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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的婚礼 ...

  •   李云霄和陈丽君,常被笑称作“浙百太子和太子妃”。若问这起这腻味名头的由来。
      不过是李云霄会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悉心照顾粗枝大叶的陈丽君。
      而陈丽君则会在敏感的精神世界动摇时,一把捞起濒临崩溃的李云霄。
      距离李云霄的三十岁生日,已有两年过去。
      起先,因流量加持,以李云霄和陈丽君为代表,小百花的成员们常常扮演空中飞人,天南海北,到处飞着巡演,忙得不亦乐乎。人员凑齐的时候,屈指可数。
      可身处网络构建的茧房,万物更迭迅速,流量过去,留下的,只有部分当真被越剧吸引的戏迷。
      凡事皆有利弊,热度高涨时,单位上下累得惨不忍睹;趋于平淡后,大家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当下慢节奏的演出后台,就在众人猜测,今年陈丽君为“老妻”准备了怎样浪漫的生日礼物时,李云霄乐呵呵地向大家送去了结婚请柬。
      只是一瞬,化妆室一片寂静。大家左顾右盼,交换眼神,还是方圆最先反应,“李兜兜!居然连我也瞒着!你就这么着急啊?这么重要的时刻,不等陈丽君回来再一起和我们讲?”
      “她明天才能回来,我们之后还要一起去试婚纱呀~”
      三言两语,室内便又热络起来。角落里,蔡铭悄悄给陈丽君去了信息,“君,云霄刚刚给我们发了请柬,还说等你回来,你们一起去试婚纱?”
      那边许是在忙,过了好一阵子,直到蔡铭从舞台谢幕退场,才收到她的回信,“嗯,我明晚的高铁。”
      “一路平安,到时我们一起接你回家。”
      之后,便再没了回信。
      彼时的陈丽君,正坐在本已推拒的应酬桌上,周旋在几位来头不小的领导之中,推杯换盏。虽无献媚奉承,却也游刃有余。
      有了她的意外加入,包厢内气氛一路高涨,敬酒词更是此起彼伏,不曾间断。
      得益于常年练功,陈丽君有着令人艳羡的身姿仪态,尽管身处鱼龙混杂的酒桌,她依旧脊背挺得笔直。
      可这人始终表情淡淡,看不出是喜是悲。
      趁着又一位领导捏着酒杯吹牛皮的空档,陈丽君得以暂时喘气,她悄悄躲在一隅,审视面前乱七八糟的人象。
      忽地,就心生了厌倦。她讨厌没有李云霄时的人情世故,讨厌没有李云霄时的每次出差,更讨厌,李云霄说好的等她回去再公布,现在却趁自己不在,忍不住先传了喜讯。
      “李云霄,你又骗我!”
      情绪愈想愈烈,于是,她便从心做了。
      “呲啦”,沉重的实木椅子划过包厢地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噪声,陈丽君突然起身。这一突兀举动,引来整桌人微醺迷茫的注视。
      同行领导最先反应,关切询问,“怎么了君君,是不是太累了身体不舒服?”
      “抱歉,应是方才匆忙转场时被头饰磕到,加之酒精刺激,这会儿实在头痛。大家不要因我扫了兴,这一杯敬各位前辈,祝,一切顺意。”说完,陈丽君抬起酒杯,微微仰头,露出分明的侧颜棱角,利落地一饮而尽。
      她的出席,已为单位攒了足够诚意。因此在领导的掩护下,哪怕提前离席的理由不够严谨,也无人为难。
      陈丽君学着李云霄的模样,疾步逃离这污浊之地,躲在行人稀松的街角,大口呼吸混着深秋味道的新鲜空气。
      愣怔地站在原地,观察来去匆匆的人们,在这陌生的街头,她忽然很想李云霄。
      身体反应难得快过瞻前顾后的大脑,当熟悉的面容跃于脑海时,陈丽君已改签了一小时后的高铁。
      直到踏踏实实坐在返程的高铁,金牛座那股子可恶的纠结劲儿才后知后觉地返了上来。
      陈丽君忽然觉得心中没底,毕竟出发前李云霄再三交代,要照顾好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透支身体。
      而今天,她不仅经历了半日的彩排,半日的正式演出,甚至刚从最为讨厌的应酬桌上逃离出来便又踏上归程。哦,还喝了伤身的白酒。
      怎么能这样冲动?陈丽君懊恼地揉了揉额角,难道就这么回去吗?还要在天黑黑时去打扰李云霄吗?见面之后要说些什么呢?会挨揍吗?一定会的吧。
      幸好,开始高速行驶的列车,止住了她的后悔。否则再晚些,陈丽君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反悔下车。
      意料之中的,当她拖着重重的行李箱站在李云霄小院门外,又如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唉……”一阵深深的叹气,陈丽君认命似的抬头。
      从屋内到院子,灯火通明。自从李云霄发现她怕黑之后,便养成了这样的浪费习惯。
      陈丽君也曾反对过,“霄霄,我们还是把灯关掉些吧。不然这样不仅浪费电力资源,也很浪费钱啊!电费好贵的!”
