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洲渚偏杜若》丁晞

81、你很重要

　　户部的官员猛然想起他夫人现如今，才十八岁，一时之间心思歇了，让人去找了御医。

　　成功打发了人，叶青洲深藏功与名，这群老家伙最怕的就是死。阿蘅来了，他们看到也会犹豫许久，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让太医上。

　　请了御医看过之后，户部每个人都捧着一碗药喝。在周围也熏了一些提神的草药，摆着的花卉也换了一批。

　　“叶大人，云尚书找你。”

　　叶青洲嘱咐的声音一停，“我这便去。”

　　“稍后我会去库房查验。”他对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的人说道。

　　京中送往西北部落的东西，紧急的已经在昨天检查完之后送过去了，相对起来不那么着急的，还在京城一带。好在每年都有做提前准备，需求紧急但也不是那么急，若是西北部落南下，祁国大军可以靠着原本就有的物资抵御许久。现在朝廷做的准备为的是突发情况。

　　“是，大人。”

　　叶青洲和旁边的官员说了一声，从办公的地方出去，户部用来招待的地方坐着一个十分威严的男子，两鬓隐隐有些斑白，看着很疲惫，眼下的黑眼圈和墨色一般。

　　“云尚书。”叶青洲照例行了礼。

　　云钰看着他，长话短说，“你真想去？”

　　叶青洲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好时候，你调到醴州的户部清吏司，跟着这次背上送粮草的人一起走，户部这次本来北上就需要人，你是最好的人选，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战场，让一个人死，是很轻易的事情。”

　　“死亡，本就是很快的事情，在战场之外，何尝不是如此。”

　　云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去意已决，我和孙尚书商议过后，你就去西北吧。西北留下来的很多都是你爹的亲信，你在那边和朝廷对接事情也更加方便。”

　　“谢过云尚书。”

　　“你如今不是孤身一人，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我会和她说的。”

　　云钰见他劝不动，走了。京城里的世家大族除了本就只能靠着在军中立功才能升上去，走的远的，哪个会真正的往这条路走，和平时期走的人多，但这几十年，几乎年年不太平，一不小心，命就没了，就更少了。

　　关于叶青洲想去西北边关的事情，杜若早就知道。府中的兵器库，里面的种类很多，折损率也高，自小习武，房中又有那么多兵法书籍，到处都充斥着对战场的向往，后来收到爹娘死亡的消息之后，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取过新送过来的药膏，她检验过后让人在库房放好，“和刘老板说，这次瓶子多收一些，你们从前积攒的那些图纸送过去，都做出来，数量尽量多些。”

　　房榆点头，“贝雅那边的香料......”

　　杜若揉了揉眉，“收一些，到会儿到掌柜那里结账。”

　　这一次收货，加上在仓库里放着的药膏和药材，她手头上的银子都要快榨干了。

　　对面的卓记酒楼看着平稳，里面的吃食已经在慢慢上涨了，酒尤其夸张。粮食都往西北运了，消耗大量粮食酿酒成了更加奢侈的行为，战场上对酒的需求也不小，于是，京中的吃食慢慢涨价了。

　　香料有涨价，但不多，算是涨的很少的。

　　“我这就去和她说。”房榆出门。

　　处理好本草堂的事情，她回府，府中的事情管家操心的多，要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她只管给银子。

　　“青洲回来了吗？”

　　“还没。”

　　杜若看了眼天色，又是漆黑一片，城西本来住的人家就不多，也不如城东和城南热闹，街上亮着的灯更少。

　　夏日过去，秋日京城的太阳回家时间越来越早了。

　　“准备晚膳吧。”叶青洲回来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或许是几个时辰。这几天户部加班，他回来的时间一直都不太准，回来后睡不了多久又走了。

　　“是，少夫人。”

　　厨房连着几天炖了汤，在吃食上比平时上心更多，家中的两位主子最近忙的脚不沾地，皇城司把消息发布过后，局势大变，每日门口都有人过来祭奠。乌泱泱一片一片，整条街都堵死了。这条街上除了叶家，其他人家也都是贵重人物，皇城司让人专门划了一块地方祭奠，把附近封了路才好些。

　　管家这几天把府中的人全部修整了一遍，竹文苑里又多了一些人。

　　桌上摆着枇杷雪梨汤和红枣乌鸡汤，一个润燥止咳，一个滋补，在秋日喝正好，她今天交代事情都交代的嗓子要冒烟了更别说在户部没什么休息时间的叶青洲，“等会儿从香草园拿几瓶枇杷膏和雪梨膏，还有蜂蜜给青洲送过去。”

