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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她站在原地,没有转过身去,温声嘱咐道:“待小娘子及笄后,若她要嫁人,还烦请李公子为她找一寻常人家,平淡了此余生最好,若是不想嫁,便随她各地逍遥去,这青宅,说来,到底是困住了她们。”

      “我定会遵守承诺,还请周娘子放心。”李观棋转过身,朝她微微一拜。

      周娘子转过身,跪在地上朝他一拜。

      周娘子过了一辈子,半生都在青宅,如今既要离去,心中万分不舍。

      青家破败,唯有李观棋肯相送,这一拜,万不能表达心中全部的感谢。

      “周娘子快请起吧。”李观棋赶忙上前扶起她。

      “公子。”周娘子起身,又想了好些话嘱咐,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想来想去,说:“你喜欢小娘子,是吗?”

      李观棋有些错愕。

      方才在灵堂内,周娘子看到两人在屏风后相拥,看到他给小娘子披了披风,看到他暧昧地想摸她的头。

      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从前大娘子还在世的时候,李观棋每每见到大娘子,总是有意无意地笑着。

      临安李氏的幼子与前朝公主,说来也般配。

      周娘子只以为,李观棋是对大娘子有意,她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大娘子,是否心悦哪家公子,大娘子却说没有。

      周娘子又问,那李家公子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却只换来了大娘子的一句“李观棋只喜欢读书”。

      细细想来,李观棋似乎只有在大娘子带着小妹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笑容。

      可大娘子上书院,早已经过去好些年,当时小娘子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若说情窦初开,似是不可能的。

      可李观棋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周娘子看得出来。

      毕竟,她从前也有一个喜欢的少年郎。

      她看少年郎的眼神,和李观棋看小娘子的眼神如出一辙。

      后来,那少年郎死了。

      周娘子便在青宅做了大半辈子的女医。

      “是。”李观棋倒也没有隐瞒。

      若爱慕,便大方承认,李观棋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难言之隐。

      “罢了,你若真心爱慕她,便全心全意对她。”周娘子留下一句话,便独自出去了。

      只留下李观棋一人在偏室,

      他不觉一笑,此生若能得若水,必会护她一世周全。

      李观棋在偏室睡了半晌,再醒来时,只剩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他躺在榻上,只觉脑子浑浑的,这些天总是做着同一个噩梦,梦境又是那样真实,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大概,真的只是噩梦罢了。

      李观棋离开偏室往灵堂走去,雪洋洋洒洒地下了几日,现下终于停了,雪后初晴还带着丝丝凉意,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到了灵堂,看见周娘子和若水在守灵。

      只是,她又睡着了,还是跪着睡的。

      李观棋有些心疼她了,让她这么个小娃娃没日没夜地守着,身子迟早吃不消。

      李观棋进到灵堂内,看到屏风后,披风整齐地叠放在软榻上。

      他脚步极轻,生怕扰了若水的清梦,却被周娘子听了个清楚。

      周娘子见他来了,便起身拿了一沓阴司纸让他烧着。

      李观棋双手接过,温声应了一句“多谢”,就着一把香火烧了起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都怕吵醒身旁的若水。

      夜色越来越暗,周娘子烧完了阴司纸,又转身去添了些烛光。

      又过了些时候,听到街上的更夫敲着锣,嘴里还喊着:“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更夫的声音把青若水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身旁的李观棋,正要开口就听见院外传来一声:“老奴来晚了,还请青小娘子恕罪才是。”

      周娘子听到声音,便知道是什么人来了,脸上顿时没了表情。转过身时,却又换上一副笑脸,上前将若水护在身后。

      王公公手持拂尘,不紧不慢地说着:“听闻青大娘子病逝,陛下便派老奴前来吊唁,陛下特意嘱咐了,要老奴为大娘子上一柱香才好。”

      “这是自然的。”周娘子福身,从案上取过一炷香。

      王公公的目光落在了青若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小娘子简直和侯夫人像了七八分。”

      王公公的目光又落在她身旁的李观棋身上,不怀好意地一笑:“老奴眼拙,敢问这位公子是......”

      李观棋轻嗤一声,而后说道:“临安李氏,李观棋。”

      “原来是前临安太守家的公子,见过见过。”王公公甩着拂尘,带着歉意地躬身笑着。

      对于李观棋的不敬,王公公还是很生气,但他也没有放在眼里,他向来对读书人家的自视清流感到不屑。

      临安李家,从前那样的大家族,灭族还不是他这位宦官一句话的事,如今李家也只剩下他这么个独苗,就算再自视清高,也要不了多久了,况且还是个只会读书的病秧子。

      “王公公,请吧。”周娘子递给他一炷香。

      王公公放下拂尘,满脸堆笑地接过,只是,刚点燃的香火就被熄灭了。

      周娘子心有怒气,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迅速又去案上取了一柱香。

      王公公并没有接过,赔笑着:“一炷香烧两次也是不大吉利的,既如此,便不烧了,陛下也只是嘱咐老奴,只烧一炷香即可,若是烧了两柱,只怕是有违圣命,若是让某些人传了出去,只怕要治老奴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既烧过了,那老奴还要赶回去复命,便不久留了。”王公公甩着拂尘,踏着积雪扬长而去。