      李云霄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和轻飘飘的一句,“难道你还要因为客厅没有开灯,就撒娇让我陪你上厕所吗?”
      守财金牛的提议,就这样被轻易驳回。
      出神之际,门内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正在通话的李云霄,来不及收起嘴角的笑容,便与傻愣愣站在门口的陈丽君对上视线。
      “我们之后再联系。”匆匆挂断电话,李云霄笑容更甚,连蹦带跳地打开院门,抬手接过行李箱,迎人进门,“君~不是明天才能回来嘛?”
      “啊…我,我……”
      “怎么啦?自己出趟差而已,怎么还结巴啦?”李云霄笑得恰到好处,刚好足够勾走陈丽君的全部心思。
      讲不出异常的理由,陈丽君索性随着难言的心思,拥人入怀。
      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她把她拥得很紧,紧到李云霄险些透不过气。而陈丽君,却只将这归咎于酒后的胡乱行为。
      “你喝酒了?”凑近了闻,李云霄闻到了熟悉香味以外的刺鼻,她眉头微皱,把人推开,“臭死啦!快去洗澡,然后陪我取快递,喜糖到啦!”
      不知哪个关键词刺到了陈丽君的敏感神经,她紧紧扣住李云霄撤走的手腕,重新把人揽在怀里,埋首于那觊觎已久的白皙脖颈,“霄霄,你真的开心吗?”
      挣扎的人,被问得停下动作。李云霄双手自然下垂,声音听不出起伏,反问道,“陈丽君,你反悔了?”
      一时间的沉默,她仍不死心,“陈丽君,我答应过你的,一直作数。”
      陈丽君想要回应,急得眼眶红红,浑身颤抖,却始终发不出声。
      见她这模样,李云霄再次心软,不忍逼得太过。牙关咬了又咬,拳头握了又握,终是松开,催人洗去一身的酒气。
      一如从前,李云霄备好一切,哄她入睡。
      互道晚安前,二人约定次日一早便去选试婚纱。而被遗忘的喜糖,却是在快递站滞留了一日又一日。
      李云霄的婚礼,容不得一丝马虎。
      选定的婚纱店,更是高档中的精选。所以在面对一排排、一列列的精致裙纱时,她们看花了眼。
      实在怪不得选择困难症,挑选了半天,陈丽君指了指裙摆状似云朵的一件,转头试问,“霄霄,要不要试试这一件?”
      “好~那你等等我~”
      等待的过程,陈丽君不显不耐,反而满怀期待,直直盯着试衣间的动静。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拉链求救环节,让她觉到可惜。
      不过李云霄是一个很独立的个体,她一向知道。
      试衣间的帘子缓缓掀开,饶是看惯了李云霄各种好看妆造的陈丽君,也被深深折服。
      她的霄霄,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君~君君~陈丽君!”
      听到李云霄沾了羞意而上扬的嗓音,陈丽君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像梁山伯终于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那样,惊喜、憨呆、傻笑。
      “嘿嘿,云霄,这件很好看,很适合你。”
      闻声,店员帮着整理不算厚重的拖尾,随口附和道,“对呀,您穿这件非常合身呢!只是可惜,新郎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美若天仙的新娘!”
      气氛凝固了一瞬,主角并不接话,而是抬手指向另一边的西服,指挥道,“君~你去试试这一套好不好?”
      “啊?我不…这个,不太合适叭?”被点名的陈丽君很是局促,连连摆手。
      “难不成你也想穿裙纱呀?去试试嘛~我想看!到时你就穿这个,一定很帅!”
      陈丽君一向抵不过李云霄的撒娇。
      更何况,是此刻身着漂亮婚纱,手提轻便裙摆,微微塌腰,眨着星星眼摇晃自己手臂,娇俏乞求的李云霄呢?