　　杜若小口吃着蟹酿橙，最近京城天气凉了下来，海鲜越来越多，品质也不错，府中经常买。

　　吃完饭，她到香草园把里面的库存让人重新统计过，确认保存没有问题，安排好炮制的顺序。夜已经很深了。

　　叶青洲在户部的几个专门储存各种东西的库房检验过后，让人把东西从库房运出来，往边关送，随行的官兵很多。

　　运往边关的路上不是一帆风顺的，除了本国的山贼之外，西北部落经常会伪装成祁国人，把运往西北的粮草放火烧了。

　　“注意防火的问题。”叶青洲再三叮嘱道。秋天本就干燥，温度高一点，有一点点火源，一整座山就极有可能烧了个干净，西北那边植被少，但粮草点燃，救火的水源很难找，大部分时候只能靠着满地的黄沙救火。

　　和这一批物资一起前往西北的官员放在心上，“谢叶大人提醒。”

　　看着这一批东西送走了，他转身回户部，现在已经是宵禁时间，街上没人，他骑着马回户部，碰上几个同样出门安排物资的官员，他们走在一起，有工部的有户部的，还有礼部和吏部的。但没多久就分开了。

　　户部的灯依旧亮着，他下了马，立刻有人上前牵过马到后方去喂食。

　　“叶大人，您家中有人给您送了些东西。”

　　叶青洲转身看着门口的侍卫，“在哪？”

　　杜若只让人送了些瓶瓶罐罐和吃食，上面是写好的各种东西的吃法和益处。

　　从上面的字迹可以看得出来，她写的时候已经很困了，后面的字越来越飘。

　　叶青洲提着东西进门，“烧点白开水过来。”

　　门口候着的小厮立马转身到茶水间拿一直温着的水。

　　叶青洲把杜若带过来的瓶瓶罐罐看过之后，分了的分了，喝的让人泡了水，每人一杯。他则是拎着食盒到户部的饭堂吃饭。

　　今日家中送了吃食过来的官员不少，他也不打眼，喝着枇杷雪梨膏泡成的水，吃着没有什么汤水的山药炖排骨，新鲜的时蔬，还有一碗鲜香的虾仁蒸蛋，除了饭菜，最底下一层还放着水果，切成块状的甜瓜西瓜，洗好的又酸又甜的葡萄。

　　吃饱喝足，他把食盒递给门口的侍卫，让他给府中的侍卫送过去。

　　户部依旧在忙，有的官员一天到晚在几个部门里面窜。

　　忙了好几个大夜，大部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叶青洲才好好睡了一晚，从黄昏睡到日上三竿。

　　杜若看着啧啧称奇，给他把过脉之后，让人准备了一堆吃食。

　　这身体跟铁打的没区别了，竟然只缺眠。也可能是她每天给他补的好。

　　在京中紧张的氛围之下，西北部落南下了，和京中预料的差不多，祁国的军队抵御住了。大将军的死亡传到西北之后，陈璟让人把西北部落和荆国合作坑害大将军的事情一并传了出去，西北的军队打起来十分愤恨。

　　靖王在军中安插的钉子，被一个一个拔了出来，无论是西北还是东北，靖王和西北部落没有什么联系，但和荆国的安王联系很深，合作多年，靖王手底下的人不乏效忠于靖王又效忠于安王的人，所以安王才能在祁国搞那么多小动作，有些动作靖王知道，而且还十分配合，添砖加火。

　　没多久这消息传回了京中，有关一直在打探的靖王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靖王已死，陈清在部落。”

　　“当日西北部落拦截到醴州官府围剿押送靖王和靖王世子时，发现靖王被人连捅数到，在囚车上已经逝世。世子如今孤身一人在西北部落，听闻和西北部落有交易。”

　　陈璟揉了揉眉心，“让人尽快把陈清解决了。”

　　没有了靖王，陈清也能搅出一堆事。

　　“靖王府的那些人全都招了吗？这么多天，再衷心，也该透露出一点东西了吧。”

　　陆为明回想了一番，“还在审问。”

　　“监察司的那些审问办法全用上。该如何就如何，不管他们从前是什么身份，还有从前为靖王做事的那些人全部都要解决，我不希望陈清借着这些人，这些人身后的势力又在祁国弄出任何有损祁国利益的事情。”

　　“是。”

