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崖》烛潭

1、第一章

　　城市无夜，不会像某个偏僻的地方，在固定的时间点之后，路上车灯便全都销声匿迹。
　　幽暗小巷的最深处，也能灯红酒绿。
　　凌晨一点整，仲夏酒吧，青年男女欢聚一堂，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氛围之中，个个脸上写满了激情与亢奋。
　　“来啊，再来！”人们围住酒吧中央的圆桌相互叫嚣。
　　砰！随着有人拍桌而立，一群吊带小姐肆意尖叫起来，而后相互拥抱，激动的跺起高跟鞋。
　　“哈哈哈，双，是双！老子又压中了！”圆桌的一边，一个金发男人说着一口土中文，咧嘴大笑，一手翻牌，另一只手还搂着位卷发小姐。
　　“怎么样，还来不来！下回筹码又得翻倍，哎，几倍了？”金发男一边洗牌，一边痴迷的望着怀中的美人。卷发小姐凑近她耳边，细声嘀咕一句，随后又妩媚的抛出一个飞吻。
　　“对，二十五倍！怎么样，小老板，你的人还行不行啊？下一局要是还输了，老子看你这小酒吧就要被搬空了！”金发男一脸戏谑地撇了撇身旁满面愁容的年轻人。
　　年轻人早已汗流浃背，身体往后缩了缩。
　　金发男一瞪眼：“怎么，不玩了？那交一下赌注啊！”他激动的几欲浑身颤抖。
　　“来啊，上啊，别怂！”
　　“这他妈能甘心吗？“接着来！”
　　怂恿声随即而至。
　　“来！”金发男用力一拍身旁两小姐的屁股，“去给你们老板助助兴，壮壮胆！”
　　姑娘们尖叫一声，便嬉笑着扭腰上前，一左一右，贴上那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
　　“来啊老板，咱们可不能输啊。”
　　“是呀，难道你要把人家卖给别人吗？”
　　“大、大哥……”年轻人动作极不协调地在衣兜里摸索着什么，想借机挣脱身侧的两姑娘，“打个电话，摇、摇人……”
　　“哎呦呵，还摇人？”金发男不屑地摊开手，笑得更加撕心裂肺，“你要他来啊，他就是天王老子也没用！哈哈哈……”
　　年轻人连连陪笑，在一片片叫骂声中退到了角落，手机的微光映在他眼里，使他急不可待的打开通讯录，似乎将要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街边，处处充满人间烟火气。
　　路灯忽明忽熄，或许恰能为单调的黑夜增添上光点。路灯之下，是各家夜间排挡，煤气不息，香飘十里。
　　人们三五成群，坐成一桌又一桌，个个左手举杯，右手拿串，谈笑风生。
　　啤酒小妹端着酒盘，满面红光，穿梭在人闲车马之中。
　　“哎，来喽，爆炒牛杂！”
　　“来，让一让，让一让，贵客五位！”
　　吆喝声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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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家一起举杯，我数三声，一起干了！”
　　“三、二、一……干！”
　　几位青年勾肩搭背，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嘴边还留有白沫。
　　他们放下酒杯，便开始称兄道弟，恨不得原地结拜，喜极而泣。
　　“咳咳，”一位青年突然起身，保持原先干杯的姿势，一脸庄重道：“那个，作为本队的实力担当，今天我必须说两句。”
　　坐中闻言，立马传出阵阵不服：“什么？就你，闻旭？还实力担当，算了吧！”
　　“你直接给我坐下！”
　　“哈哈哈……”
　　闻旭倒也脸不红，心不跳，低头怒吼一声：“都别狗叫！”随后再次变得一本正经。
　　“首先在这里，我非常荣幸的恭喜各位兄弟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又一次战胜了邪恶，在为人民服务的道路上化身正义的使者，在不懈努力之下，抓住了那个入室抢劫的孙子！”
　　“嘿，对！”
　　“那孙子现在还蹲在局子里怀疑人生！”
　　“咳！”闻旭抬手示意肃静，“其次，还要恭喜我队新成员队，比本人略逊一筹的颜值担当，小于同志，圆满完成了平生第一次下地任务！”
　　“好！”
　　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掌声，在座各位目光齐聚，投向桌角的一人。
　　“唔？”应是感受到周围灼热的视线应，桌角那人茫然抬头，还咬着手里握着的一串铁板鱿鱼，嘴角的孜然粒清晰可见。
　　“小于同志，快别啃你那鱿鱼须了，站起来说两句啊！”
　　“是啊，说两句！”
　　“第一次下地什么感觉？当外勤警察是不是特别刺激？”闻旭像桌角挤眉弄眼。
　　“啊？”于川不舍地放下鱿鱼，身不由己地被旁边俩人架起身地。
　　“愣着干什么啊，快发表一下感言啊！”
　　“我……”玉川支支吾吾半天，“我就跟着帮帮忙，打了打下手，这算不了什么吧？”