      “好。”
      她听她的,去试了她喜欢的西服。她听她的,穿着她喜欢的西服参加了她的婚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避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新龙门客栈》返场转圈圈时连带着将越剧转出了圈,大概是无数个镜头下连正常交流也要小心翼翼,大概是,在她第N次沉默之后……
      可是,连粉丝都能调笑着说,不要看陈丽君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土憋金牛总是想的多,做的更多。
      是啊。
      哪怕会惹得骂声一片,哪怕会引来各方压力。陈丽君也要在李云霄不想面对镜头时,以身为饵,孤身向前冲锋,不惜让所有围堵蜂拥而上,只为替她开辟一条安静祥和的自在道路。
      金牛座的陈丽君,一向追求最高性价比。就连操碎了心的蔡铭和云嘉,想要薅些“狗毛”,也是极难之事。可她却会在物价高贵的北京,偷偷重返店里,眼也不眨地为李云霄买下漂亮的高跟鞋,只因李云霄多看了几眼。
      是啊,像李云霄这般心思细腻的人,又怎会不知?所以,她才会N-1次地包容陈丽君,陪伴陈丽君。
      可这一次,只是一句,“长辈之命,媒妁之言”,陈丽君便收到了李云霄的结婚请柬。
      哪怕是这个时候,李云霄依旧为她留了余地,“君,不久后,我就三十二了,我等不起了……这个日期,最后期限。只要你后悔,只要你想,就作数。”
      后悔吗?当然是后悔的,可她能做些什么呢?告白?抢婚?让李云霄背上背德的骂名?不,她不忍心。
      陈丽君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颤抖着接过了这张红得刺眼的请柬,也不知自己是否向李云霄说了祝福的吉祥话。
      她只记得,那天她逃得狼狈。
      行尸走肉般漫步在熟悉的街道,拎着一兜喊不上名字的酒瓶,面无表情地窝在沙发角落,没有任何食物的过渡,一口接着一口,陈丽君第一次尝到了酗酒宿醉的感觉,不好,很不好。
      庆幸的是,陈丽君即将随着领导出差。不知出于哪种心理,她请求李云霄,待她回来,再向同事们宣布喜讯。
      明明,李云霄答应了的,她为什么食言呢?明明,她们约定过,搭档,便是一辈子的,她怎么突然就要离开她了呢?
      陈丽君心知肚明,却不愿承认。数年来,李云霄明明给了她很多次机会,却被她的怯懦,一一错开。
      可她怎么敢呢?体制内工作的无可奈何,长期暴露在镜头下的无处遁形。
      世人的不解谩骂,同事朋友的嫌恶疏远,父母长辈的绝望斥责。这众叛亲离的下场,陈丽君怎么敢因自己尚未准备好的龌龊私情,便拉着李云霄一起沉沦?
      她的云霄,本就因单亲而情感缺失。她的云霄,以后本该是幸福的公主。
      她总想着,这条路坎坷难走,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起码,要有对抗世俗的能力,才能紧紧牵住云霄的手,带着云霄一起走。
      可她没想到,会有别人,比她勇敢。会有别人,不必如此费力,便可以带着李云霄站在受人祝福的阳光之下。
      婚礼上,陈丽君藏在人群最后,就像李云霄三十岁生日那次,远远的,偷偷的,望着她浅笑。
      只是这一次,陈丽君憔悴极了。陈丽君的笑容,牵强又难看。
      新郎眉清目秀,一路紧紧攥着李云霄戴着婚戒的手。他看起来像是会尊重她的,他看起来像是会对她好的,他看起来,像是会给她幸福的。陈丽君出神想着。
      心痛吗?大概会的,可她感觉不到了,陈丽君已经感觉不到任何钝痛了,陈丽君的心,已经死在这场婚礼了。
      典礼结束,新郎携新娘向各桌亲朋好友敬酒。
      到了小百花的同事这边,新郎笑得更加开朗,举杯痛饮,“大家好,常听我老婆提起各位,今日总算见了面。请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对待小云!”