　　“行了，你出去吧。”陈璟摆摆手，他侧头看着旁边磨墨的太监，“把太医叫过来。”

　　他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才熬几天就撑不住。

　　“陛下，太子请见。”守门的太监进来低声说道。

　　陈璟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用手挡了挡，“让他回去吧。”

　　他知道他来为的是陈昶的事，他和老二自小就不怎么对付，一心想要挑对方的错处，今年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大臣的面大打出手，老二这次被查出和靖王勾结的证据，他自然是想要把这些证据用到极致。按照以往，他会顺着他，但是现如今不是好时机。

　　陈洵站在门外，依旧穿着满身金黄色的朝服，他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门，没多久，小太监从门内出来，“父皇怎么说。”

　　他语气带着丝急切。

　　好不容易抓到陈昶的把柄，总算可以把上次他端了他一座金山的事情掰回去。

　　“陛下说让您回宫。”

　　陈洵脸色立马拉下来了，念着现在是在御书房门口，没两秒又恢复的原样。

　　父皇当真是偏心陈昶，上次他把他打伤之后，骂了他许久，让他在全宫人面前没了颜面，随后还送了许多稀世之宝给陈昶，陈昶的伤一日不好，父皇就一日让太医查看，言语心动都十分关切。这次，陈昶和靖王勾结的证据都送到了父皇的桌上，父皇竟然想把这件事轻飘飘的放下，虽然要顾及皇家颜面，但到如今竟然一点惩罚都没有。这可是谋|反的大罪，父皇竟一点都不在意。

　　从远处走来的太医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见过太子殿下。”

　　陈洵目光在他背着的药箱划过，“父皇今日不舒服？”

　　“最近事务繁忙，陛下头有些疼。”旁边的太监说道。

　　陈洵找回了一点安慰，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太医进去之后，里面的人果真没有召见他，才彻底死了心。

　　这是摆明了不准备处置陈昶了，可他偏偏要乘着这个机会，把陈昶拉下马。

　　没有了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祁国的边关重要，稳定重要，但皇位对他来说更加重要，若是陈昶登上了皇位，有朝一日可以把他彻底拉下去，他以后可想而知。

　　杜若指挥者人打包叶青洲要北上的东西，“你能活着回来吗？”

　　这战场，刀剑无眼，若是伤口没有处理好，稍不留意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我尽量。”

　　“行吧。”杜若也不太强求，“能活着，你就撑着一口气，我去救你。”

　　“战场上那么多人，要是你找不到我呢？”

　　“找不到，那就找不到。那地方血腥味重，我就算牵一条全天下鼻子最灵敏的一条狗，也会被血腥味全部覆盖，分不清脚下的尸|体是是谁的，是什么气味。”

　　“如果真的没找到，那你呢？”

　　“我？”杜若撑着头想了想，“自然是尽量把你赶快忘了，然后过好这一生，不一定要多精彩，但要把自己想实现的梦实现，或许会和外祖母一样到祁国的大好河山走走，去悬壶济世，偶尔当个侠女活着隐世的医者，也可能我把本草堂发扬光大，开遍整个祁国，然后被手底下的掌柜天天汇报手底下的药铺的生意情况，还有商议下一步的目标和方向，为这些事情烦到头秃，虽然没有亲自诊断的病人很少，但是我开了这么多家医馆，大部分药品物美价廉，也算得上是悬壶济世了。”

　　“叶青洲，你可别想你死在战场上了，我会日日以泪洗面。你很重要，但也不是那么重要，我的人生还长着呢，我也很重要的。”

　　“这样便好。”

　　“不过，你最好活着。给我撑着一口气，以后有人来我医馆闹事，别人还能顾及一下你的名声，毕竟，京城像你一样混不吝的人不多。”杜若侧了侧头，不想他看到她湿了的眼眶。

　　叶青洲擦过她脸上的泪，“别哭了。”

　　一开始说的这么洒脱，怎么结束的时候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你又不是真上战场，只是去送点东西。我怎么可能哭，你又不是真没了。”杜若擦干泪。

　　这还没上战场呢。她就哭唧唧的，要是真没了，她得把人刨出来，吼着让他把她流的眼泪都还回来。

　　“对，你没哭。我也会很快回来的。”

　　杜若看着面前的人，目光在他眉眼看过，“叶青洲，你要是真没了，可别变成鬼来吓我，我可怕鬼了。又看不到鬼，万一我没认出你，找了道士收鬼，他以为你是专门吓人的恶鬼，把你打的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