还有荷花，所以叫柳塘。柳塘边上是草地，还有七八个排成一排的石墩。镇里为了安全起见，还特意拉了几个照明灯，此时就跟黄昏的天空一样，伸出手指，连指甲里那黑漆漆的是泥土还是身上的泥垢都分得清楚。
他刚坐到石墩上，欧睿才和叶歆南也到了，还有那个总是笑的丁芮。
欧睿才抱着几根甘蔗，还有四瓶汽水。
叶歆南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糖，软的硬的都有，还有两个苹果和两个橘子。
丁芮拿着一版烟花。
三人各自放下手里的东西。
欧睿才看着两手空空的他，便问：“上官，你没拿东西来？”
叶歆南也问：“你昨天不是说今晚来放烟花么，你的烟花呢？”
上官棠这下尴尬了，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来的时候，在路上放...放了。”
丁芮把他们所有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到一块，又数了甘蔗有几根，糖有几颗......
叶歆南说：“你是想白吃我们的。”
上官棠哪受得了别人这么说他，伸手就从石墩旁把那玻璃瓶拿出来。
他说：“谁说我没带东西了，你看，这是什么，我可告诉你们，这可是好东西。”
叶歆南夺过来瞄了一眼，瓶子上啥字也没有，看了半天也没知道是啥。
她说：“你怎么知道这是好东西？”
上官棠说：“陈奶奶一下子喝了三瓶，你觉得会不是好东西？”
丁芮说：“我相信上官，这应该是好东西。”
欧睿才从叶歆南手里拿过瓶子，打开盖子闻了闻：“我听我爸说过，这是酒，他还说小孩子不能喝这个。”
他又说：“这肯定是好东西，我爸每次吃饭的时候就会喝两杯，他每喝一口就会说：嗯，好喝。我爸就爱骗我，他说猪蹄不能吃，吃了以后会找不到媳妇。鸡爪子不能吃，吃了以后写的字会东倒西歪。鸡腿上的皮子也不能吃，吃了就会长鸡皮癞子。我不吃鸡爪，现在写的字还不是东倒西歪的。”
上官棠听完，说：“嗯，大人就爱骗人。”
四个人围着坐成一个圈，叶歆南开始分糖，几人吧唧一颗后，上官棠就迫不及待喝了一口酒。一口下去，嘴巴半天合不拢，整个肚子像火烧似的。然后眼睛一闭，泪水都给憋出来了。
他说：“果然好喝。”
叶歆南不信邪，毕竟上官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过。她一手抢了过来，深深的闷了一口，结果她干呕了半天。
看着两人的表情，欧睿才瞪大了眼睛，他心想：难道不好喝？
他接过酒瓶，学着他爸爸的模样，浅浅的抿了一口：“有点辣，还有点苦，不过好喝。”
叶歆南对胖子的话半信半疑，可能是刚才喝得太多了，她决定继续尝试，像胖子一样浅浅的抿一口，果不其然，然后又抿一口。
上官棠怕她喝光了，又怕她喝得像陈奶奶那样，便把酒瓶抢了过来：“你都喝三口了，快给我喝一口。”
他喝了四口，他得意地说：“你看你，喝三口脸就红了，我喝了四口，死人都没有我白。”
后来，直到酒瓶见底，叶歆南却是喝的最多的那个，四个人只觉得昏呼呼的。
上官棠觉得这种感觉真好。
脸最红的是丁芮，那小脸红扑扑的，像山里的映山红。
“上官，我觉得你好好玩，等我长大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我爸爸妈妈那样，连睡觉都睡一起。”
上官棠一阵哆嗦，城里人都那么会玩？
他说：“我才不呢，我要跟叶歆南睡一起。”
丁芮摇晃着脑袋：“那...那我们三个睡一起。”
欧睿才喘着粗气，感觉不快乐了：“那我呢？”
上官棠说：“你妈给你养了那么多猪，你长大了就和猪睡。”
欧睿才二话不说，爬过去就把上官棠摁在草坪上，两人瞬间抱成一团，滚过来滚过去。