      青若水知道,那是断头香,阿姐曾告诫她,祭拜阿爹阿娘的时候,香火千万不能断,若烧了断头香,阿爹阿娘就会在地下有吃不尽的苦头。

      王公公刚离开没多久,天就又下起了大雪。

      周娘子看着漫天的雪花,王荣这阉人,给大娘子烧了一柱断头香,看来是老天爷也看不惯这阉人,在为大娘子哭泣。

      大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五日,眼看就到了第七日,大雪封断了送葬的队伍,原本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青家祖坟,他们生生走了一个半时辰。

      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李观棋想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却终究没能接住,雪花在他的掌心化作了雪水,先是一阵刺痛的冰凉,后又感到掌心一片温热。

      送葬的人并不多,只有他们三人。

      李观棋突然一阵眩晕,心口还伴着隐隐的刺痛。

      果然,一看到这洋洋洒洒的大雪,他就想起自己的噩梦。

      梦里,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他被重兵包围,身上还留着血,那是被官兵的剑戟所伤。

      一位身着嫁衣的女子跪在他对面,带着哭腔,恳求官兵不要再伤害他。

      李观棋并没有看清那女子生的是什么模样,陌生又熟悉。

      梦里的雪,也和现在一样,纷纷扬扬。雪花落在红衣女子的身上,显得十分扎眼。

      虽只是梦境,李观棋却觉得十分真实。真实到他每每回想,都会身心不适,甚至只是看见一场雪,便会回想起当时的惨状。

      或许,真如若水所说,噩梦都是不真实的,他也确实没成过亲。

      “公子?你可是身体不适?”若水看见他发愣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观棋的脸色因为大雪而变得愈加苍白,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也无济于事。

      “无妨。”李观棋并没有同她明说。

      青令仪的葬礼办得简单,只是将她匆匆葬在了阿爹阿娘的墓旁,葬礼就算完成了。

      青若水拿出了小时候阿娘送给她们姐妹的磨喝乐,她将其中一只放进了阿姐的墓中。

      磨喝乐价值不菲,小时候,姐妹俩每每哭闹,阿娘就会和她们说,带她们上街买磨喝乐玩。

      后来前朝破败,阿娘也再没说过要带她们买磨喝乐。

      看着阿姐的棺椁一点点下葬,若水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直到阿姐的棺椁被掩埋得没了影,若水才红着眼睛,小声地哭了起来。

      李观棋回过头,在朝华身前半蹲着,温声细语地对她说:“你若是想哭,那就哭出来吧。”

      青若水再也忍不住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出来。

      这样的场景,李观棋也曾经历过。

      临安李氏,满门忠烈,最后却只剩他苟延残喘。

      李观棋想要抱住她,好好地安慰她,或许,在若水五六岁的年纪,他可以安慰她,姜令仪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或许在某一天,她就会回来了。

      可是,姜朝华已经十五了,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别离。又或许,在她阿爹阿娘去世的时候,青令仪用了同样的话语安慰她,如今,唯一的亲人去世了,若水早已不是他一两句话能安慰得了的。

      末了,他只能说一句:“等你哭够了,我们再回去吧。”

      周娘子见状,也没有上前阻拦,青若水没有抱他,只是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观棋也没有抱她,只是任由她这么靠着。

      就这样,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好了。

      过了许久,若水才止住哭泣。

      李观棋看着她,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以后轻易不要哭了,好吗?”

      李观棋的手很温暖。

      朝华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低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李观棋笑着:“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若是哭得多了,就不值钱了。”

      “那,我以后可以为你哭吗?”姜朝华突然问了一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一句,却还是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在场的周娘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忌讳的话,也亏得是小娘子说得出口。

      李观棋并没有难堪亦或是不悦,而是非常爽朗地回应:“当然,这是在下的荣幸。”

      若水很认真地看着他:“谢谢。”

      李观棋依旧是笑着对她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不用向我道谢。”

      若水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在下乐意之至。”李观棋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后半句的“这本是我分内之事”,若说出口,只怕若水会觉得他唐突,更甚者,会觉得他是个登徒子。

      周娘子从前只听闻,青泷书院的李家书生,是个只会读书的病秧子,就连笑容也是不常有的。

      如今倒像是铁树开了花。

      实乃千年奇观。

      或许是太过劳累,或许太过伤心,办完了阿姐的丧事后,青若水竟突然病得卧床不起。

      大雪也跟着洋洋洒洒地下了几日,好几日也不见停。

      幽州本就冷,连着下了几场雪后,屋檐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棱。

      李观棋一天一夜未合眼,隔着屏风,他看周娘子在忙碌着,自己却只能在屏风外看着。

      周娘子好心提醒他,男女有别,若他进去,只怕会对娘子的名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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