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洲渚偏杜若》丁晞

77、陨落

　　任由宫门口站着的大臣如何思索，也从云钰和叶青洲脸上看不出什么。虽然叶青洲最近转了性子，让朝中大臣感觉有些奇怪，但也只把这当做是一种另类的成长。

　　不过会这么想的最主要的因素是，没有人相信，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守护祁国几十年的大将军，战神已经在边关陨落。

　　时间一到，宫中的太监按时打开宫门。

　　这次和之前比安静的非常多，一是因为传言，有所好奇，但看到叶青洲如常的面色之后，占比不大，二是，走在路上的官员又在想着皇城司和监察司今日动作，皇上要拿谁开刀，上朝的气氛压抑，想要活泼一点都不行。

　　从前相熟多年的官员现如今一个一个进去了，叹息愤怒之余，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不免又多了些世事变迁，人心多变的哀叹。

　　叶青洲比之前站着的位置又前面了一点，身后跟着众多大臣，前边虽然依旧有很多，但一连串事情下来，已经少很多了。

　　在地窖他爹留下来的侍卫交给他的供词上面，是荆国一个小队偷袭，虽然人不多，但各个武功奇高，配合的十分好，每一步都是按照计划行事，从无失手，在边关出名许久。他爹在前往边关的时候，带了大批量粮草过去，荆国的军队盯上了这一批粮草，在他们到达不久之后就开始动手了，联合从前就在荆国和祁国边关驻扎的祁国军|队内部的人，将粮草的具体情况位置以及巡逻的各个情况全告诉了他们。

　　荆国和西北部落达成的合作中就有提到需要大批量的粮草，供给了一部分粮食运往西北的几个部落，荆国本身就生产不足的粮食也吃紧了，在边境路过的每一个人，凡是带了粮食的，手上有任何粮食的都会被洗|劫。荆国和西北部落的合作十分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团灭，所以达成合作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让祁国的战神陨落。

　　里应外合，三方势力合作之下，他爹陷入了他们的陷进，当日带出去的人几乎没有自己人，而他娘死于荆国那一支小队的偷袭。

　　事情发生的太快，边关的将领死死压住了风声。因为发生在祁国边境的不远处，所以控制的比较好，他爹以一敌百，杀了敌方不少人，但终究在层层上前迅猛进攻的精兵手里渐渐有了颓势。他死后，祁国内仅活着的士兵跑了，因为趁着他爹在外，偷袭他娘，他娘死在了那个夜里，前来紧急寻找他爹的将士才抓了大半逃跑的人。

　　荆国和西北部落此举是想要一箭三雕，为他爹的性命，为他娘的性命，想要影响他爹的状态，为粮草，为祁国的军|心不稳，为祁国百姓的心态不稳。为己方增长士气，安抚民心。

　　今日只有秋风温温柔柔地飘过，太阳也不热烈，那些浮华急躁的不着地的东西都沉淀下来了。

　　“京城底下的地道可搜查清楚了？这事这么久了该有个结果了。”陈璟盯着在下方站着的江庭洲。

　　“已经摸清楚了大半，还有一些通道是通往其他城镇的，暂时还没有摸清楚。”

　　知道里面的复杂性，以及年久失修过后的各种意外，陈璟念在最近皇城司事务多也没太怪。

　　这事是和城外埋着的火药一起冒出头的，这火药被水泡了之后，威力大不如前，只能算是哑炮。联想到安王的秉性，能做出来这种事情也不奇怪。掩埋的地方和那些地道恰好错开，安王显然是有地道的路线图的，但一想到他做的那些事情，这地道也就不怎么着急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把已经知道的地方堵上就好。

　　“靖王叛|逃一事处理的如何了？”

　　陆为民上前，“已经让人前往边关拦截，有关靖王的叛逃一事监察司已经让人往各个洲镇发了信函，一旦发现靖王一行人的存在，举|报有奖，若是能捉拿下来，必有厚赏，除此之外，若是有人发现掩藏靖王一行人，举|报验证过后，官府也会有大奖。这些都会在祁国各个地方张贴。”

　　靖王想要北上路上不被人发现，带着这么多人，要么分批次慢慢行进，要么只能以身涉险去那些没有人住的危险的地方。荒原外的各种野兽，自小在各种厮|杀下活了下来，这些人遇到，是死是活说不准。

　　“派出去捉拿的军|队，今早传来信件说道，靖王确实是前往的西北，但入荒原过后，没了踪影。路上似乎逗留了一些时间，似乎是和西北部落的人有沟通，但沟通的结果不太好。”

　　此行北上的人中，监察司早已安排人进去了，但因为各种原因传回来的消息有限。因为路线随时变换，而且靖王十分小心，现在监察司还没有摸清楚他们的具体位置，只有他们已经走过的一些路线，消息延迟的很慢。