　　“哎，小于同志，这话就不对了，”闻旭抽抽鼻子，“在为人民服务的道路上，职务不分高低贵贱，老局长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没有没用的职务，只有没用的警察！”
　　闻旭同志的发言慷慨激昂，有人当即热泪盈眶。
　　有人则是觉得好笑，抵了抵于川的肩膀。
　　“嘿，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吗？想当年我们闻警官第一次出外勤的时候，好巧不巧遇到个杀人分尸的，他被领导要求捡尸块，吓得在那哭爹喊娘，哎哟，那画面，把领导都给整不会了！”
　　“你闭嘴！”闻旭瞬间急眼，闪身上前，疯狂捂那人的嘴。
　　两人嘻嘻哈哈的扭打在一起。
　　混乱中，有人试图转移话题：“唉，不是要小于发言的吗？怎么你们两个干起来了？”
　　画面一转，所有人再次齐齐望向于川。
　　“那……”于川被盯得掌心冒汗。
　　“那，那我感谢组织栽培，将来一定报答组织。”于川下意识地手挠后脑。
　　现场安静片刻。
　　“就，就完了？”闻旭瞪眼张嘴。
　　“完，完了，”于川有些不明白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那……我再补两句？”
　　其他人满脸写着“这不废话吗？”五个大字。
　　于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只能默默在心里组织语言，正当他已穷尽毕生才华准备长篇大论之时，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突然震动起来。
　　于川低头摸出手机一看，面部不可察觉地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向身后退去。
　　“接个电话。”
　　“这电话来的还真是时候。”于川心中感叹，众人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暂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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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秦绍，你那边有消息了？”于川走到巷子里，按下接通键。
　　“不是，于哥，出大事了！”电话对头的小秦老板欲哭无泪。
　　“我店里来了一个外国佬，非要和我的人摇两把骰子，下注五万起，我想着五万也不多，就让人和他玩了两把，结果不知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把把都赢！”
　　“愿赌服输，你把赌注给他不就完了？”于川的逻辑极其清晰。
　　“不行啊于哥，我的哥！”秦绍这回终于要哭出来了，“那外国佬每把下注都是按平方来的，第一把五万，第二把二十五万，第三把就已经六百二十五万了！这就是把我肾卖了也给不起啊！”
　　“而且他一口中国话说的比我还溜，连天王老子是什么都知道，反正就是让人觉得很不爽。”
　　“那你报警吧，”于川语气平静，“警察会帮你解决的。”
　　“于哥，我要是傻才会报警，这可是聚众赌博，警察来了，我这小酒吧就彻底开不了了！”
　　“关了也好。”
　　“什么！”
　　“你那酒吧本来就不干净，关了也好。”
　　“于哥，你还有没有良心！”秦绍失声哀嚎，“我跟你讲，越不干净的地方，消息就越灵通，我的店要是没了，以后还怎么帮你打探消息啊！”
　　这话倒是说对味了，于川明显咽了一下，犹豫片刻。
　　“那我需要做什么？”
　　“不说赚，但起码得把钱都赢回来。”
　　“好，我过来。”电话被按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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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小于回来啦。”
　　“不好意思了，各位，”于川上前，拿起外套，表示歉意，“家里出了点事，得先走一步了。”
　　“没事，发言可以明天继续。”
　　“我们马上也要散伙了，明天还得上班，去迟了又要被局里的一帮糟老头子训。”
　　“那走了。”于川戴上鸭舌帽步伐有些赶，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星星点点的霓虹灯中。
　　“唉，小于真可爱。”闻旭望着远处，双眼无神，嘴角上扬地感叹道。
　　众人一脸的“此话怎讲”
　　“你们不觉得吗？”闻旭左右一瞟，“人长得俊，讲话也呆呆的，像个学生。”
　　“不过可惜啊，跟我们这群人混到了一处，真不知道以后会被这黑暗的社会摧残成什么样。”
　　闻旭双手合实，对着天空作了个揖，“希望我们的小于同志能够永远保持这份单纯，远离糟老头子们的迫害。”
　　“那你们觉不觉得小于很奇怪？”有人突然发问。