      在座的每个人,不过在一纸请柬上看到过这个男人的名字,大多也是一扫而过,依稀只记得姓曹,名字倒是记不大清。
      碍于陈丽君身份特殊,大家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欢笑。
      见状,蔡铭硬着头皮起身碰杯,直勾勾地盯着李云霄,假笑调侃,“云霄当真打得我们猝不及防!学起金屋藏娇来了,就连小圆子也不给剧透!不过还是,祝幸福。”
      只是最后一句,她忍不住余光扫视身边形似木雕的某人。陈丽君,依旧无动于衷。
      李云霄自是察觉到了桌上的暗潮涌动,她从新郎衣兜翻找出自己的手机,随口应和,“以后会常见的,你们喊他小曹就好!我们许久没有聚齐过了,拍个合照吧。”
      闻言,众人扬着笑脸凑近镜头,唯有陈丽君,低着头维持原来的坐姿,一动不动。
      “君君?”李云霄嗔笑着喊人,“快来呀~”
      就这样定格了不知多久,陈丽君抬头展颜,第一次,她拒绝了李云霄的请求,“算啦李云霄,我们合照已经很多了,镜头装不下这么多人,你们拍就好。”
      说完,她端起手边的酒杯,就像前些日子在应酬桌上那般,昂起头来一饮而尽,随后道别,“刚刚接到团里通知,下午需要我到场开会,你们好好玩,我先告辞。”
      陈丽君是一个很会伪装,也很能忍耐的人。这一点,李云霄一向知道。
      婚礼上,陈丽君自始至终只喝了这一杯喜酒,李云霄也早就知道。
      可她不能,不能像从前那样为她留下吃食,更不能,像从前那样,因为她的一句撒娇,便心软软地喂去嘴边。
      李云霄穿着陈丽君为她挑选的云朵婚纱,指甲因过度用力,在嵌进大腿侧面的皮肤前,先变了形。
      看着陈丽君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李云霄在自己的婚礼上,彻底死了心。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强装镇定地应付其他宾客。
      陈丽君大步流星,一路跑向酒店外的喷泉旁,捂着胸口下滑。她们,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忽而,她想起了什么,在侧兜胡乱摸索。钥匙、硬币、手机,散落一地,终于,她找到了最内侧那个厚厚的红包。
      随手蹭掉眼角悬着的泪珠,陈丽君折返回去。离开前,她总是要将这独一份的礼金亲手送给李云霄。
      大抵又是近二十年的默契,陈丽君站在宴厅门口,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独身站着的李云霄。
      “李云霄,这是为你准备的,收好。”陈丽君眼里的血丝尚未褪去,见李云霄只是呆滞地望着自己,她主动拽过她的手,将红包压了上去,又一次交代,“李云霄,一定收好。”
      这一次,陈丽君是真的离开了。
      手上沉甸甸的触感,令愣着的李云霄回了神。朝着手心的那一面,是一张硬硬的卡片,大小合适,刚刚好卡住她的手心。
      心有所感,李云霄借口补妆,独自躲进洗手间,偷偷拆开查看。
      那是一张泛黄又翘了边的卡片,上面是她早些年的字迹,顶头上潇洒写着,“心愿卡”。
      现在,卡片中间是被众人调笑过的“陈氏草书”,“陈丽君此生夙愿,只求李云霄余生幸福。”
      这张卡片,她再熟悉不过。
      大概是二人毕业大戏后不久,陈丽君接到第一个角色安排时,迟迟走不进人物内心,急得她以泪洗面,长时间将自己关在练功房,反复磨炼。
      优秀惯了的人,始终不愿看到大家失望。可无论她如何努力,总是有所欠缺。直到现在,李云霄仍能清晰觉到那股子紧张焦急的情绪。
      所以,才会有了这张心愿卡。青涩的李云霄将卡片递给同样青涩的陈丽君时,只是说,“陈丽君,正如你相信我一样,我始终坚信,你就是我最好的搭档。喏,等我们一同过了这一关,许你一个愿望,永久有效。”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小小的心愿卡上,沾湿了卡片,晕染了字体。
      李云霄捂紧嘴巴,克制声音,忍得肩膀不住颤抖,模糊的单节音堪堪从指缝泄出,“陈丽君……没有你,算什么幸福!”
      之后的婚礼进程,陈丽君无从知晓。开会也并非逃跑的借口,她认输了,不仅对李云霄,也对单位的安排意向。
      李云霄休完婚假,才从别人口中得知,陈丽君走了,走得远远的,她同意了单位的出国外派。
      可具体是去哪个国家,李云霄并不清楚,或许,也只是自欺欺人。
      “陈丽君,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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