　　“尽快把他抓回来，以免造成后患。”连着熬了几天，没好好休息的陈璟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

　　“是。”

　　朝堂很安静，一点声响就能听的清清楚楚，站着的大臣仔仔细细听着陛下说的话，轮到问话的时候，立马从倾听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今日朝中讨论的都是现在还未处理完成的事情，没他什么事情。有关靖王和琴家这些年累积的钱财，户部已经联合各地的官府和军队去处理了，不日就会全部送往京城，这事是他全权负责的，他对这些东西埋藏的地方和数目最为熟悉。

　　朝会在不紧不慢的进行，没多久，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宣布了下朝。

　　站着的各位大臣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出了门，站的越前出来的越慢。朝中重要的，叶青洲大多都熟悉，免不了和他们都聊了几句。

　　杜若醒来，把怀里的抱枕丢开，太软了，睡的她脖子都酸了。一压就低了，角度不对，还好她没有落枕。

　　“知晗。”她打着哈欠从软乎乎的床上爬起来，懵了一会儿才想到今早是流书当值，又喊道：“流书。”

　　没多久，流书带着几个人进来，打水给她洗漱。

　　“你家少爷什么时候出门的？”杜若坐在梳妆台扭着发酸的脖子。

　　“寅时接近卯时的时候。”流书给她梳着头发。少夫人的头发比京城的女子短些，也不太爱复杂的发髻，每日她和苑中的丫鬟总会琢磨每天换个简单，但又不一样的发型去本草堂。

　　去本草堂的京中贵女夫人不少，少夫人总不能被压下去了。

　　杜若听到她说的时间，皱了皱眉，“往日他也是这个时间起床的，我脖子也没这么酸。”

　　“或许是昨日知晗拿着抱枕晒了晒，晒蓬松了，您睡着不太习惯呢。”

　　昨天确实出了个大太阳。

　　杜若也没太纠结这件事。

　　早膳的吃食是叶青洲给她安排的，他最近似乎很热衷这件事。

　　今日喝的是粥，里面加了一点干果，红枣核桃板栗葡萄干，还有一小碗丁香馄饨，新鲜高汤汤底，熬出来的特别鲜美，桌上摆着羊肉胡饼，上面抹着一层香油，里面是羊肉，和一点用来调味的胡椒豆豉。还有一小碟黑米糕。

　　全部吃完，她刚好吃饱。

　　“少夫人，今日可需要去本草堂？”

　　杜若想了想，阿霁在香草园守着，叶青洲在户部忙，就她一个人在府中也挺无聊的，“去，你让苏齐把马车准备好。”

　　叶府的马车送完叶青洲上朝，在府中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了，喂马吃完草，刚好送她去本草堂。

　　因为杜彦的事情，她已经不太在本草堂出面了，进了本草堂，眼尖的前卓家衣服铺子的掌柜立马上前，“杜郎中，这几日本草堂的各项进账我已经全部记好了，您可要瞧瞧。”

　　杜若点头，“最近有人送药材来就多收些，本草堂内一个季度要的药品必须准备齐全。”

　　再次出现断货的情况，她都怕被前来买药膏的人骂。

　　不仅本草堂在收药材，香草园也在收。一个医馆备好接下来一个季度或是半年的药是很常见的事情，本草堂是有一日的药就卖一日的药，有些都没有存货，在药馆中也很罕见，好在最近产量上来了一点。

　　“我知晓了。”本草堂给人看病抓药这些事情不由他管，但售卖成品的药膏和药材商谈价格由他管。本草堂中的郎中挑选药材，告诉他大概的药价后，由他去谈判。其他的每日的记账也是他和其他挖过来的掌柜掌管。

　　如今本草堂主要分为四个部分，医馆，伤药馆，药馆和疗养院。

　　每个部分都有专门打理。

　　这个模式是叶青洲帮她调整好的，实施下去，她确实轻松了不少。

　　最近没有香味的提神膏在京城的销售量有了回落，但外地来的药商连着下了好几个单子，压力依旧非常大。

　　“后面的疗养院怎么样了？”她准备等会儿过去看看。

　　里面随时候着几个郎中，还有专门培训出来懂药理知识的小厮和丫鬟。里面环境和服务不错，算下来也不是一笔小钱。

　　“郎中说身体都好了些，就是有时候不遵医嘱。”

　　杜若看他，“又闹着熬夜，大鱼大肉了？”

　　掌柜点头，“还有想下河摸鱼，爬树摘果子。”

　　杜若深深叹了口气，“找几个会些技艺的人过来，天天带着他们学各种东西，时间安排满了就没空折腾其它的了。”

　　都是老胳膊老腿的，身体也不太好，只能让他们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想了想，还是不去了。