　　“倒是有点。”
　　“局里那帮老头子天天给我们洗脑，说什么卡点上班等于浪费生命，下班不加班等于没上班……，可我看小于天天迟到早退，也没人多说他一句啊？”
　　“还有那啥，小于好像没有实习期。”
　　“真的？我还以为小于是在其他地方实习后才调来我们分局的。”
　　“哪有，人家一上来就直接转正。”
　　“……”
　　“好了，打住，”闻旭出来控制局面，“兄弟之间，什么事都放开了说，在背后议论实属不仗义。”
　　“对啊，不管人家有没有后台，小于也没拿什么来压榨我们。”
　　“同意，反正与小于相处的这些天，我是没看出他摆什么官二代架子的。”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你们说，小于这么急着走要去干嘛？”
　　“女朋友打电话来催了吧？”
　　“不对不对，”闻旭拍拍桌面，“小于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人家很纯洁的啦。”
　　“哎呦，对别人的家事那么上心干什么？赶紧喝完走人，杯子最后见底的结账！”
　　“……”
　　酒杯相互碰撞，油锅下的火星四溅……，夜间的人们陆续离去，有的人转场，有的人归家，总之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此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日的生活又得回归正轨，不如在那之前，在今夜，无故放纵一番，即使来日方长……
　　凌晨两点过一刻，乔州市，仲夏酒吧。
　　狂笑声，断断续续地缠绕着耳膜，让人感到极不舒适，但在场的人们似乎早已无知无觉，他们跟着怒吼、咆哮，一时间忘了什么是喜怒哀乐。
　　夺眼的灯光，炸耳的音响，也掩盖不过人们的激情。
　　“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是压大还是压小？”金发阿鲁瞪大双眼，中间的球体突出。
　　“几十万啊，能不能赢回来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阿鲁兴奋至极，面部几欲扭曲。
　　“得赢，得赢啊……”坐在对面的男人，浑身剧烈抖动，双手抱头，十指深深埋于发根，心中的恐惧与不甘紧紧交叠，把心勒的慌。
　　“可万一，万一又输了呢？”豆大的汗珠从男人额角滚下。
　　“大、大！我压大！”男人终于不再犹豫，豁了出去。
　　“好，那老子压小！”阿鲁立马单手拍案，迅速翻牌，不给对手一丝喘息的机会。
　　红桃三，小得不能再小了。
　　霎时，尖叫四起。
　　“哈哈哈！”阿鲁张嘴大笑，下巴简直要脱节，“怎么样小子！是接着来，还是交赌注？”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男人眼前发黑，喉头咯咯地吞咽口水，几欲崩溃，不由瘫软在地。
　　周围传出肆意的嘲笑。
　　阿鲁满脸笑意，双眼迷糊地到处乱瞟，突然地，他又锁定了新的猎物。
　　“小秦老板，我这又和别人玩了一轮，你的人怎么还没到啊？”
　　角落里的秦绍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绍。
　　“应该……快了。”秦少第n次陪笑，感觉自己嘴都笑抽了。
　　“叮—”是短信送达的声音。
　　“来，来了！”秦绍激动地打开手机。
　　［我到了，你出来。］
　　“我去接，我去接，您再玩会儿！”推开人群，秦绍艰难地向外挪动绍。
　　“鲁哥，”阿鲁怀中的卷发小姐扭动了两下，“您可要小心啊，看我们家小秦老板这么激动，怕是摇来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慌什么？”阿鲁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一只手还贴上了她水润的红唇，“我说了，天王老子在我这都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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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绍推门出来，外面的世界安静很多绍。
　　他四下张望，目光终于锁定在了一个头戴鸭舌帽，双手抱臂背靠墙角的青年身上。
　　“于哥，我的哥！”秦绍直接破防，飞扑上去，抱住于川的大腿，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往上抹。
　　于川赶忙把腿往外抽。
　　“快点吧，我明天还得上班。”
　　“好嘞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您在台上披荆斩棘，小的在台下就是您最坚强的后盾，让小的卖给你都行。”秦绍瞬间容光焕发。