叶歆南与丁芮捂着小嘴，乐呵了老半天。
3
放完烟花，叶歆南开始有点站不稳了，东倒西歪的。
上官棠看了一眼自己灯光映射下的影子，然后说：“嗯，是时候回家了。”
欧睿才和丁芮有些意犹未尽，手里拿着放完的烟花筒甩来甩去，好像还能甩出烟花来似的。
他又说：“胖子，我们不顺路，你一个人回家怕不怕？”
欧睿才将烟花筒甩到池塘里，跑过来说：“我不怕，那我回家了。对了上官，我妈有一次出去找猪回来说，半山腰有一棵很大的树，四处都是花，下次我们去那里。”
出来玩了这么久，他的压岁钱都还没拿呢，所以他得赶紧回去，回去晚了，爸妈睡觉了那就白瞎了。
欧睿才走后，上官棠看着在草坪上躺平的叶歆南，他开始絮叨了：“这东西女的不能喝，一喝准会变得和陈奶奶一样。”
果不其然，叶歆南的声音就传来了。
“上官，你要送我回家。”
“对，你要送我们回家。”
一旁的丁芮也跟着说。
上官棠觉得委屈了，小拳拳握得扎实的紧，奈何，酒是他顺来的。
陈奶奶啊陈奶奶，甜甜的豆腐脑你不喝，你喝啥子酒呢？喝你就喝完嘛，干嘛还要剩一瓶？
他走过去想把叶歆南拉起来，可就是拉不动。
“丁芮，过来帮忙。”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叶歆南弄到他的背上。
刚上背，叶歆南一手揪着一只耳朵，傻傻的笑，傻傻的说：“驾...驾...”
上官棠只觉叶歆南两只小手暖暖的。
都说女孩早熟，醉酒的女人也最重，果然是真的。
晚风掠过，拂起千丝柳，池里蛙声与岸上虫鸣呼应。路灯下的少年脚用力一蹬，走成了骆驼祥子，一步两个脚印。
丁芮揪着上官棠的衣服，一步一步的跟着走。
叶歆南把脸贴在上官棠的背上，她的傻笑声渐渐地消失了，那微弱的哭泣声随风飘进了他的耳里。
上官棠问：“你为什么哭了？”
叶歆南咬牙，脸贴得更紧了：“我想爸爸了。”
上官棠说：“一会儿不就见到了吗？”
叶歆南说：“见不到了。”
上官棠又问：“为什么见不到了？”
叶歆南说：“听我妈妈说，我爸爸很早很早就死了。”
上官棠叹了一口气：“原来你是孤儿，太可怜了。”
此时，叶歆南哭得更大声了。嘴贴近上官棠的耳朵，哇哇的说：“我妈妈活得好好的，你才是孤儿。”说完，脸又贴在他的背上。
丁芮在后边笑岔气了：“哈哈哈......怪不得你语文考8分。”
叶歆南轻轻的说：“你们都有爸爸疼，为什么就我没有？”
上官棠叹息：“以后我就是你爸爸，我疼你，谁欺负你我就打谁。”
叶歆南一摇晃，上官棠差点翻了车。
叶歆南声音低低的说：“上官，你以后还会这样背我吗？”
他说：“只要你不下来，我就一直背着你。”
叶歆南没在说话，只觉得他的背上好暖，眼泪都被烘干了。
丁芮在后边扯了扯他的衣服：“我也要背。”
上官棠停下脚步，扭头望了丁芮一眼：“我可只有一个背。”
丁芮又说：“长大了就有两个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就等我长大了再背你。”
奈何说的人无意，听的人却入了心。
一路微风，路灯忽暗忽明，少年的影子又弯了许多。
4
第二天，吃过午饭，上官棠穿着新衣服新裤子，还有那双大头皮鞋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荡着。
他想起了昨晚欧睿才说的那个地方，他觉得去看看，若是好看，再带叶歆南去看。然后从秋千上撂了下来，直奔半山腰而去。他家背后就是那座山，他围着那排房子绕了很远才找到一条上山的路。
那条小路上有很多猪粪，想必是胖子他那个虎妈走出来的。他沿着那条小路走，穿过下面的竹林后，又走过一片树林，树林里大多是马尾松树，不管是春夏秋冬，那叶子一如既往的绿，绿得让人看着发慌。