　　疗养院都是京中的有名有姓的人物，看到她，想到如今的杜彦，心情都不太好。

　　等杜彦的事情逐渐在京城人的记忆中消散的差不多了再出来。

　　最近可有不少人盯着她，只能低调做人，正好她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沉下心再精进一下医术。

　　“学些温柔的，比如，打个太极，吹个笛子，弹个琴，反正位置偏，周围又没人，也不会有人投|诉扰民，偶尔让他们学完之后比个赛，组织一些活动，说不定还真能搞出一点名堂出来。”

　　掌柜默默听着，拿着笔记下来，等会儿让人送到负责疗养院的掌柜那里。

　　没多久，有人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里面装着的是要新出的香膏和药盒子。

　　香膏只供给侧门靠后的药馆，药盒子却是要兼顾本草堂所有的药。所以最近房榆格外的忙，为了寻找灵感，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跑了个遍。为着这事，她打听过后，又招来了几个在书画和香料方面有天赋的女子。

　　“这事是为新出的烫伤膏做的包装。”

　　杜若拿过，这盒子盖着的时候很紧密，打开也不太难，若是烫伤使不上力的时候用正正好，“刘老板最近出的新品？”

　　她在那边买了不少，今年的入账应该很可观，这技术终于有了一点进步。

　　“是。”

　　“上面的花纹，让人改了，瞧得出是用来治烫伤的就行，文字和图案要都能让人第一眼知道这是用来治什么的。若是用来擦脸的药膏，除了名字外，花样才要多点，我等会儿和她们说说。”

　　她看完盒子，拿过旁边放着的香膏闻，味道清新，一点都不浓郁，在这个金秋时节别具一格，有点像是提前为春天准备的味道。换过一个，味道有些刺鼻，她立马把这香膏拉远，“这啥味道。”

　　“贝雅小姐说这是客人特别定制的。”

　　杜若看着手上，差点被她丢出去的香膏，面无表情盖上。拿过其它香膏闻，都看过之后，她让人收起来。开始几乎每日必备的算账时间，好在这次招的掌柜多，她算起来轻松多了。

　　算完，她打着哈欠，抱着叶府送过来的瓜果去贝雅的小院子遛弯。

　　因为招过来的人多，其他人的居住需求不大，所以专门弄了几个大院子作为她们的研究场地。

　　除了后院的这些研究，前面医馆的郎中偶尔也会做一些药膏来卖。

　　她敲了敲院子的门。

　　惜语打开门，“杜郎中，您找小姐和房小姐？房小姐今日带着人出去找灵感去了，我家小姐现在在香房。”

　　“我就过来遛个弯。”杜若提着水果进去，打开房门，贝雅正在扎她上次没用完的羊毛，边扎边叹气，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

　　“还没学会？”杜若把水果放到桌上，“要不你再去隔壁羊毛铺子，向老板学习一下。”

　　“唉，我这不是受不了别人看我扎的时候眼神明摆着说我脑子没长全。”贝雅叹气，“我娘上次来撞见了，还说要我扎个能看的东西送给她，她要收藏。”

　　“你加油。”杜若把水果给惜语，“全洗了，往周围都分分。中午的时候果子大家都会有。”

　　惜语带着水果走了。

　　“杜郎中，你爹......”贝雅迟疑道。

　　杜若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做错了事，应该的。”

　　贝雅见她没太受影响，放下心，京城起起伏伏死死生生的事情太多，谁也不知道哪天会落到自己身上，对这种事情，每次都唏嘘了很，若是相熟的，要缓好久才能缓的过来。

　　在房中没坐多久，杜若揉着还有些酸疼的脖子在旁边的小塌睡了。

　　惜语看到，轻声把水果放到桌上。

　　她连着几日在本草堂和香草园内走动，见到她的人不多，一般是掌事的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看看医书，和人交流一下医术。

　　挨到杜彦要处|斩那天，她换了件很普通的衣服，和是京中百姓最常穿的。

　　叶青洲依旧早起去上了朝。不过，她睡醒之后，脖子依旧酸着，昨晚说到这事，叶青洲的表情怪怪的，不过她没多想，自从爹娘去了之后，他变化是有点大。

　　穿戴好，她戴上幕篱出门，没坐叶府的马车，让人从刘老板那里租了马车。

　　行刑的时间专门挑的早上，前往菜场人最多的时候，以起警示作用，杜若下了马车，在旁边的饭馆要了一间视野好的包厢。

　　虽然杜彦今日就要行刑了，但敢讨论的依旧不多。他参与的是造|反的大事，不敢乱说。

　　坐在二楼，她要了一壶茶，隔着一层纱看着下面既热闹又不热闹的人群。

　　倏地，她瞥见了对面的几个人，她眉头一皱，原本还有闲情逸致喝茶，现在却是一头雾水。

　　外祖母怎么会在这里，哪怕几年没见，她绝对不会认错。

　　没两秒，斜对面的窗户关了大半，只留了一扇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