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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见 ...


  •   周凡和孟泊跃两个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周凡是怎么成为他弟弟的?

      这事儿,还要从2012年说起。

      2012年的秋初。

      13号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据说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祖上在翰林院当过差,后代不是院士都是硕导,最次的也任职于高等学府。

      总之,别人撑死满门忠烈义士,他家轻松满门学术泰斗,在高尖人才不断流向海外的世态下,这类人的地位,比商人尊贵得多。

      孟泊跃被叫去送叶儿粑的时候,不情不愿,靠在门口,脚死活踩不下台阶,他阴阳怪气地说:“读书人吃这个?里头是肉。”

      “不吃荤的是和尚,不是读书人。”孟母关上黄梅戏,透过毫无艺术价值的插花瞪着他,“你都二十二岁了,能不能稍微给我争点气?哪怕你有一件事强过那个呢?”

      孟母嘴里的“那个”,是和孟泊跃同父异母的大哥,比他大三岁,堪称他的半生阴影。

      究其原因,无外乎大哥其人着实很气人。

      孟泊跃还在抠泥巴玩的年岁,大哥在解奥数题。

      孟泊跃学方程式了,大哥在和华盛顿的亲戚用流畅外语讨论国内外教学机制。

      孟泊跃背文言文背到吐,大哥在计算怎么控分能悄悄地上个顶层双一流。

      孟泊跃受孟母高度压榨终于熬进一本线了,大哥在规划不接班的逃跑路线。

      ……

      大哥,好像他天生克星,无论他怎么努力,永远比不过似的。

      龙生九子还个个不重样呢,如果只是比孟泊跃会读书,那还不怎么要紧,当再加上别的……比如,大哥是正妻所出,光这一点,在孟母眼里就很有不同了。

      不知道是出于自己要强好争的那种自尊心作祟,还是真的如那句重复千万遍的“我都是为你好”真情实意,孟母的絮叨,从孟泊跃的童年一直持续至今。

      从小你嘴就不甜不会讨人喜欢,读书读不过大的那个,上大学不安分守己搞什么创业投资,学做生意也没学出个花样,白长那么大个子,活该你妈为你任劳任怨这么多年,生儿子也没屁用,登不了堂,入不了室。

      这些话孟泊跃已经倒背如流,都能唱成顺口溜了。

      果不其然,孟母倒豆子似的一通数落完,接着开始唉声叹气,苦口婆心。

      “多好的机会啊,赶紧过去,自己放聪明点,争取和周家搞好关系,哪怕学点文人的做派,装你也给我装出点人样,不枉费你妈我生你一场……”

      孟泊跃听得不胜其烦,木着那张又失望又委屈的脸,提着红木食盒下了阶。

      他心里泛酸。

      黄梅戏咿咿呀呀的唱腔,终于把孟母不中听的絮叨淹没。

      这边的别墅两两并连成排,14号和13号只隔一道院墙,布局紧凑,几步路的事情,没走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铁艺栅栏是镂空的,抬眼能看见小院子被重新装点过,佣人在打理花草,崭新的小木棚前用铁链子栓着一只体态健硕的德国猎犬。

      狗见了生,总要吠上两嗓子,听到犬吠,屋里出来一位穿米色羊毛衫和西装裤的年轻女人。

      “我就说它要闹,这狗教不听,趁早让你爸送走。”

      女人嘀咕两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扬首往外看。

      孟泊跃和她视线一对,莫名生出一种被导师支配的恐惧,手足无措,傻子似地杵着。

      女人下阶,往前走出大约两三步,孟泊跃眼角余光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只“小冬瓜”。

      “小冬瓜”顶着蓬松的软毛,一溜烟儿奔小木棚的方向去了,身上宽大的长袖白T和宽松的短裤被风拉出大范围空荡。

      健步如飞,骨瘦如柴。

      好像一阵风就能把那两条细白的小腿折断,至于长什么样,孟泊跃没看清。

      女人走过来了,隔着栅栏朝孟泊跃礼貌地笑。

      “邻居啊?”

      孟泊跃把装着叶儿耙的食盒递给她,张张嘴,组织好语言,小声说:“姐姐,我住14号,我妈让我给你们送点点心……”

      “哈哈。”女人捂着嘴巴笑出声来,却没有伸手接东西,她转过头,朝小木棚那边喊:“周凡,你过来一下。”

      “来了!”少年安抚了狗,小跑着到他们跟前,“干啥?”

      他鼓着腮帮,仰头打量不速之客,神情有些傲娇,颊边卧着酒窝,抿唇有浅浅的笑弧,孟泊跃看到他的目光,根本不是在笑,而是不耐烦。

      像这样不耐烦的目光,孟泊跃太熟悉了。

      他在他爸看向他的眼神里常见,在他看向他妈的时候常懂。

      很奇怪,少年与他素不相识,这才是第一回见,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突发一种错觉。

      好像——

      他们早就认识了许多年。

      “这是我儿子,今年十四岁,交个朋友吧。”女人按住小冬瓜的肩,向孟泊跃简短地介绍,看上去心情很好,又指他手里的食盒,对小冬瓜说:“邻居给我们送点心来了,你拿着。”

      “哦。”少年伸出手接了见面礼,不经提醒,礼貌又生硬地挤出单薄的两个字,“谢谢。”

      女人放在少年肩上的手往上,照着少年后脑勺轻呼一巴掌:“叫哥哥。”

      少年扁嘴,状似委屈,看样子并不打算喊这一句。

      孟泊跃没来由地想替他打圆场,岔开话题说:“里面是叶儿粑,我妈自己做的,你们吃着玩,趁热。对了,嬢嬢,我姓孟,叫孟泊跃,二十二岁了。”

      女人认真听他说完,不住点点头,又跟他道谢,带着歉意地说他们刚搬到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准备给邻居的见面礼,改日再登门拜访。

      孟泊跃应了好,就说先回了,女人等他先转了身,才拉着儿子往回。

      孟泊跃还没有走开多远,听到那女人跟儿子讲话。

      “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哥哥吗?这个哥哥长得多好啊,又高大又俊朗,怎么不乐意叫人?”

      “他一来你就说要把瓜皮送走,我才不叫他哥哥。”

      “妈妈不是怕你一天到晚只跟狗玩吗?你这个年纪,该多交朋友啦,有朋友陪你,你会更开心的……”

      少年说的话带着孩子气,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寻常母子之间的对话,因为有了不同对比,说不出让谁心生艳羡。

      有些缘分大抵就是如此的。

      别人苦苦求,苦苦盼,求不来,盼不来。换到旁人身上,拥有却那么简单,那么自然。

      饱食者,不知饿食者饥肠辘辘。

      饿食者,常心无所寄。

      孟泊跃轻叹,八月的风从耳边抚过去,他走进枯黄树叶攒够的阴影里,空荡荡的双手插进两侧裤兜。

      他很难理解老天爷到底要如何折磨自己,那倒霉催的亲兄弟对照组烂戏还没接近尾声,又送来一家子母慈子孝的参照组扎他的心。

      生活,真够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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