　　“呃……大可不必。”于川压低帽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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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的狂欢仍在继续，但似乎，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点上，那就是店门。
　　能不好奇吗？面对阿鲁这么疯狂的赌徒，是什么人能让已经一败涂地的小秦老板变得如此激动？
　　答案不言而喻，是个高手。
　　“哗啦”，一瞬间，店门被从外向内地推开，走入两人影。
　　前者昂首阔步，满面自信，后者帽檐极低，碎发遮脸，看不清面孔。
　　四周，起哄声随即而至。
　　“摇的人来了，来了！”
　　“是个年轻的哥啊，我之前还以为是啥身纹九龙的狠角色呢！”
　　“上、上！接着上把来！”
　　“……”
　　人们跺脚拍桌，现场的氛围再次被推入最高潮。
　　于川微微抬眼，在人声鼎沸之中，突感一阵耳鸣，眼前变得迷离……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黑暗中，有人俯身探向于川的耳侧。
　　“弄干净点，别给这些杂碎留下求生的机会，我相信你……”那声音低沉。
　　“去啊，杀了他们，别留情，下死手……”
　　曾经，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话，当时周围，也很乱……
　　于川的身体颤抖起来。
　　“于哥，”秦绍发现异样，“你还好吗？”
　　秦绍尝试着压低身体，向身后人的帽檐下方看去绍。
　　这一看，却看到了一丝笑意。
　　没错，于川在笑，与其说是一种兴奋，不如说是一种释怀的笑，仿佛只有在这里，他才是真正的他。
　　“你这差点意思。”干川抚上秦绍的肩。
　　“什么？”秦绍一脸茫然。
　　“差点血腥味。”
　　“……”
　　恍惚间，旁人纷纷推搡避让，于川跨步上前，立于桌边，一脚搭上椅垫。
　　“摇骰子还是翻牌？大小还是单双？”于川摘下帽子。
　　所有人都定睛望去。
　　帽檐下，是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庞，他的眼睛深邃明亮，好事能洞察人心，那面上的点滴，无一不张扬出清澈的气宇。
　　这张脸说是十八有九二十出头，也不为过。
　　对面的阿鲁表情复杂，有一丝错愕，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兴奋。
　　“小子，你这是经常玩啊，这么年轻赢过几次？”阿鲁身体前倾。
　　这话中明显带有嘲讽之意中。
　　“骰子还是牌？大小还是单双？”于川不作回答，简短地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于于的反应，是阿鲁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这不亚于是一个下马威，使疯狂的阿鲁暂且冷静下来，细细打量起眼前的青年。
　　但那张脸，确实写着“天然无公害”五个字。
　　“翻……翻牌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鲁的神态有些呆滞，甚至说话都没了气势。
　　等等，老子这是在干什么？阿鲁回过神来，表情再次变得凶煞，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虚影，而其间，不过一瞬。
　　“好，就翻牌，比大小。”
　　于于伸手将圆桌上散乱的扑克牌一张张理好，推送到圆桌中央，用眼神示意。
　　“叫人洗牌吧。”
　　现场的氛围不比先前，人们不再那么放纵，有些收敛，但内心能余亢奋。
　　卷发小姐与阿鲁对视一眼，得到默许后，悠悠从他腿上站起，一扭腰，性感的臀部又坐上桌角，拿起那沓牌娴熟地翻弄起来，然后分成两份，从中各抽取三张，分别推至相对而坐的两人面前，又起身下桌，缩回原本的位置。
　　“小子，老子先把规矩立好。”阿鲁揽过那三张牌，死死盯着背后的花色，又抬头，嘴角上扬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三张牌，任选一张，先压大小，再翻牌面，大小都可压，同大，这牌更大者胜，同小，则牌更小者胜，能听明白吗？”阿鲁语气极重。
　　于川默不作声，只是用眼神端详着对方。
　　“等等。”于川突然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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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文，虚心纳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