再往上走一百米左右，便看不见密密麻麻的树木了，能看见的是一棵没有叶子的大树威严的伫立着，周边是泛黄的狗尾巴草，并没有什么花。
上官棠气喘吁吁的在大树边靠了下来。
“这该死的胖子，你又被你妈给骗了。”
他喃喃一句，然后起身展开双臂抱着大树，根本抱不完。他四周观望一番，却发现大树的另一侧有一个皮球般大的洞，里面深不深不知道，他本想伸手进去捞捞，可是又怕有蛇，这才扯了一把狗尾巴草往里边塞，塞了几把就塞不进去了，看样子里边不深。
他又试着爬到树上，爬了半天也没爬上去，心想着下次来的时候得带一把柴刀。
虽然没有花，但是到这里能看到整个小镇。
5
春节过后，小镇里就开始下雨了，这一下便是十五天，看样子还会继续下。下学期伴随着连绵细雨也开始了。
开学第一天，上官棠起了个大早，柳芳要给她做早餐，不得不也起了床。
吃完早餐，他挎起书包拿着一把雨伞对柳芳说：“小芳，以后你不要接送我了，我长大了，路我要自己走。”
柳芳说：“真的不要我送？这大雨的天，你要是滚死了可不要怪我。”
他点着头说：“嗯，不怪你。”
柳芳摸了摸他的头，还真以为他长大了，欣慰的笑了笑，给了他两块零花钱。
她说：“儿子，我和你爸要去江安几天，这几天你就吃面条，零花钱给老娘细细的用，听见没？”
上官棠“哦”了一声：“小芳，你那蓝色发夹该换了，都掉漆了。”
撑开伞，出了门就往叶歆南家方向去了。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一起上学。
路上，他问叶歆南：“丁芮呢？”
叶歆南说：“前几天她爸爸妈妈来把她接回江安了，喏，她给你的纸条。”
上官棠接过纸条，然后一只手打开。
喂！
我回去了。
等你长大了要来找我喔。
江安老大了，可惜就是没有山。
对了，你还没有背我呢，所以你一定要来。
“江安？”
“老爸和小芳去的不就是那里么？”
他将纸条捏成一团问叶歆南：“你有偷看吗？”
叶歆南说：“谁稀罕......”
6
罗老师把厚厚的寒假作业重重的摔在讲桌上，说：“有的同学很不自觉啊，上官棠。”后面三个字的语调很高。
夏老师又说：“你寒假作业上面居然只写了一个名字，不错，我欣赏你，站起来说说吧，为什么不做？”
上官棠抓耳挠腮的站了起来，连腰都是弯的，他说：“夏老师，我也想写作业啊，可是这天天下雨，我就没心情了写。”
他刚说完，一个粉笔头就扔了过来，击中脑门子。
“你给出去，贴着墙站着。”
她拍着跌延起伏的胸脯，看样子是气得不行。
她又说：“欧睿才，乘法口诀会背吗？”
欧睿才刚笑话着上官棠，听到夏老师喊自己，瞬间打起了哆嗦。
他说：“会呀！”
夏老师说：“那为何3x3=6？”
欧睿才骗着脑袋，用手指比划着：“三个手指，然后又是三个手指，不就是六个么？”
此刻，夏老师的胸脯跌延起伏得更厉害了。
她也狠狠的说：“你，也给我出去，明天把你们两个的家长叫来。”
上官棠手扶门框，头伸了出来，他说：“我爸来不了，他去大城市了。”
夏老师说：“你妈来也一样。”
他得意的说：“小芳也去了。”
上官棠就像田里的泥鳅，越小越滑。
夏素之没办法，随手拿起粉笔头朝他扔了过去，这回没打中，因为上官棠把头缩回去了。
欧睿才可就倒霉了，回到家刚把请家长这事告诉他妈，那虎妈可不是吃素的，拧起扫帚打得欧睿才连蹦带跳。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猪脑子玩意。”
“那你问猪去。”
欧睿才窜出院子，逃得飞快。
他那虎妈被气得直跺脚：“看我不打死你。”
欧睿才踮起脚回头一吼：“你打我呀，你打我呀，怎么样？打不到吧！”
这胖子跟着上官棠，也算是成精了。
那虎妈拿着扫帚追了他整整一条街，这才将他制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